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吴老二终于回家了。
    这厮出去鬼混了三天,据苏木所知,他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
    蛇有蛇路,羊有羊道,各人都有不同的活法。
    苏木对那小子也没有任何好感,自然懒得起床去看,只听到北屋那边吴举人在低低的咆哮,好象是在骂自己的儿子不成器。然后,吴老二低声的嘀咕。
    父子二人吵了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吴老二要出门。
    再然后,吴小姐出来拉弟弟,两人又纠缠了半天。
    吴小姐性子是极和顺的,如果拉得住,通通通的一阵脚步声之后,吴老二又跑了。
    苏木被他们这阵闹,再睡不着,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长时间,等到天色已经完全亮开,就起来了。
    伸了伸懒腰,感觉身上的骨节喀嚓响。
    苏木这才吃了一惊,感觉身子僵硬得厉害。
    这几日他总算安定下来了,又成天温习功课,食少事烦,体能下降得厉害。
    看来不锻炼是不成的了,在保定的时候,苏木已经习惯每天早晨出门跑操,几日不练,浑身就不得劲。
    况且,古代卫生医疗条件低劣,身体若不好,一场感冒都是要死人的。
    于是,苏木就飞快地穿好衣服,吃过早饭,就出门跑步去了。
    他所住的这一个片区是京城下九流社区,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再加上不是商业中心,没多少油水,日常也没什么衙役、和锦衣卫生驻守。所以,苏木在街上跑步,也没人管。京城人见多识广,见一个读书人大清早在街上狂奔,也不觉得希奇:多半是读书读呆了的不弟秀才吧!
    如果换成其他地方,苏木早就被人拦下盘查了。
    盛夏季节,清晨乃是最美好的时光,清风习习,空气新鲜,跑了几步,身体活动开了,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
    恍惚中,苏木有回到了自己刚穿越到明朝时,在保定城中,他也是这样不停地向前:奔跑吧,骚年!
    “孟子曰: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
    三天不练口生,这背诵功夫可不能丢了,必须每日苦练,这才是苏木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也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基本功。
    他无法想象,如果因为自己偷懒,而把以前背熟的圣人典籍忘记了会是什么情形。
    正跑得快活,突然间,背后响起了一阵轰隆的脚步声,一个少年冲了上来:“子乔,子乔,终于找着你了。刚才去你家,小蝶说你出来打熬筋骨了,问了方向,果然就找着了你。”
    来的正是朱厚照,这小子一脸的兴奋:“我就说呢,子乔你武艺如此高强,平日也没见你使过拳脚,原来一个人偷偷修炼呢!是不是不想传我真功夫,呵呵,这下可把你给逮住了。”
    在他背后,还跟着刘谨和两个护卫。
    苏木一看到这家伙,脑袋都大了:“朱大将军,早啊!”
    “不早了,我这人一向起得都早,在家里呆得烦闷。想了想,还不如到你这里来。今日也合着是我运气,哈哈,果然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别想甩开我。”
    苏木一边跑步,一边没好气地说:“我出来活动筋骨不假,只不过,也就活动活动身子,背背圣人经典,你要跟着我也由得你,不过,你得随我背书。否则,你这么在我身边跑着,我心一乱,还读什么书啊?”
    “背书,多没意思啊,子乔,这几日在你那里抄书,可烦死了。”
    “可你要养浩然之气,不读书怎么行。”
    “那是……”
    说话中,苏木加快了脚步,又跑出去一百多米,“来来来,跟我念,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云……”未来的正德皇帝见街上的人多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读……书,是不是不太合适,传出去,有失体统,会被人当成落魄书生的。要不,换一个。”
    “换一个也行,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恩恩,换一个,最好是带点劲的,比如武功歌诀什么的。”正德兴奋起来。
    “带劲的好吧,没问题。”苏木一笑,高声念道:“我爱徒手搏击,一掌插进你的眼睛!”
    “哇,这个好。”朱厚照大喜:“我爱徒手搏击,一掌插进你的眼睛!”
    “我爱徒手搏击,一脚踢爆你的蛋蛋!”
    “我爱徒手搏击,一脚踢爆你的……”朱厚照吓了一大跳,四下看看,街上的人都在掩嘴偷笑,顿时尴尬起来。
    苏木继续大声唱道:“这是我的长枪!这是我的家伙!作战之用,享乐之用!”
    “这是,这是……”
    苏木:“我喜欢为弘治大叔工作!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一二三四,大明陆战队!一二三四,大明陆战队!”
    未来的正德皇帝如何敢在大街上唱自己父亲的年号,哭丧着脸:“子乔对我大明朝忠心耿耿,可是……你还是换一个吧,实在不行,还是读刚才的《孟子》好了。”
    “早说嘛,咱们继续。恩,这段时间你不是在读〈大学〉吗,就背那书,我读一句,你跟着念一句。”苏木哈哈一笑:“子曾经曰过: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子乔,好象没曾经二字吧。”
    “你背不背……好吧,将曾经二字去掉。”
    “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就这样,苏木和少年朱厚照就这么迎着朝阳,背诵〈大学〉,一路跑下去。
    不得不说,朱厚照表面上看起来嗜好武艺,其实,体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至少在耐力上如此。
    他贵为太子,平日里练武,别人也不敢真得同他打,更不用说督促他练功了。因此,他每日只打四十下沙袋,至于耐力、抗击打能力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接触过。
    因此,只跑了不过一千多米,太子爷就觉得喘不上气来,双脚更是如灌了铅一般,就连书也背不下去了。
    再看看前面的苏木,依旧步伐稳健,念起书来更是气息不乱。
    朱厚照心中佩服:“子乔果然是不世出的高人,内力竟然深厚到这种地步!”
    “朱大将军,如果你觉得跑不动,就再坚持一下。这人的体力有两个极限,现在你估计已经到了第一极限,只要一咬牙坚持下来,等下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呼呼……子乔真是渊博……呼呼……”朱厚照喘得像头牛,他本是个性格刚强之人,如何肯落于人后。
    二人跑了一路,终于来到一个小广场里,这里是京城的骡马市,天还早,也看不几个人。整个小广场周长大约两百米,倒是一处合适的操场。
    于是,两人又开始转圈。
    说来也怪,这一坚持,朱厚照气息也顺了,人也不觉得那么难受。
    他顿时一呆:子乔说的果然是真的,只要坚持一下,就不那么难受了。当初父皇不是说过吗,这世界上的很多人其实都缺乏坚持,遇到难关,很多人只需坚持最后一口气就度过了。可绝大多数的人都倒在了最后一刻,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太子爷在跑步感悟了什么人生的道理,后面的三人自然无从知道。他们只觉得这差使真不是人干的,两个侍卫还好,底子摆在那里,还跟得上。
    刘谨就痛苦了,太监身体本就不好,平日间车过去轿子过来,双脚什么时候粘过泥,这一两千米下来,直把魂都跑没了。
    最后,一个倒栽葱扑街,口中哭号:“少爷,少爷,老奴不成了,饶命啊!”
    “那……就别跑。本宫……也不成了。”终于,第二极限到了,小正德也停住了,慢慢地走着。
    前面,苏木还在不紧不慢地跑着,好象就不知道累的样子。
    转眼,就又跑了十来圈。
    这下,不但两个侍卫大惊失色,连朱厚照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就这么会功夫,十几里地就跑出去了,这样是上了战场,如果士兵们都这本事,来个长途奔袭,还有什么敌人招架得住。完全是步兵当骑兵使啊!
    其实,苏木在锻炼了三个多月后,耐力已是非常不错。人表面上看起来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比不上别的野兽,可就耐力这一项却是站在生物的顶端。
    在现代社会,非洲的黑叔叔捕猎的时候,就出现过靠跑把羚羊跑死的记录。
    如果长期训练,一个普通人轻松跑五六千米也是没任何问题的。
    苏木在读大学的时候,三千米五千米小意思。
    ……
    跑完步之后,又回到院子里,继续读书写文章。
    中午照例吃朱厚照一顿大餐,下午读书,写八股文。
    晚上,小蝶从吴小姐那里将吴举人批改后的作业送过来,然后苏木让她把自己写好的〈红楼梦〉新章节送过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倒是难得的宁静。
    不得不,吴老举人的学问很是不错,一连十几篇八股作文批改下来,苏木感觉自己进步得非常快。这老夫子本就以文笔见长,批改起作业来也非常细心。一篇八百字的文章,落到他手里,被改得面目全非,重新改动的句子,起码有三四百字,很多时候,看到自己的文章被人改成这样,苏木也是暗自脸红。
    不过,渐渐地,作业上面给删该的地方越来越少,卷面也逐渐整洁起来。
    这个时候,苏木才愕然发现,自己的文言文写作好象已经过关了。
    而朱厚照这小子,在读了六七天书之后,已经将一整本〈大学〉和自己的解说记得丝毫不差,怎么着已经达到了童生的水准,现在就算去参加考试,别的不敢说,运气好,县试那一关还是有可能过的。
    当然,皇室宗亲也不需要参加科举。
    不过,多读些书也是好的。
    不知不觉中,苏木和朱厚照都在以肉眼能够看到速度在进步。
    一日,朱厚照突然郁闷地对苏木说:“子乔,恐怕我明天不能过你这里来养浩然之气了。”
    “这样啊,太好了!”苏木大为惊喜:“你忙你的,如果没急事就别过来了。”
    朱厚照:“就一天而已,明天……我家的先生要过来考较我的学问……”太子一脸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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