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能够做盐商,并赚下十辈人都吃用不完的家产者,谁不是情商智商超卓之士。而且,盐商一辈子都同官府打交道,心志也极为坚强。
    被人软禁在这里几个时辰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
    大不了闭幕养神就是了,难不成盐司还能将我等永远扣押下去。
    其实,一开始见吴大人一句话就说上半天的驾驶,众人也知道遇到了什么。
    问题是,吴老大人的说教实在烦人,就好象一群苍蝇在你耳边吵个不停,挥之不去,听之烦躁,真真如那《西游记》里唐僧念的紧箍咒,换齐天大圣来,也得尿裤子。
    渐渐地,就有人有精神崩溃的迹象。
    “阳大官人,在下昨天晚上在青楼听曲子,熬了一夜未睡,实在是受不了啦!实在不成,就意思一万两,好歹让吴大人把这个月对付过去。”一个同阳建忠关系密切的盐商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阳建忠冷笑着小声回道:“明翁,咱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同进同退,你现在要告饶,未免太不讲义气了吧?”
    那个叫明翁的老盐商喘着气讷讷道:“不过是一万两银子罢了,没什么的,咱们在青楼听一次曲子,吃上几盏酒,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出去,真不打紧的。”
    阳建忠怒道:“这个口子可不能开,想当初刘孔和在盐司做同知的时候,对咱们可不错,像这种直接伸手要钱的事情可从来都没干过。这个吴大人一到,就要摊派。若这次咱们软了,下个月又找咱们要钱,又该如何打发。如此没完没了下去,何时是个了局?”
    明翁胸口不住起伏,继续喘息道:“吴大人太能说了,我听得心中实在发慌。他下个月要钱,再给就是。”
    阳建忠恶狠狠地盯着他:“明翁这话说得不对,这个吴大人若是顺利地将那两百万两银子给凑够了,搞不好他头上那个代转运使的代字就要去掉。到时候,再问你要钱,你给不给。他若是在沧州一呆就是三五年,甚至十年,每月叫你送银子,就算明翁家里有座金山,也得被掏空了。这次,无论如何咱们得硬扛着,绝不能松口,否则就是无穷的后患。”
    一想起先前在河上自己被那姓梅得用火枪顶着脑门,而他又吓得尿了裤子。当时河上那么多人,也许用不了两日,自己的丑态就要在城中传开去,阳建忠就恨得心头滴血。
    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活啖了苏木的肉,连带着也恨上了吴世奇。
    在他看来,吴大人就是苏木的后台,只要将吴老先生给搬掉,要收拾区区一个无官无职的梅富贵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咬着牙不给盐司一文钱,等到年底,盐司没能顺利地将赈济款子凑够,吴大人的转运使也做不下去了。
    而且,他这次得罪了我阳建忠就是得罪了张侯。有侯爷在,他只怕连扬州推官也干不成,直接回家养老。
    要知道,阳家的收入每年有一半都是孝敬给张侯了。
    ……
    见明翁一脸的难受,阳建忠缓和下语气,小声劝解道:“明翁且再忍耐片刻,这个吴大人毕竟也是一把年纪,看他脸色也不像是个身子壮健之人,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辰。”
    “恩恩恩,那就再等等看吧!”明翁连连点头,一脸的无奈,喘息声更大了。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后世北京时间九点钟模样,苏木和厅堂里的所有人一样都还没有吃晚饭。
    他也不耽搁,就去后衙的伙房,里面早就整治了一桌饭菜,都是蒸菜,随到随吃。
    苏木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高粱米,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一份梅菜扣肉,心中的因为吴大人的唠叨而慌乱的心绪才平稳下来。
    心中苦笑:“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连我都经受不住,可想那写盐商人们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随手将一晚黄酒干掉,吃完饭,就是苏木去换吴大人的时候。
    等他再次走进厅堂里,依旧是吴世奇清朗的读书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本官以城待尔等,自然而然,不被外界的物欲所羁绊,而这一点,却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真正发之内心的人就是圣人,这一点,本官却还有所不足。”
    苏木听得好笑:“什么不为物欲所羁绊,明明就是伸手要钱嘛!”
    可惜屋中的盐商们一个个都在听得麻木了,就那么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却没感觉到吴大人话中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妥。
    看到苏木,吴大人停了下来:“你来了。”
    “是,大人。”
    见吴大人终于不说书了,所有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为他好歹将这句话说完了。
    却不想,吴大人道:“梅师爷,本官这一句话还没说完。”
    盐商们心如死灰,同时将脑袋耷拉下去。
    吴老先生:“本官刚才这段话意思还没说到位,未能做到尽善尽美,你觉得呢?”
    苏木走上前去,转头看着众人,轻咳一声:“大人刚才所解的《中庸》正是做人和修身的至理,不过,有个地方晚生还要补充两点。现在,晚生就说第一大点的第一小点……”
    现在,换苏木开讲。
    ……
    半个小时之后:“现在,晚生在接着说第一大点的第二小点。”
    ……
    一个小时之后:“第一大点的第六小点,圣人云:凡天下以后九经,所以……”
    等到苏木终于开始讲第二大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子时。
    厅堂里的众人晚饭都没有吃,到了盐司,之一杯清茶,一碟松子,到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
    松子早就被磕光了,可一碟松子又抵得了什么事,加一起不过一钱分量。
    清茶早已经喝得发白,寡淡无味,这东西喝越多肚子越饿,还想跑茅房。
    问题是,不出钱,根本就出不了厅堂。
    已经有人被一泡尿憋得满面通红了。
    至于那个明翁,一夜未睡,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迷糊了,脑袋像鸡啄米一样不住点着。
    厅堂中众人的表现苏木都看在眼了,心中好笑:不错,效果快出来了,也许用不一个两个时辰,这些人都要投降了。
    咱们慢慢熬鹰吧,看谁最后坚持不下去。
    开玩笑,也不看看你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吴老先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可是习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天越黑老父子越精神。
    至于我苏木,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可没上去参加那些屁事没有废话连篇的会议,什么“我的话已经说完了……(鼓掌),最后,我再补充两点……”、“张书记的话说得不错,我补充一个大点,两个小点”,耐性早就修炼到爆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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