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来沧州办的是皇帝家的家事了,他老朱家的人实在太荒唐。正德皇帝且不说了,就没有个正形。不过,他好歹是个男人,大不了被文官们骂一句昏君了事。
    问题是,太康公主是女人啊!、
    女人出宫在外面浪迹天涯,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就算没什么事,经百姓的口一传,也会被莫名其妙地涂上一层桃色。
    所谓绯闻就是这么出来的。
    明朝太祖乃是草根出身,得国极正。
    可正因为出身不好,其实,百姓对老朱家并没那么尊敬。
    尤其是仁宗宣宗之后,至于弘治朝,文官权力极大,制衡皇权。加上朱厚照的胡闹,皇家在民间已经有进一步变为笑谈和八卦来源的趋势。
    在苏木看来,老朱家的情形和后世的英王室相差仿佛。
    编排皇帝家的吃喝拉撒依旧饮食男女,成为广大劳动人民喜闻乐见的趣事。
    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太康公主出宫三四个月了,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丑闻。
    这样的后果苏木不敢想,也承受不了。
    若是等下杨廷和询问起来,又该如何回答。
    心中有事,就被杨自烈拉得一个趔趄。
    杨自烈还在疯狂地大叫:“我怎么不杀了马全,我怎么不杀了马全!”
    如果没想错,正德天子能够继承位,定然和苏木这个东宫首席幕僚有莫大关系。能够精通屠龙术的人,自然是姚广孝那样的妖人。
    先前在签押房中刘孔和发怒时说马全竟然去惹苏木这样一个人物乃是不明智,说梅选检不是个好相以的之时,杨自烈还不以为然。
    现在,当梅富贵变成两代帝王的随侍大臣苏木时,他却是信了。
    遇到这种人,你躲都来不及,偏偏那马全要拼了命朝人家跟前凑,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还牵连了整个盐司,到时候,这惊天大案一起,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想到这个可怕的结局,杨自烈只想将马全碎尸万段。
    他却不知道,不劳他亲自动手,马全早已经被景亭含愤给弄死了。
    杨自烈叫了半天,声音一哑,一口逆血吐了出来,血淋淋喷了一心口。
    这一口气泻了,只觉得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木忙对旁边的准丈人道:“吴大人,等下再说,等下再说。”
    一个兵丁进来,跪在杨廷和的跟前禀告:“禀钦差大老爷,禀吴大老爷,盐司所有官吏都已经缉拿关押,请大老爷示下。”
    有兵丁在,吴推官这才放开苏木,眼睛里依旧闪着愤怒的光芒。
    “来人,摘了这三个蟊贼的官帽,脱了他们的官府,下到盐司的监狱里待罪。”杨廷和下令。
    一群士兵冲进来,扒衣服的扒衣,抓人的抓人,不片刻就将刘孔和、景亭和杨自烈拉了出去。
    大堂里只剩下苏木等人。
    吴推官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职责,拱手施礼:“钦差大人,接下来本官该做些什么,是不是带兵回扬州?”
    杨廷和坐在首席,想了想,道:“这次沧州长芦盐司亏空库银竟达两百万两之巨,事关重大,若是传出去,只怕要震动天下,乃是我正德朝以来第一大案。杨大人乃是当事人之一,此刻只怕不宜再回沧州,且带着手下兵卒在沧州等上几日,待朝廷再派人过来问案之后,再做打算。我已写好了奏折,将这里的情形以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沧州离京师也不远,最多三五日,应该就有旨意下来。”
    吴推官:“钦差大人说得是,下官就留在沧州。”
    “至于苏木你……”杨廷和淡淡地看着苏木。
    苏木站起身来。
    杨廷和的语气很不好:“苏木,身为天子进臣,岂能插手地方事务,若是传将出去,陛下颜面何在?这次你帮我揪出三只硕鼠,对国家也是有功劳的,功过相抵,就不追究了。”
    苏木没想到杨廷和倒是责怪起自己来,瞠目结舌半天,才无奈地回道:“杨大人说得是,苏木受教了。”
    杨廷和又森然道:“我不管你怎么来沧州的,又为什么使用化名,陛下任性胡闹,你这个做臣子的缘何也如此荒唐?此间之事于你无关,退下吧!”
    说着就一挥袖子,赶苏木走。
    苏木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身上这个举人功名可是杨廷和给的,他可是苏木名义上的座师,即便杨廷和不承认这一点。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封建人伦,丝毫乱不得。
    只得憋了一口气,一拱手。
    在走之前,苏木小心对吴老先生道:“吴大人,我住在同福客栈,那里的环境甚是清雅,要不,你也搬过去?”
    吴老先生怒道:“我乃是朝廷命官,自可住在驿站,这是制度。还有,盐司这里的案子也少不得本官,我住在盐司衙门正好。”
    他说这义正词严,杨廷和看得暗自点头,心道:“这个吴世奇虽然不是进士出身,但一身风标,也能看出乃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苏木连连受气,偏偏都是师长,也发作不得,只得厌厌地出了盐司衙门。
    本以为自己立下这么一件大功劳,怎么说也得受些奖励。如今反落到如此下场。
    出了衙门,站在烈日下的大街上,苏木心中一阵迷茫,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巡检早被罢免,自然是回不去。军械库,还是算了,岂不要仍杨廷和与吴老先生笑话,免不得一通呵斥。
    做衙役可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堂堂举人去当差,那不是自甘堕落吗?
    至于回京城,太康公主之事一日不了,他一日不敢回去。
    想了想,好象也只有回客栈。
    好在盐司如此惊天大案必然会震动朝廷,做为当事人,一旦主要人犯解送京城受审,他苏木也免不得要跟着回去。
    如此,沧州的局就算是破了,张太后也不会无故将自己留这里。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又高兴起来。
    正如杨廷和先前所说,也许再等得三五日,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且再等上一阵好了。
    沧州这鬼地方,我是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天气热,太阳大,街上也看不到几个行人。
    不片刻就到了客栈,外面却做了不少人在吃酒,见了苏木,都哄一声站起来,纷纷上前拱手施礼:“梅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可有事?”
    “梅巡检,听说昨天晚上扬州府吴推官带兵将军械库给占了,你不是在那里当差吗,具体情形如何,快说说!”
    “对了,盐司上上下下被钦差大人一锅端了,那么多大人同时倒霉,究竟牵涉进什么案子。梅老爷,你也是场面上的人,可听到什么消息?”
    ……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亢奋。
    苏木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又不是巡检,也就一个小小的看守。天半夜,库房希里糊涂就被人给占了。我还能怎么着,就在那里等着。等到现在,就被人打发回来了。”
    就有一个人笑道:“梅老爷你说笑呢,那吴大老爷不是你的岳丈吗,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众人都同时醒悟:“是啊,梅老爷你就透露一点吧!”
    苏木没想到众人这么八卦,偏偏又都是熟人,又不好发作。
    只得气道:“什么岳丈,上次那事之后,吴大人就同我翻脸,说没有我这么个女婿,这下,各位可满意了?”
    众人都叹息一声:“想来也是如此,梅老爷倒是可惜了。”
    苏木又是一翻白眼,想起可恶的吴老二。如果没猜错,他现在正住在驿站里,享受着公费吃住,就道:“各位也是问错了人,那吴公子不是吴老爷府上的公子么,现在正住在驿站里,你们要打听消息,自去找他就是。”
    “对啊!”就有人一拍大腿:“问他去。”
    “可是,吴公子什么人物,肯见我们吗?”
    “你笨啊,吴公子是宗大官人的妹夫,要不,咱们找宗真打听消息去!”
    “同去,同去!”
    一群好事者一脸兴奋,呼啸一声出了门,急得客栈老板娘在后面喊:“还没有会帐呢!”
    苏木扑哧一声笑起来,看样子,宗真有大麻烦了。
    这一笑,有想起也许三五日之后就要回京城,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就提起精神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心中寻思着这几日该干些什么打发无聊的时光。恩,反正闲着无事,干脆去东面海边的盐场看看,开开眼界。
    顿时就来了游兴,忍不住叫道:“赵葫芦,收拾一下。”
    这一喊,才想起,赵葫芦已经被他打发去了京城。
    此刻,院子里竟然是空无一人。
    又想起昨天同梅娘的旖旎风光,苏木忍不住进了书房。
    豁然见到,书桌上放着一包银子,正是自己给梅娘的盘缠。
    书屋的墙壁上则贴着囡囡往日临的帖子。
    可以刹那,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从心底升了起来。
    这下,苏木再没有心思出门了。
    接下来又过了五日,苏木整日只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读书写字。
    到第六日的时候,杨廷和派人来叫他过盐司去,说是朝廷已经有了旨意。
    苏木精神大振,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同那三个犯人一起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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