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章玉亭打通通道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最后的数千征北军尽数躺在了他们脚下的沟壑之中.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极为惨重,惨重的让两个迭经大战的将领都不得不痛之入骨.一万五千精锐的骁卫永远和那些征北军躺在了一起,他们的尸体交叠,他们的血液融合,他们生前或者素不相识,相逢之时便是性命交搏,最后却是一起共赴黄泉地狱,不知道在那里,他们是不是还是阵营分明,不死不休?
    五万余骁卫,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如何不让章玉亭从良等人痛彻心菲.
    “幸亏全益凤没有把全部的第五营带来,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这一仗?”章玉亭痛苦之中也有着侥幸.
    “你错了!”从良沉重地摇着头,”如果他真将两万余五千人带到这里,我们反而更要轻松一些.”
    “大将军!”一名校尉带着数名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东西.
    “什么事?”章玉亭迎了上去.
    “将军您吩咐我们,战后要搜索战场,以免发生那天晚上遭遇敌军突袭以至大乱的事故重演,结果,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找到的.”校尉大声道.
    “是什么,检查过了么?”
    “检查过了,是征北军士兵的功劳薄!”
    “功劳薄?”章玉亭惊讶地接过了那个包裹.
    外面明显是士兵身着的皮甲,入手极软,显示出了极高的硝制技术,内里裹着一面征北军军旗,从里面拿出厚厚的册子,递给了从良.
    册子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凝结成一起,使得册子变得极厚,从良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位普通士兵在本次战役之中立下的功劳.
    从良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这本厚厚的册子之中记下的功劳,便是他骁卫的斑斑泪痕.抬手想扔掉,手刚刚举起,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来,随手塞进了怀中.
    “玉亭,修整,两天过后,我们进军盐池.”淡淡地吩咐了章玉亭一句,从良转身大步离去.
    通过了这片让骁卫们伤心地地域,骁卫扎下大营,开始舔自己的伤口,后勤部队在他们的身后开始清理战场,天气炎热,如果任由这些尸体暴露在阳光之下,也许不久之后,一场瘟役就会漫延开来.
    与征北军处理战死的战友遗体不同,骁卫是那里死,就在那里埋,所以盐池的这片万千沟壑之间,便多出了无数坟茔,而征北军则是将遗体就地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兴灵交给家里的亲人,如果没有亲人,那么便会存进在兴灵的英烈堂,享受北地百姓的香火.
    以前的征北军甚少打败仗,即便偶尔吃一次败仗,也会很快便扳回劣势,夺回战友的遗体,但这一次,显然形式不妙,遗留在万千沟壑之中大量的征北军遗体,显然是无法得到这种待遇了,除了最初战亡的士兵们的骨灰被陆续送走之外,最后由孟平率领的五千士兵的遗体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他们的盔甲,兵器成了骁卫们的战利品,骁卫们毫不留情地扒下这些士兵身上的盔甲,拿走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短弩,匕首等近战武器,就连士兵们随身的金银等物也被搜得一干二净,然后将他们近乎赤裸的尸体乱七八糟地扔进了挖好的大坑之中,填上沙土,纵马踏平.
    从良并没有阻止士兵们的暴行,这一仗,骁卫虽然胜了,但却胜得过于惨烈,大量的伤亡让骁卫们群情激愤,他们需要发泄,需要将心中的那一股戾气尽数散去,这也是从良为什么要在这里休整两天的原因了.
    章玉亭在处理完军中事务之后已是到了后半夜,这十数天来,虽然他没有亲自持刀上阵搏杀,但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的消耗,丝毫不亚于打了一场大仗,此时已经疲倦得紧了,准备去看看从良休息了没有,如果从良已经睡了,自己也正好美美地睡一觉,这些天,他没有一天睡过两个时辰的,近三天更是不眠不休,体力已经接近透支了.
    走近从良的大帐,章玉亭不由吃了一惊,那里仍然是灯火通明,要知道,这些天,从良并不比他休息的多多少,而从良的年纪可比他要大了不少,而且这些年来,因为劳碌过度,从良的身体本身就已经出了问题.
    “章将军!”门口的亲卫替章玉亭掀开帘门.章玉亭大步走帐内,却看见从良正坐在大案之后,聚集会神地看着白天的那本小册子.
    “大将军!”章玉亭走了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从良的对面,”一本破军功册,有啥子看头,您怎么这么有精神?”
    从良抬起头,看了章玉亭一眼,”不一样啊,与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章玉亭奇怪地问道.
    “大不一样!”从良将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的字显然不是写的,而是印上去的.那是一个个军功所对应的奖励政策.”玉亭,你看看,大不一样的就是后面的这些东西,你两相对照一下,看看能发现一些什么?”
    章玉亭接过册子,看看前面,又翻到后面看看,眉头渐渐地拧了起来,最终,他选择了其中一个士兵,这个士兵名下记录的战功很多.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从良,”如果按这后面的奖赏政策,这个士兵这一战就可以拿到二十亩田.”
    “对,二十亩田,而且在三年之内,这田是可以不纳任何赋税的.三年之后才开始缴税,而且第一年只缴应缴纳的税额的百分之五十,第二年缴百分之七十,从第三年开始,才会全额纳税.如果这个士兵战死,这个年限便变为了五年,同时还有抚恤费,安家费,各有多少,明码实价啊!”从良道.
    章玉亭合上册子,放在从良的大案之上,”幸亏那个校尉懂事,这个册子没有让士兵们看到,否则,我们的军心必然动摇.”
    从良抚着额头,叹息道:”我们打赢一仗,最多也就是赏士兵们一些银子,一次性的玩意儿,至于抚恤金,安家费,我们也有,但是真正能到士兵家属手中的,会有多少?”
    章玉亭无奈地道:”总是会被一些黑心官员层层盘剥的,能有一半到他们手中,便算不错了.”
    “你瞧瞧征北军,明码实价,写在每本册子的后面,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这些,他们知道自己该得多少,没有人敢贪他们的卖命钱.”从良拍拍册子,”你说说,打一仗,便能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士兵们能不卖命吗?”
    章玉亭无奈地道:”可惜我们模仿不来啊,也做不到!”
    两人相对无语.
    “大将军,盐池这一仗难打,贵州城那边只怕更难打啊!”沉默半晌,章玉亭方才呐呐地道:”我们原先估计得太乐观了,要是我们长期打不下贵州城,怎么办?传亭在潞州只怕抵抗不了多久?如果云昭将蒙骑调来怎么办?”
    从良仰着头看着帐顶,”我们已经骑在虎背上了,没办法.盐池这一仗,我们肯定还会遇上更激烈的抵抗,只能寄希望于苏灿和权昌斌那边能有所突破了.只要他们能率先抵达贵州城下,就能逼迫全益凤从益池退走,否则,他就会被我们切断与主力的联系.”
    “就算他们退到了贵州城,怎么办?”
    从良站了起来,”先到贵州城下再说吧,到了贵州城下,封处贵州城的各大出入道路,所需要的兵力便不需要这么多了,我们将能抽出一些部队前往潞州支援传亮,但愿传亮与杨宏发能振奋精神,奋力抵抗到底.”
    湖口,石敢当在抵挡了虎卫连续半个月的攻击之后,终于力不能支,飞天营只能一边抵抗,一边向着大治撤退,在那里,还有薛临风的数万威卫与羽林军残部组成的第八营.
    看着满目疮夷的湖口城,石敢当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曾丢过玉门关,但终于在他手中重新又拿了回来,今天,他又不得不放弃湖口城了,再打下去,飞天营就彻底打残了,这对今后的战事并不利,湖口不比全益凤镇守的盐池,在这里,除了一座县城可以依凭,他没有任何的地利可言,相反的,因为湖口隶尾于南方彬州,世家势力在这里盘根错节,征北军在这个地方统治薄弱,今年初,利用王相事件,他们击败雄阔海,一举拿下湖口,但这里的百姓并没有认可他们.
    湖口的现状对于征北军是一个警告,南部三州一向富庶,老百姓虽然亦受盘剥,但相对于大越其它地方,老百姓还是过得下去的,所以,他们对于战争相当厌恶,征北军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群侵略者,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因此,想要争取他们,难度相当大,至少石敢当是这样认为的,在这里,他看到的更多的是老百姓仇恨的目光.
    这不是一件好事.石敢当为此专门写信禀明了朴德猛,请他务必注意此事,并将这些情况上报给王爷,未雨绸缪,王爷应当为将来打南部三州作好充分的困难准备.
    薛临风已经做好了接应他们的准备,石敢当并不惧怕苏灿会衔尾追击于他,如果真是那样,苏灿一定会后悔莫及.
    “我会回来的,我丢的,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石敢当再一次发下誓言,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死,便一定能完成自己的诺言.
    飞天营一部接着一部地离开了湖口城.
    “将军,要不要一把火将湖口烧成废墟,我们还有一些猛火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湖口坡破坏掉!”一名部将跑了过来,满脸的不服气.
    “放屁!”石敢当怒道:”湖口城里还有这么多的百姓,火放起来容易,灭起来可就难了,一把火烧了,难道将这些人也烧死么?”
    “反正他们也不待见我们,早晚是我们的敌人,将来还是得在战场上见!用刀砍死和用火烧死有区别么?”部将低下头,小声滴咕道.
    石敢当大怒,劈面一巴掌,”你昏头了,他们如果拿起了武器,那就是敌人,我们杀他们毫无愧疚,那是你死我活.但他们现在是百姓,将来还会是王爷的子民,你杀光了,让王爷怎么办?走,撤退,这里早晚还是我们的.”
    苏灿顺利地占领了湖口,他并没有打算立即追击石敢当部,石敢当并没有被完全击败,他是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主动撤退的,在撤退的过程之中,不会没有防备,更何况,在大治,还有薛临风的数万军队.
    而且现在,苏灿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做.
    “黄宏,传令驻彬州的三大世家私军,湖口已经被我军拿下,调集三州世家军队进驻湖口,准备接下来的对大治的进攻.”
    “是,将军!”黄宏点头道.
    “你亲自回去一趟!”苏灿看着黄宏.
    “啊?”黄宏吃了一惊,”大将军,这传令一事,怎么要我亲自回去啊?”
    “废话!”苏灿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置疑军令了!”
    “不敢!”黄宏敢紧施礼道:”大将军,末将知错了,末将只是有些吃惊.没反应过来.”
    “你回去之后,将军务打理完之后,便去打徐威徐大人!见到你回去,徐大人便会知道该做什么的.”
    “是!”看着高深莫测的苏灿,黄宏虽然有着一肚子的疑问,但终究没有问出来.反正湖口离彬州城不远,很快谜底便会被揭开.
    看着黄宏离开的背影,苏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开始了!
    彬州,近十年来,一直便是南军的大本营,同样亦是战斗的第一线,前些年,在李庆的指挥之下,南军御敌于国门之外,死死地挡住了叶开的步伐,随着苏灿和权昌斌的抵达,这里完成变成了一个大军营,当两人离开之后,鄂州,湖州两地的私军又开了进来.
    秦家这些年来,势力愈加澎涨与大军长驻与此不无关系,军队在这里,便少不了与地方打交道,而秦家在这里势力本就雄厚,近一年来,随着秦柔娘的权势澎胀,秦家更是以一种井喷般的速度发展着,万长风都快要成为秦家的管家了.
    朝廷的命令,世家私军拥军不能超过三千卫秦家和闵家都执行了这一个命令,至少在表明上是如此,但秦家,却公然招募了五千私军,驻扎于秦家庄周边,而彬州的官员们也似乎都没有看到,反正招多少军队,都要秦家自己掏钱来养,朝廷不会为此拿出一分钱.
    卫氏与闵氏的三千私军都驻扎于彬州城周围,三大世家家主倒是经常往来,当黄宏带回命令来时,秦家家主正好回忘闵氏,倒是省了黄宏又一番奔波.
    “拿下湖口了,好啊,好啊!”秦鹏程看着苏灿的命令,哈哈大笑,”贵州城已是翁中之鳖,苏将军愿意分润功劳给我们,这是对我们的照顾啊,我们一定会按时赶到湖口,接受苏将军的指挥的!二位,你们说是不是?”秦鹏程看着卫氏与闵氏的家主笑道.
    “当然,当然,我们以秦兄马首是瞻!”两位家主现在已是放弃了以前与对方平起平座的地位,不顾身份地谄笑着,这让黄宏很是不满,一边作陪的万长风亦是尴尬不已,二位家主说起来,也应当是以苏灿马首是瞻啊.
    “黄某军令以已传达完毕,这便告辞了!”黄宏冷冷地一拱手,转身便走.
    “黄将军!”万长风向三人点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万大人,有什么事么?”黄宏冷冷地问道.
    万长风摸了摸胡须,笑道:”黄将军回来不仅仅是传达军令吧,后勤供应,一应辎重,总得关注一下,万某添任彬州知州,这些事总是离不开万某的.”
    黄宏不屑一顾:”我这次回来,就是单纯的传达军令,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至于万大人说的这些,自有相关人员前来交接,还用不着我.”
    “是啊,传令一事,那能用到黄将军,黄将军,你不想见见徐威徐大人么?”万长风笑眯眯地道.
    黄宏身子一震,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显得有些神秘的家伙,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见徐威.
    “黄将军不必见疑,徐威徐大人正在万某府衙之中!”万长风笑道:”黄将军要见徐大人,却是需要万某带路的.”
    至此,黄宏终于明白,苏将军与这个万长风,包括徐威,一定有什么秘密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万大人,请!”他伸出了手.
    大厅之内,秦鹏程当仁不让地坐在上位,那怕今天的主人是闵氏家主.
    “二位,我们是私军,而虎卫是卫军,到了湖口,我们三家却是要保成团,否则定然会受欺负,征北军在贵州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二位,如果我们不想成为苏灿的提线傀儡的话,我们只能团结在一起,才能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当然,当然!”二位家主笑道:”一切都听秦兄所言.秦兄说什么,咱们便应什么,咱们三家的军队装备精良,加起来有一万余人,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只要抱在一起,便能在前线占据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头去准备如何?”秦鹏程笑着站了起来.
    闵氏家主亦笑着站了起来,”秦兄说得是,我送二位!咱们出发那日再见.”
    (明天单位迎检,很忙,有可能只有这一章了,抱歉,我会尽量抽时间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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