“……殿下?”
    这是怎么了?
    陆季迟没理他,片刻才心口微跳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不远处那辆正慢慢驶向长丰酒楼的马车。
    马车外表低调朴素,和平日里姜姮坐的那辆十分相似。
    陆季迟紧张地盯着它,脑中不停琢磨一会儿见面之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继续表白?
    可便宜哥哥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就这么把她拉下水,太不负责任了。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呸,这也太渣了!
    不然干脆先找借口不去见她,等想出解决办法之后再跟她道歉?
    好像太怂了……
    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到底该怎么办啊!
    少年正纠结着,就见那辆马车不疾不徐地从长丰酒楼门口驶了过去,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
    原来不是姜姮啊,他顿时就松了口气,正要继续观察,突然有属下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地说:“殿下,大事不好了,姜五姑娘被歹人掳走了!”
    第76章
    姜姮是在长丰酒楼不远处的大街上被人掳……准确地来说, 挟持走的。
    行凶的是个正在潜逃的通缉犯, 为甩开官兵的追捕劫持了一辆路过的马车——好巧不巧, 正是姜姮乘坐的那辆。
    事发突然,又是飞来横祸, 一直在姜姮身边充当侍卫角色的月圆虽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却还是没能救回姜姮,反而不慎被那通缉犯所伤,整个人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而陆季迟那个属下原本只是路过看个热闹, 见到月圆才发现大事不好——他是知道陆季迟和姜姮之间的关系,也认识月圆的, 因此大惊失色,马上让同伴追了上去, 自己赶回来报信。
    “去喊人……有多少喊多少!全都给我叫上, 跟我出城去救人!”
    陆季迟白着脸吼完这话就连滚带爬地翻上马背,往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魏一刀等人紧随其后。
    “什么?那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荣国公府的姑娘?”
    “准确地来说是荣国公府三房的五姑娘!就方才从马车里滚出来那个胖丫鬟,我在那府里的五姑娘身边见过她!”
    “对对,我也见过!姜五姑娘带着她来我家铺子里买过东西哩!”
    “你们说的这位五姑娘,是不是就是之前刚与永安侯府退婚的那位啊?”
    “是啊就是她!可怜见的, 才经历了未婚夫与别的女人勾搭成奸的恶心事儿, 转眼又遭遇到了这样的横祸……哎, 也不知官爷们能不能把她救回来,若是不能……听说方才那贼子是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盗匪头子,姜五姑娘要落在他手里, 怕是凶多吉少啊!”
    “可不是么,那种亡命之徒没有人性的!那五姑娘听说长得又很是好看,这……恐怕是在劫难逃啊!”
    “别胡说,官爷们不是已经追过去了么,那胖丫鬟也往秦家搬救兵去了!秦家的秦将军多厉害一人啊,有他在,凭那贼人再厉害,定也是逃不走的……”
    因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出的事儿,不过一会儿消息就传开了。街上到处都是八卦的议论声,夹杂着或同情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叹息,听得一路狂奔的陆季迟心头像是有烈火在熊熊燃烧,又像是有千年寒冰在不停地往下坠,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惊惶。
    大家闺秀孤身一人被歹人所掳,要是马上被救回来倒还好,可要是官兵们不给力,让那通缉犯抓着姜姮逃了去……
    就算只是落入贼手半天,她的名声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美丽娇弱的姑娘能在一个无恶不作的盗匪手里保住清白,他们只会在同情她的同时,将这个时代固有的对女性的枷锁狠狠套在她脖子上,叫她从此再也无法挺直脊背,再也无法安宁生活。
    但陆季迟害怕的却不是这个。
    外人怎么看怎么说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哪怕姜姮真的因为这件事清名受损,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因此受委屈。
    他怕的是那个通缉犯会真的出手伤害她,以此来逼退穷追不舍的官兵们。
    “殿下!是王胜留下的记号!他们往那边去了!”
    一路狂奔出城,又沿着宽阔的官道追了一会儿,魏一刀忽然指着不远处草地上的一个小记号叫了起来。
    陆季迟猛然回神,深吸口气,忍着僵硬发疼的双腿狠狠一挥马鞭:“追!”
    因事情发生没多久陆季迟就得到消息追了过来,又是一路的快马加鞭,没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前头的官兵们。
    官兵们已经将那通缉犯拿下,正五花大绑地压在地上。可陆季迟看着他们的身影,不仅没能放松下来,心里反而越发地沉了下来。
    贼人已经落网,按说他们应该准备打道回府了才是,可这些官兵们却齐齐围在一处水流湍急的河岸边,神色焦急地往下看……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看见姜姮。
    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有看见。
    “晋……晋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却是那为首的官兵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转头看了过来。他是认识陆季迟的,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姜五姑娘人呢?!”
    闪电般从马背上翻下的少年,语气急切,呼吸浓重,额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水,衬得脸色青中泛白,十分难看。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匆忙赶来是为了姜姮,但到底在京城里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很快就回了神,面色愤怒又自责地指着那已经被揍昏过去的盗匪说:“方才在街上,这贼子冲入姜五姑娘乘坐的马车绑了姜五姑娘做人质,我等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妄动,被他一路逃出了城,幸好半路遇上外出游玩的淮阳侯,得了侯爷的仗义相助,这才成功地将这贼子拿了下来。只是这贼子阴险,眼看自己不敌,竟使阴招将姜五姑娘推下了河,试图制造混乱,借机逃跑。淮阳侯为救五姑娘,不慎中了他的暗算,没能把五姑娘救回来,反而跟她一起掉进了河里。我等拿下这贼子之后也马上派了兄弟们下水去寻五姑娘和侯爷,可……至今不见人影。”
    陆季迟这才发现官兵们旁边还站着两个富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和三五个随从,皆是神色焦急地看着湍急的河水,看起来很是忧心。
    据说这两人是淮阳侯唐均的朋友,唐均约了他们一起出城玩,却没想到刚走到一半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陆季迟没有功夫管他们,也没有心思去想唐均这个十分耳熟的名字,只用力握紧发白的拳头,转头对身后的魏一刀等人道:“沿着这条河的河道往下搜,一寸地方都不许错过!另外人手不够的话,派人去给秦铮传信,让他多带点人过来!”
    “是!”
    众人话音刚落,水面便哗啦哗啦几声大响,陆季迟心口一跳,猛然回过头,却只看见几个浑身湿透的官兵和他的属下王胜。
    “殿下!”一看见陆季迟,王胜就赶紧爬上岸禀报道,“这河河水太急,姜五姑娘眼下只怕已经被冲远了,咱们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心头像是被针重重地扎了一下,陆季迟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走!”
    ***
    陆季迟亲自带着人沿着那条河的河道细细搜索了起来,然而大半天过去,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众人仍是一无所获。
    坐在杂草丛生的乱石之间,听着身边湍急的流水声,陆季迟仰头看着头顶渐渐被黑夜覆盖的晚霞余晖,心里像是被人塞满了冰块,冷得他直打哆嗦。
    从早晨到现在,他不吃不喝,跋山涉水地找了姜姮一天,身体已经累到极限了。
    然而意识却很清醒。
    清醒得他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天揍死王八蛋老天爷。
    有事冲我来啊傻逼!为难人家一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吃点?”
    忽然一阵肉香从身边飘来,陆季迟下意识转头,对上了秦铮冷峻的脸。
    早上得到消息之后,他也马上就带了人过来。只是这条大河水路曲折,下游更是多山林荒野,众人无法推测姜姮最可能会被冲到哪里去,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一寸一寸地查找,因此人手虽然增多了,收获却依然不大。
    “嗯。”喊了一天姜姮的名字,陆季迟的声音这会儿又低又哑,他抬手接过秦铮递来的烤肉,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
    四周众人还在来来回回地喊着姜姮和唐均的名字,惊得河边飞鸟阵阵。
    秦铮偏头打量了闷不吭声,形容狼狈的少年两眼,突然开口问道:“殿下喜欢阿姮吗?”
    陆季迟一顿,咽下口中虽然很香,但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山鸡肉:“喜欢。”
    他抹了抹嘴巴,抬头看了秦铮一眼,“她会是我的王妃。”
    声音很轻,语气却斩钉截铁。秦铮眼角一抽,转头看着这突然开了窍,且直白得叫人想抽他的少年:“哪怕她……”
    “哪怕所有人都说不可以,她也会是本王的王妃。”不等他说完,陆季迟就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
    秦铮一顿,突然就有些明白自家智多近妖,眼光奇高的表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破晋王了。他目光微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替自家终于成功拱到了猪的白菜感到欣慰,还是该同情这头即将掉入深坑的猪,只能在沉默片刻后问他:“继续找?”
    “找!”陆季迟抹着油嘴霍然站起来,指着前方已经开始暗下来的野草丛说,“分头找,我带人去那边,你带人去那边。”
    “好。”
    两人说着就各自带着手下往不远处那片异常茂盛的野草丛里钻,刚钻了没一会儿,不远处秦铮一手下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殿下!将军!找到淮阳侯了!淮阳侯在这里!”
    陆季迟惊得一脚踩进了一个大坑,险些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殿下小心!”
    “没事,走!”险险稳住身体后,少年忍着全身的酸痛撒腿就跑。
    然而……
    “这,这怎么只有淮阳侯?五姑娘呢?!”
    ***
    淮阳侯唐均今年三十来岁,身高中等,体型偏瘦,容貌算得上俊朗。众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河岸边一处十分茂盛的野草丛里,下半身殷红一片,全是血。
    陆季迟大惊,刚想说什么,正弯腰查探唐均情况的秦铮便眉目冷冽地直起了身:“河里多礁石,唐侯爷这是不慎撞到礁石,命根子受伤了。”
    啥啥?
    命根子?!
    陆季迟蛋蛋一疼的同时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这……怎么会伤到那个地方?难道他在河里飘的时候双腿是岔开的?
    正懵逼着,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唐均的脸,陆季迟一愣,随即脸色猛地就变了。
    唐均……
    他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丫不就是他那便宜姑姑阜阳长公主家那个喜欢玩性虐待的孙子么?!
    之前一心扑在姜姮身上,根本没认真细听跟唐均有关的事儿,自然也就没想起他身份的少年顿时就一声大喊我日,然后瞪着眼睛朝唐均的裤裆扑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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