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和胡顺在宁夏做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再加上为了平稳军心,苏木也是缓了几天才将报捷的折子以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所以,等到消息传到山西的时候,杨一清才和张永在平阳府会合。
    集合宣、大两军兵力,大军前行,事务繁杂,队伍走得很慢。
    不日,就来到黄河渡口,过了河对面就是延绥镇。
    整合两镇、协调相互关系,甚至给养配给,都是一件令人头疼之事。
    队伍乱糟糟地集在河边,用二十几条羊皮筏子一船一船地朝西送。
    人叫马嘶,渡口堵得厉害,让张永看得一阵揪心。
    作为监军,张永负责整个军事行动的最后拍板。
    他身为皇帝身边的宠臣,又是司礼监秉笔,御马监管事牌子,在京城里自大惯了。这次带兵平叛,本有意在军事上有所作为,也不枉掌管御马监这么几年。
    但一但接触到日常事务,却是千头万绪,恰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今天是部队来找他要兵器粮秣、明天有人为争宿营地发生争斗、再后天却是有人为了争道起了冲突,林林总总,莫名其妙的事情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找上头来。
    可怜张永在京城高屋建瓴惯了,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种烦琐杂务,整天纠缠在这种具体事务之中,只感觉一阵心浮气躁。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做一军之统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随便发出一道指令就能解决问题的。
    相比之下,杨一清做起事来却是游刃有余,好象任何事情一落到他手头就不算是什么难题。
    也因为有了杨一清在,军队终于收束完毕,顺利地出发了。
    若非有他,估计整合两军还需一个月时间,到抵达宁夏前线,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平定叛乱,为国立功?
    到这个时候,张永这才对这个相貌丑陋的文官刮目相看,进而大为佩服。
    看来,文官中还真有不少人才啊!这个杨一清人情练达,又知兵知人,倒是一个可以做同盟的。
    张永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竭力争取这个监军位置的目的。
    之所以放在京城滋润的日子不过,跑山陕来喝风吃沙,张永想的就是摆刘瑾一道,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将其拿下。
    众所周知,安化王叛乱是因为宁夏边军不满刘瑾的军制改革,给了他可乘之机。
    只不过,刘瑾如今在朝堂里一手遮天,要想走上层路线,挑出他的错来,几乎没有可能。
    因此,这盘棋要在棋盘外下。
    如果能够在宁夏那边找到一些不利于刘瑾的证据,这事或许就能够办下来了。
    至于该如何着手,张永也是没有个主张。以杨一清的才干,这人估计有法子吧?
    有了这个想法,张永一路上对杨一清都是非常热情。数次在他面前提起刘瑾,并装出一副异常愤怒的样子,说宁夏叛乱全是刘瑾搞出来的,国家出了奸佞,若不诛杀此贼,国事将就此糜烂下去云云。
    可说来也怪,听到这话之后,杨一清却没有任何表示,好象是个聋子,让张永白表了情。
    张永就郁闷了:杨一清当初可是差点坏在刘瑾手头,按说两人之间仇深入海,可我起了这个话头,这家伙怎么不答茬,难道是害怕刘瑾,缩卵了?
    见队伍堵塞得实在厉害,张永忍不住对身边的杨一清道:“杨总制,这么一船船渡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要不,再赏下辛苦银子下去,激励下士气?”
    现在已经是正德四年的六月下旬,距离安化王叛乱已经一个月了。说来也怪,这一个月间,安化王居然都龟缩在银川盆地,没有朝前走一步。
    所谓兵贵神速,尤其是这种反叛,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直捣大明朝的政治中心北京。否则,拖延下去,各地平叛大军一到。宁夏以一隅敌全国,取死之道。
    听到张永问,杨一清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张公公,军中讲究的是赏罚分明,不能滥赏也不能滥罚,没有了个章程,却是不好。不过是渡河而已,就要发银子犒赏将士,那么,与敌接触、沙场对决时又该发多少银子?军中的士卒都是莽夫,可不懂得什么为国为民的道理。一旦发现这样也有银子可拿,将来免不了要生出事来,到时候,张公公就算有金山银海,也不够他们讨要的。”
    张永一阵语塞。
    杨一清摸了摸下颌的那一丛山羊胡子,黑瘦的脸皱成一团,就好象老橘子皮:“至于宁夏那边,张公公倒是不用担心。这都一个月了,贼王还没有南出宁夏,估计是遇到了大麻烦。要么是军心不稳,要么是粮秣不足。咱们路上就算走得慢些,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他这么说,张永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杨总制果然知兵,咱家倒是过虑了。”
    不觉中,张永对这个貌不惊人的三边总制更加佩服起来。
    他心中也是微叹,如此人物,若是能够助我,板倒一个刘瑾应该不在话下,可惜了,文官和我们内侍总归是走不到一路的。
    其实,张永倒是误会杨一清了。
    杨一清这次起复乃是李东阳的意思,在来山西的路上,他也接到了李首辅的密信,让他去宁夏之后好好作一篇文章,为国家扶正去邪,还我大明朝朗朗乾坤。
    杨一清如何不明白李东阳的意思,实际上他也有意和张永合作一把。
    正当他打算和张永接触的时候,这个张太监却急吼吼地贴上来,这就不能不让杨一清心生警惕:张永可是八虎之一,鬼知道他和刘瑾是不是一路的,难道是来试我杨一清的?
    杨一清这次能够官复旧职已属不易,做事自然慎之又慎,当下也不搭理张永,只在一旁暗暗观察。
    一切,随机应变吧!
    队伍还乱糟糟地堆在渡口处,二十来条羊皮筏子在河中乱跑乱撞,突然间,有两条筏子碰在一起,顿时翻了个。
    筏子上面的士兵下饺子一样落进滚滚黄河里。
    顷刻之间,满河都是惊叫声,呼救声。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敌军顺河而下,这支讨逆大军只怕立即就要败了。
    张永脾气本就不好,忍不住一跺脚:“搞什么,搞什么!”
    杨一清也是无奈,作为三边总制,陕西的山川地貌早就装在他胸里。
    山西去陕西必须要渡过这条黄河,沿途有十几个渡口。
    一般来说,为了保险,大家都选择河津的龙门渡。不过,去那里还得要绕上两百里,张永为了走捷径,选择在这里过河。
    按说,平日里走这里也是无妨。只不过现在是夏天,河水颇大,渡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乱了半天,好不容易将落水的士兵救起来,但那两条羊皮垡子却被水冲得不见了影子。
    张永只感觉一阵晦气,再看救回来的兵卒,一个个都是满面晦气。心中更是着急,一咬牙,正打算再拿出点钱来激励士气。突然间,河中的队伍又是一阵大乱。
    “敌袭,敌袭!”
    有人凄厉地大叫起来。
    “哪里,哪里?”
    “上游,上游有敌军!”
    听到这几声喊,河中的队伍一阵大乱,有人竭力地划着船,要去迎敌,有人则仓皇地驾船要逃回西岸。
    张永立即惊出了一声冷汗,声音都变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叛军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都安静,不会是叛军,他们没有那么快。否则,会有急报的!”杨一清也厉声大叫起来。
    可队伍已经炸了营,即便杨总制再知兵善战,又如何收束得住。
    眼见着大军就要放鸭子,突然间,上游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你知道,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哟,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条船哟……”
    说来也怪,听到这歌声,整个队伍都安静下来。
    抬头看去,却看到劲急的河水中有一条船顺流而来,六七个船工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大声唱歌。黄水拍岸,浊浪排空,竟有一种雄浑之气。
    船头站着一个士兵,士兵身旁趴着一匹快马。
    看那士兵的衣着,竟是驿卒打扮。
    看到河中这么多士兵,船工们一曲唱罢,同时齐声高喝:“宁夏军情,十万火急,闪开,闪开!”
    “八百里加急!”杨一清和张永抽了一口冷气,立即下令手下将那条船引过来。
    等那条船靠岸,表明身份之后。
    不片刻,驿卒水淋淋地过来,跪地拜见:“见过杨总制,见过张监军。”
    还没等杨一清说话,张永率先问道:“什么紧急军情,快快说来?”
    驿卒将插了三根鸡毛的信高举过头:“禀杨总制、张监军,宁夏叛乱已平,周昂、仇钺授首,安化王已被拿了!”
    “什么?”张永和杨一清同时叫起来,只感觉胸中一阵激荡。
    张永:“你再说一遍?”
    驿卒:“宁夏之乱已平,安化王已经被拿下了,具体情形,小人也不知道。”
    所谓八百里加急,不得入铺,涉及到明朝的驿传制度。
    像这种最高等级的急件必须日夜兼程地急送入进,信件每送到一站,之后不得过夜,必须换人换马继续向下一占传递。
    如此一站一站接力下去,最多十来日,急件就能从宁夏送到京城皇帝手中。
    因为中途不知道换了多少人手。所以,信件中具体是什么内容,驿丁也不知道。
    张永一把抢过八百里加急,就要去撕火漆封口。
    他心中也是恼火:这次去宁夏,正是立功受赏的好机会,现在可好,宁夏都被人平定了,还有咱家什么事?关键是,战事已平,也没机会板倒刘瑾那鸟人,晦气,真真是晦气!
    这出戏咱家本应该是主角的,却被人抢了风头,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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