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天上下来,冲刷着外面的街道。
    树叶飞扬,灰尘斗乱,满街的人都在惊慌地乱跑。
    “终于安静下来了!”坐在屋里,太康公主甩了甩已经发酸的手腕,将目光落到苏木身上。
    屋中再无他人。
    忙了将近两月,沧州银行总算是走上正轨。
    行里的掌柜、帐房和伙计们对于银行这一套业务也熟悉了,再不用她和苏木一手一脚操持,今日这雨大得邪性,却让她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我居然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专注于一件事两个月,这怎么可能?”太康公主突然惊讶起来。
    自己的性子自己最是清楚,喜欢宴饮喜欢玩乐,喜欢一切风花雪月的美好的事务。如果身为男儿,没准就是一个风流儒雅的书生,笑傲于江湖,悠游于天地。对于一件事,也没有任何耐心。
    否则,当初就不可能去抄袭《红楼梦》中的诗词。以她的才学,若是用心,也能写上几首看得过眼的作品。即便无法同苏木的才华相比拟,至少也能差强人意。
    明朝识字率极低,更别说女子。
    一个美貌女子知书达礼,又能填几首词,那就是大才女了。
    就算不抄苏木,太康也能名动沧州。问题是,她不耐烦做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这才因为抄袭被捉,身败名裂了。
    像经营一间商号这种枯燥乏味之事,在以前她可从来没想过。就因为贪财,竟在这件事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苏木坐在那里,正不紧不慢地磨着墨。
    听到这话,就哈哈大笑起来:“殿下,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野心和欲望乃是向上的车轮。”
    “野心?”太康公主听苏木说得难听,脸色不好看起来。
    苏木解释道:“所谓野心其实就是一个中性词,这人总有想做的事情。比如你太康公主殿下,就想在大婚之前为自己攒上一大笔家当,以便将来不会吃苦受穷。这才耐下心来,老实地经营发展银行。你若是没有这个欲望,会如此卖力?其实这样也好,你赚了钱,又为天子解了燃眉之急,两全其美嘛!”
    “欲望这种东西,任何人都有,只不过想要的各自不同。比如有人爱钱,人生理想乃是家产万贯富可敌国;有的人爱名;而有的人则热衷权力。有了欲望,有了念头,这人生过得才有味道,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上进心吧!银行的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路。每年都会有一笔天文数字的利润落进殿下的腰包,而且未来也将如此,也许用不了十年,公主殿下和万岁就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吧!若不是公主当初有了那个心思,逼臣替你理财,会有今日吗?”
    太康公主冷笑:“人说苏子乔将是我大明朝继解缙之后的又一大才子,本以为你是个敦厚君子,道德大家,却不想说出这种离叛道的话来?”
    苏木笑了笑也不解释。
    他放下了墨锭,提笔蘸了墨,在一张稿子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确实,正如他刚才所说,沧州发展银行如今算是彻底走上了正轨。万事开头难,银行在草创之处,确定制度、制定游戏规则、广告推广、吸纳储蓄,都需要他亲历亲位,这些日子里,他脑子里一刻都不得闲。
    但到现在,所有的规矩和运作手段都已经完善,到现在,他和太康这两个大股东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如今,就算他二人什么也不做,银行也能运转良好。
    而他们今后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每月看看帐本,然后分红。
    自从上次白老大和谢九五那群盐枭找上门来之后,好运气就开始伴随着沧州银行。
    白老大他们来买盐票,也不是为了兑盐。正如他所说,去盐司兑盐实在太麻烦,而且,那点利润真还比不上走私。盐枭们之所以来购买盐票,其实就是看在盐票在市场流通中的便利之处。
    他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每次走私盐,手头成千上万两银子进出。如果都用现银交易实在太麻烦,还有暴露的危险。真不如盐票方便,一万两银子不过一百张钞票,直接揣怀里,谁也看不出来。
    而且,盐枭们生意是大。可走私这种杀头买卖又不可能干一辈子。像白老大这种人物,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早就满面风霜,无论体力还是心力都已经坚持不下去,是到了退下去,让新人上位的时候。
    可退休了,又该做什么呢?
    做生意是可能的,大伙儿都是家大业大,家中人口又多。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可去做生意,却有折本的可能。玩刀子他们是行家,经商嘛,就见仁见智了。
    想了想,不如将手头的银子放在发展银行,每年还有一成利可拿。盐票同官盐挂钩,信用极好,也不用担心。
    就因为这两个理由,又看到富家大户们纷纷将钱投进来,盐枭们也纷纷跟进。
    这一口气,竟扔出了上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钞票突然进如流通领域,量变产生质变。到如今,由长芦盐司和沧州发展银行发行的盐票十分坚挺,已经成为白银的替代物参与进河北的物质交流之中。
    就目前来看,苏木所弄出来的盐票,基本上就是清朝的银票。清朝的银票乃是私人钱庄发行的,挂钩的是钱庄的信用,自然不能同有实实在在官盐担保的盐票相比。
    在沧州,甚至整个河北,大宗商品交易中,盐票已经作为结算手段之一流行开来。
    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几年中,盐票占领整个河北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听了苏木这一通欲望、野心、上进心之类的话,太康公主初听还觉得荒谬,可仔细一想,却真的是这个道理。自己当初若不是穷得要去敲诈苏木,也不可能开创现在这个局面。
    至于为什么穷,那是因为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为什么大手大脚,那是因为自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旦手头没钱,就经受不住。其实,那也是欲望的一种。
    而要想为自己在结婚钱攒下一大笔嫁妆,甚至成为天下第一富有的女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野心了。
    没错,野心,才是一个成功人士特有的素质,苏子乔的理论虽然邪,却直指人心。
    “做了天下第一富有的女人又如何?”太康公主喃喃自语:“最终也不过是一个皇族,依旧是一个普通女子,就算有太后和皇帝哥哥宠着我,却也不能太过。就荣耀和风光,未必能比得上管辖一县的知县。十里侯,十里侯,封建一方,那才叫人生的滋味。可惜我不过是一个女子,不像苏木,将来若是中了进士,还有入阁的可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只不过是长芦盐场,就有这么大利。将来若是将两淮和浙闽也拿到手上,发行盐票。这大明朝的命门就算是握到我手头了。真到那个时候,百官会答应吗?到那天,以我太康的性子,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这一真,只怕就罢不了手。又会是什么光景?
    太康公主想到这里,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不甘心啊!”
    “殿下在说什么?”苏木停了笔,疑惑地抬起头来。
    外面雨声轰隆,满世界都被这声音笼罩着。
    “没……没什么……”太康公主的声音大起来:“苏木,说句实在话,本殿对你的才学还是很佩服的。先帝在时,就经常在太后和本殿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他留给皇帝哥哥使的人才,也许你别的地方不是那么突出。但光那份眼光和见识,却是我大明朝第一份的。本殿心中有一事还想请教你。”
    她难得地如此正经,苏木点点头:“殿下谬赞了,请讲。”
    太康公主静了片刻,道:“野心这种东西是你们男儿特有的,可本殿却是个女子。”
    苏木还没意识到太康公主心中有一只野兽正蠢蠢欲动,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多思想观念和古人也不太一样,就随口道:“女人又如何,和男人相比起来,只不过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已。女人,一样有她们自己的世界,她们自己的上进心。再说,殿下是普通人吗?”
    太康郑重地看着苏木,良久不语。
    苏木有些莫名其妙:“殿下怎么了?”
    太康突然微笑起来,嗲声道:“谢谢你解我心中疑窦。”
    雨停了,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光滑干净,城里次第点起了灯。
    苏木也懒得理睬太康,这女子就是个神经病,依旧低下头去写信。
    太康公主掌了灯,轻轻放在苏木面前:“苏公子,你写什么呢?”
    “给陛下上的密折。”苏木回答说。
    像他这种皇帝近臣,太子东宫旧人,自然有他自己一套和皇帝联络的渠道。
    “沧州银行已经理顺了,两百万两赈济银子解送京城,必然要引起朝廷的注意。难保不会有人来查,所以,沧州发展银行一事是时候据实禀告陛下了。”
    苏木道:“我已经在沧州呆太长时间,该回去了。这一场雨之后,就入秋了。我明年的会试还没有准备了,也是时候将手头的活先放到一边。当初万岁可以答应过臣,说只要凑够两百万两款子,就诏我回京的。”
    太康公主却冷笑道:“可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到啊,难道你就不怕我去太后那里告你的状?”
    苏木苦笑:“银行事务殿下只怕比臣还清楚,自然知道你就算不在沧州,到年底也能分得百万两利润,到明年,这个数字还会更多。殿下还有必要在沧州呆下去吗?”
    “怎么没必要,太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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