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静也不成,刚才在外面被龙在如此羞辱,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心中恼火,直将那龙公子和吴老二恨得入骨。
    如果不出意外,也许用不了一个月,自己涉嫌抄袭宋词一事,肯定会在京城好保定的读书人圈子里传播开去。
    声名狼籍自然是免不了的,如果不将这个场子找回来,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以后也不用在这世上混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中举,否则,你就算再对人说自己才高八斗,可为什么连个举人也中不了?
    苏木也知道这次乡试对自己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没有人关照,也不知道考题,一切都要靠自己的真本。
    如果再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这一场也不用考了。
    虽然心中火烧火燎,满满地全是愤怒、郁闷、烦恼、担忧等负面情绪,苏木还是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就那么将双手放在桌板上,将呼吸慢慢调整到平稳悠长。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天色更黑,身边墙上的那盏油灯的光晕慢慢地缩成一团。
    再看远处兵丁手上的灯笼,光线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卯时整,也就是后世北京时间黎明四点钟模样。
    丁字考棚靠进明远楼,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过道上的情形。这个时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为首是鸣锣开道,后有跟班。
    中间则是一顶十六人大轿,大轿卸去四周的布幔。
    轿子上面坐着一个身穿正六品大红官袍的中年人,正是本科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杨廷和。
    在看榜的时候,苏木也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这人就是正德、嘉靖两朝的内阁首辅,未来大明王朝的ceo,大礼议的风云人物。
    心中不觉好奇,定睛看去,却见这人身高臂长,丹凤眼,卧蚕眉,真真是一表人才,心中就赞了一声:看来,在古代如果你不是一个帅哥,别说内阁辅臣一级的官员,就算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府,也没有任何可能。身言书判,身是第一桩。若太丑,没有官威,百姓不经,也失了朝廷的体面。好在我这具肉身也不算太差,这一点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杨廷和身边是副主考和其他房考官,一个个都绷紧着脸,看起来非常威严。
    未来的杨阁老见队伍过了明远楼,手一抬,又将一支令箭从轿子上扔下来。
    一个衙役接了过去,大喝一声:“锁,门!”
    几个兵贲就掩上了大门,“咔嚓”一声,锁住了贡院,门前摆了鹿柴。杨主考手一挥,跑过四路兵,占住了贡院的四面外墙。
    里面传出外帘官向主考大人报到,礼事唱名的声音:
    “巡绰官到位!”
    “跪!起!”
    “受卷官到位!”
    “跪!起!”
    “弥封官到位!”
    “跪!起!”
    “誊录官到位!”
    “跪!起!”
    “对读官到位!”
    “跪!起!”
    “提调官行礼喽!”
    “监试官行礼喽!”
    ……
    一通忙乱,偌大场面。
    苏木没想到乡试比起院试来,场面热烈成这样,顿时看入了迷。毕竟是他第一参加正式的国家公务员考试,心中难免好奇,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木却发现对面的考生们都同是忙乱地打开考蓝,掏出文房四宝摆在桌板上。又给砚台加上水,飞快地磨起墨来。
    就连那个受辱后不住哭泣的考生也不例外。
    苏木心中奇怪,这都还没发题目呢,忙什么呀?要答题,也不急于一时啊。
    等杨廷和等人进了致公堂,就是三声净鞭响起。然后“开卷”声从至公堂那边一声声如同接力一般传过来。
    一个考官随着声音出现在丁字考区,手里拿着一张纸,展开了,凑在灯火下面看了看,然后大声唱道:“各考生且听明白,第一场考试,第一题《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念完之后,他故意停了停,让考生们自己记录。
    一口糯软的带着杭嘉湖口音的官话,叫人听起来有些吃力,但却非常好听。
    显然,这个考官是江南人氏。
    江南文风鼎盛,有明一朝出的进士成千上万。整个朝堂,竟有一大半官员是江浙人氏。因此,江南地区的几种方言简直就是半官话,你不懂几句吴俣软语,根本就混不开。
    苏木前世在大学教书的时候,学院里也有不少江浙人,自然听得明白。不过,他却是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卧槽,原来乡试没有题目纸,而是直接念题。难怪刚才其他考生们飞快地磨墨……糟糕,这下糟糕了……
    原来,在上一次院试的时候,考生都会实先领到一叠卷子。在每场考试的时候,考官就会将印有题目的纸条分别发下来,让大家依上面的题目将文章作在卷子上。
    苏木本以为乡试也是如此,倒没有提前准备。
    不过,心中微微一动,苏木就想通其中关节。不同于院试,乡试中举之后是可以直接做官的。正因为如此,朝廷为了防备考生作别,可谓是用尽了心思。若是发考试纸,须防着考官在递给考试的题目纸中夹了答案。
    因此,到后来,索性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口述。
    因为不熟悉考场规则,这次却被打了个冷不防。
    再看看对面,那几个考生都提起笔飞快的记录着,苏木顿时就急了眼。
    慌忙从考篮里拿出毛笔,可一看,毛笔早就实现洗得干净,竟无半点墨汁。
    现在磨墨,也根本来不及了。
    正着急中,那考官又开始念道:“第二题《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苏木有些傻眼了,一颗心蓬蓬地跳个不停。
    他忙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急,别急,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总会有法子的。四书五经我可都是能够倒背入流的,倒背……
    看着手里的墨锭,苏木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什么,忙将其放进嘴里,粘了点口水,在墙上写下“故为政,以仁”五个大字。这算是一种变相的缩写吧,反正中间的字句自己都能背下来。
    然后,又抬手在墙上写下第一题“有一,恕乎!”
    他的考棚位于最外间,一举一动都落到那考官眼里。
    见苏木满墙写字,又弄得如此狼狈,自然知道这个考生究竟在做什么,就有衙役忍不住哈一声笑起来,其他几人也是掩嘴偷笑。
    这书生实在太搞笑,又弄得斯文扫地,考官心中大怒,大声呵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堂堂名教中人,搞这种怪,成何体统?”
    见考官发怒,一个衙役厉喝一声,提起棍子就朝苏木走过来。
    苏木吃了一惊,背心的冷汗立即就沁了出来。如果考官不许自己在墙上乱写乱画,这么多道题目,自己又如何记得住。
    难道这次考试刚一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乱成一团。
    正在这个时候,那考官却神色一动,摇了摇手,“慢着。”
    衙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考官道:“罢了,毕竟关系到一个读书人的前程,由他去。”
    苏木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那个考官有些感激起来。
    他却不知道,这个考官在呵斥的时候,忍不住朝苏秀才挂在考舍门口的写板上看了一眼,上面正写着“苏木”二字,心中一动,这才放了他一马。
    原来,在考场中考生难免上厕所这种事情需要解决,但考场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地方,你总不可能在一片寂静中大喊一声:“报告政府,求茅”,惊扰了秩序不要紧,将其他考生的作文思路打断就不好了。
    所以,考生在进场的时候都会领到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木板,进考舍的时候就挂在门口。遇到有事需要叫人,就敲敲板子,到时候自然有衙役过来处理。
    看着苏木一张花脸,浑身上下透着狼狈,那考官觉得非常有趣,心下决定等下见了其他考官,将这事说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有趣的插曲。怎么说这个苏木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弄成这样,倒是一桩趣闻。
    他看了看身边的衙役,收起笑容,说道:“严肃点。”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大喊一声:“听不明白,考官大人,你的口音小生听不懂。”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衙役飞快地冲到那人面前,破口骂道:“无故扰乱考场,打不死你!”
    就将手中棍子朝前一戳,正中那书生的嘴,直捅得满口是血。
    见考场的规矩如此之大,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考官被那考生这么一打搅,面色铁青地念完所有题目,这才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用这种方法,他很快将剩余的其他题目都记了下来。
    这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磨起墨了,却不想自己刚才不用地将墨锭朝嘴里塞,早就将一张脸弄成了花猫。
    这次乡试同以往一样,第一场乃是《四书》文三题、《易》四题、《书》五题、《诗》四道、《春秋》四题、《礼记》四题。
    这其中,《四书》文三题是必答题,都需要做。至于后面的《易》四题、《书》五题、《诗》四道、《春秋》四题、《礼记》四题,则每书只选一题即可,并没必要每题都作。
    加一起,这第一场就有八篇八股文。
    每道题目都必须在三百字以上,可只要是作过八股文的人都知道,一篇文章若想写完,就算你字句再凝炼,也需八百字。
    平均下来,一篇大约是千字出头。
    七篇文章,加一起七千字,加上构思和草稿,需要在三天之中完成,时间并不太宽裕。
    苏木只顾着抄题目,倒没时间去审题。
    苏木顾不得同情那个没听明白考试题目的士子,手脚麻利地磨好了墨,费了半天工夫才将题目抄在草稿纸上。
    等一切弄妥,天已经朦胧亮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揣摩起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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