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马友以及郭锋等人率部下想法设法绑架而来的这些人超过了百余人,这些人身份各异,有乡中宿老,亦有读书人老学究,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个个都是德高望重,一言可断乡里争议之人.当然,能有这样的地位,这些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他们被绑来之后,皆被关押在距云昭大营不远处的一座山神庙中,庙里供奉的山神早被请了出去,偌大的大堂内,放眼望去,个个都是白发苍苍.
    最早的被绑来的已经在这里呆了近十天了,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落到了恨之不及的对头手里,这份惶恐自然是无以言表,眼看着庙里的人一天天多起来,心中更加惶然,这些被绑来的老头之中不乏有互相认得,交情莫逆之人,聚在一起,私下商量着将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想到官方宣布的这些敌人的凶恶之处,不免更加恐怖.
    听了官府的宣告,这些人激于一时义愤,啸聚乡里,成群结队而来,要用自己的身躯和热血来挡住蒙狗子的铁蹄,结果钢刀没有加颈,却成了对手的俘虏,如果是爽爽快快的一刀砍了便罢了,最怕的便是零零碎碎的折磨.
    刚来之时,老头们不免仍然硬着脖子,扯着嗓子,痛骂一番征北军,想要激怒得对方一刀子捅过了,反倒痛快了,免得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但对方充耳不闻,只是看着他们的眼神,让老头子心里发毛,骂了几日,终是没了力气和心气儿,只得偃旗息鼓.
    征北军将他们关在这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比起在家中的过活,不知要好了多少,每顿有酒有肉,但越是这样,老头子心中便越是不安,有些人甚至惴泽着,必然是征北军要在进攻之前,将他们绑起来驱在阵前,以使四乡八里的同乡们投鼠忌器,不敢再拦在征北军之前.
    忧思过度,加上年纪大了,不免便有人病倒,碰到了这种情况,征北军中的军医便赶过来,木着脸,毫无表情地替病了的老头子们诊病,熬药,这些大夫手段高妙,三两付药下去,便药到病除.比起自己乡里的那些大夫却是要高明不少.
    猜不透对方的心理,虽然看起来性命暂时是无忧,但总是心中惶惶.
    外面铁蹄隆隆,有大队骑兵自远处而来,自窗口看出去,一队队的士兵在转眼之间,已经将这座山神庙围得严严实实,看这阵势,却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果然,下一刻,便看见十数人策马而来,打头一人身着便服,身后却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将领.
    “万胜!”先前到来的士兵一齐举起手中武器,齐声呐喊.
    来人微微点头,翻身下马,对迎上去的一名军官低语几句,点点头,便大步走向了山神庙.
    “来了,来了!”庙内,靠近窗口的老头声音有些颤抖,这些天来,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心中不安,但看到真正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可能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也中更是忐忑.
    庙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清,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庙门.
    轰然声响之中,庙门被两名士兵推开,来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堂之内,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眼光横向掠过,没有只言片语,但自有一股强势的威压扑面而来,所有的老者虽然已经历经沧桑,但仍是不免发出咦的一声轻叹,向后稍稍退了一步.
    “我就是云昭!”云昭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将各位请到这里来,却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天,各位还住得惯吗?”
    云昭自十余年前便已名传大越,那时的他,是名震天下的抗蒙英雄,十年过去了,出现在老头们的面前的,却是一个让他们痛恨的侵略者.
    看着气沉渊停地站在那里的云昭,众人虽然觉得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竟是被对手的气势压住,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看到没有人做声,云昭微微一笑,”也是,你们被绑到这里,关押起来,如果说过得惯,倒是自欺人欺人罢了.今日云昭前来,倒也不是无事来看望大家,而是与你们当场做一个对质.”说到这里,云昭挥挥手,一名亲兵大步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卷公告.
    “贴在墙上!”云昭大声道.
    “是!”亲兵利落地走到墙边,另一人捧着米汤,刷在墙上,两人合力,将这份布告贴到了墙上.
    云昭笑着走到这张布告前,手里的马鞭轻轻地敲着布告,笑道:”你们的家都不应当在这里,但你们却出现在了这里,应当与这张布告有关吧?”
    众人鸭雀无声,看着前面的云昭,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你们没有什么要问得么?”云昭笑道.
    半晌,人群之中,终有有一个看起来读书人模样的人越众而出,看起来倒是胆子颇大,”镇北王,难道你勾结蒙人有假么,现在蒙人是不是正在荆州烧杀抢掠,随时都有可能到我潞州来?”
    “问得好!”云昭点头道:”勾结蒙人?敢问这位老先生,云昭在北地十年,都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老头不由一怔,云昭先前是大越宣扬的抗蒙英雄,整个大越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云昭在北地十年,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抗蒙.”云昭声音蓦地大了起来,”现在居然有人说我勾结蒙人,当真好笑.云某自十六岁那年起,杀了一个落单的蒙人,抢了他的铁弓大刀,便开始了抗蒙,十年之来,蝉精竭虑,为的就是让为祸我大越数百年的蒙人不再成为我越人的梦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做到了.蒙人向我们投降了.你们听清楚了,他们是投降,从现在起,蒙人的铁骑将不复存在,大越的边境将从此安康.”
    说到这里,云昭声音显得激昂了起来,”这十年来,为了抵抗蒙人,我征北军死了千千万万的英雄豪杰,如果没有他们,蒙人早已渡江,你们还有机会挡在我们征北军的面前?”
    哗啦一声,云昭突然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袍服,赤裸着上身站在台阶之上,身上的累累疤痕触目惊心,看着那横一道竖一道的伤疤,云昭厉声道:”这些伤疤,便是这十年来我抗蒙的勋章,你们还有谁说我云某人勾结蒙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是你们潞州那个高高在上,鱼肉百姓的知州杨宏发,还是那个当年在北地为了争夺皇位,悍然率领二十万军队放弃抵抗蒙人,转而进军南方的所谓皇帝李逍?”
    老头子看着云昭,一个个默不作声.
    云昭大手一挥,指着庙内警戒的士兵,”你们,解开你们的战甲,让潞州这些父老乡亲们看看你们身上的伤痕?”
    “遵命!”
    室内的数十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三下五除二便褪去上身的盔甲,袍服,赤裸着上身站在众人的面前,这些百战老兵,身上几乎看不出有几块好肉,伤疤比起云昭更多.
    “他们都是每次战斗在最前沿的老兵!”云昭沉声道,回望着身后的将领,”你们,也解开了袍服!”
    孟姚,丁仇,王强,苏定方,胡泽华等人大声应命.
    云昭走到孟姚丁仇跟前,指着他们两人道:”他们两人,是当年边关名将冯从义将军的麾下,冯口一战,冯从义将军麾下四位将领当场战死两人,他们两人是从阎罗王手中捡回了一条命,两万卢城边军,最后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不到两千人,他的脸就是在那一战之中受伤的.”云昭拍拍丁仇的肩膀,替他取下脸上的面具,一张如鬼似魔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多的老头们发出一声惊叹.
    “这位年轻的将军叫王强,他的父亲死在卢城,倒在蒙人的刀下.他继承父志,拿声刀枪,继续抗击蒙族.苏定方,胡泽华,安庆将领,当年北地尽失,唯有安庆高举大越旗帜,誓死不降,他们身上的累累疤痕都是他们这些年来,蒙人留给他们的纪念!”云昭沉声道:”你们还有谁有说,我征北军勾结蒙人吗?”
    众人尽皆低下头去.
    “如果这些年不是我们征北军在北地拼死抵抗,多次面临绝境而丝毫不曾放弃,现在这大越的花花江山早已易主,你们也早已成了蒙人的牧奴.”云昭冷冷地道:”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击败了蒙人,迫使他们向我们投降,居然有人说我勾结蒙人,这样的话,也居然有人信,当真是奇哉怪也.”
    “镇北王,这一点我们的确是错怪了你,但你既然击败了蒙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斩尽杀绝,却要将他们纳入你的麾下?非我族内,其心必异,对于这样的人,就得斩尽杀绝才是!”一个老头在人群中大声道.
    “斩尽杀绝?”云昭怒极反笑,”这位老丈,你知道蒙人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我们迫使蒙人不再战斗向我们投降时,他们还有多少军队吗?你知道这些年为了抗蒙,我们征北军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吗?如果按你所说,我北地将再无憔类.蒙人死绝了,我北地人也会死得差不多了,我很庆幸,蒙人的领袖亦是一个有怜民之心之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熄灭战火.各位老丈都是历经沧桑之人,我想要提醒各位的人,蒙人也是人,与我们越人一样,都有父母妻儿,冤家宜解不宜结,能让他们归入我大越的旗帜之下,从此沐浴我大越文化,成为与我们一样的大越人,这才是最佳的结局,你们中有不少读书人,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庙内嗡嗡之声顿起,不少人交头接耳,却是有不少读书人已经听明白了云昭的意思,正在低声向着其它人解释云昭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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