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翁知事果然就带了一个小包袱来当差。
    不用问,包袱里自然是这几年的《时文集萃》。其中还有一整套文房四宝,看起来好象很不错的样子。
    苏木拿着翁知事的那只砚台把玩了片刻:“很漂亮啊,端砚?”
    “歙砚,你看这里,有个眼的。”翁知事得意地说:“这是我三十岁那年中举人时,一个同年送的,据说买的时候花了二两银子。”
    “好东西啊!”苏木真心地赞叹了一声,又好奇地问:“翁大人你把文房四宝都带过来做什么?”
    翁知事:“我这人有个毛病,做文章的时候很讲究环境和心情。这套文具是我用惯了的,尤为喜欢,用起来,也是下笔如有神。”
    他接着说:“好了,就不同你闲聊了,距离会试还有三月,得抓紧了。昨天那篇文章还没作完呢,写好之后,帮我看看。”
    说完,就又开始磨墨,写作。
    苏木也不耽搁,又从集子里挑了个题目,开始作文。
    其他知事进厅堂来,见翁知事和苏木都在埋头写文章,都是一笑:“翁大人、子乔,你们还真要温习功课啊!”
    说来也怪,段炅今天却没有冷言冷语,他好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只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水。
    受他的影响,其他知事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也都没有说话。
    如此一来,整个经历厅的政务也没人有心思去办,都着落到两个书办头上。
    整整一个上午,大家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苏木也感觉到了什么:这情形,还真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意思啊!看他们的表情,显然是受到科举一事的影响,再等上一阵子,肯定会有事情发生的。
    “好,真的好!”突然间,翁知事叫了一声小声笑起来:“果然用自己使惯了的笔墨纸砚就是不同,今日却要顺手许多。”
    苏木问:“怎么,写好了?”
    “是,可算是写完了,子乔帮我看看。”翁知事兴奋地搓着手:“两年没作文章,这一上手,我心中还有些担忧。却不想,竟然写得不错。禁不住让人怀疑,这真是我写的吗?”
    苏木接过文章一看,心中倒是吃了一惊:真是不错,想不到经历司中看起来年纪最大,好象最没什么才学的翁知事的文章竟是如此之好,可想其他人又是什么水准。这中央部级衙门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翁大人的文章果真不错,苏木佩服。不错,承题部分的文字有些篇软,不够有力。真上了考场,弄不好会被人扣分的。一管之见,一管之见。”
    “不然,承题承题,顾名思义就是承上启下,若是用力量过度,反喧宾夺主。”翁大人不服,和苏木争执起来。
    然后,就是一通热烈的讨论。
    听他们说得热闹,众知事更是心痒难骚。可昨天他们已经说过不参加科举了,却不好意思过去看。
    吃过午饭,苏木依旧在写自己今天的文章。而翁知事则开始拿起时文集子读起来,口中念念有声,读到精彩之处还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这下,众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就有李知事悄悄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开始揣摩。
    很快黄知事,也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孟子》一边读,一边提笔在纸上摘录着什么。
    关知事一呆:“你们不是不参加会试吗,怎么读起书来?”
    李知事严肃起抬起头来:“吾生有涯而知无涯,我等都是读书人出身。读书明礼,修齐治平,乃是人生理想。一日不读书,面目可憎。难道,关大人平日里从来不读书吗?”
    “怎么可能不读,每天都会读上几页的。”关知事走到苏木身前:“子乔,闲坐无聊,能不能把你手头那本朱子注解的四书借来看看,权当解闷。”
    苏木抬起头来,和关知事相视一笑:看样子,他们也都动心了,不错,一切都尽在我苏木的计算之中。
    整整一天都在众人的苦读中度过,好好一个经历司人人都是手不释卷,跟个大学堂一般。
    段炅依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也不参与进来。不过,大家都在读书,他一个人坐着也是闷气。吃过饭后,索性就跑回房间去睡觉。
    来到房间之中,听到大厅堂里同事们引经据典讨论新做的八股文章,段炅冷笑一声,喃喃道:“还真想要参加进士科啊,若是中不了,看我如何羞你?苏木,哼,真当你能够作得几首歪诗歪词,有才子名声,就一定能中。八股文可不比诗词。”
    自从那次道录司礼物的事件之后,他已经彻底将吴世奇给恨了上了。作为吴大人一党,苏木也让他越看越不顺眼。
    段炅本穷,还指望着这些土产过年呢。
    却因为吴世奇要名声,就……这个年就过不下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断不可原谅。
    在一张胡床上躺了半天,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怎么也睡不着。
    想着家中面黄肌瘦的妻子儿女,想到风光一时的段家竟然潦倒成现在这样,段炅心中叹息一声,就直起了身体。
    却不想,他身体一动,就有一本《中庸》落到地上。
    段炅手一颤,鬼使神差点将那书拣了起来,随意地翻开一页,正是一句“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意思是:广博深厚媲美于地,高大光明媲美于天,悠远长久则是永无止境。
    这一句说的是圣人与天地同体。
    段知事不觉想:“如果以这句来做一篇八股文,该怎么做呢?”
    这一想,手指就不受控制地动起来,直欲要握笔写字。
    段炅大骇,霍然而立:段炅啊段炅,难道你还不死心,你都考了六年了……可是,苏木那厮虽然面目可憎,但道理却说得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难道我就甘心就此庸碌一生?
    如此,你将来还有什么脸去见过世的父亲?
    ……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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