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人撕毁了和约?侵入了大越边境?”曹仪一惊。
    张公公点点头,“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陛下大为震怒。”
    “陛下还召见了那些人?”
    “还有大王爷,兵部尚书关大将军,副相何大人。”张公公道。
    曹仪点点头,心知这一回算是出了大事了,蒙人数十年未曾大举入侵,更是在一年前与大越签定了和平协议,想不到仅仅过了一年,便撕毁盟约,悍然入侵,而且一举打破了卢城,卢城是大越封锁蒙人的一道大锁,现在这道大锁被打断,从卢城到潭州之间,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必将沦为敌手。
    马车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骑在马上的张公公不由着急起来,“相爷,能不能快一点,时候太久了,陛下会着急的。”
    曹仪在车内轻哼了一声,“慌什么,现在天尚未黑,路上行人众多,我的车仗在京城内众人都是识得的,要是慌不择路地一路狂奔,岂不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甚至恐慌,区区蒙人而已,占领的亦只不过是边疆的一些不毛之地,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是小人不懂事。”张公公不由敬佩地看了一眼马车,心道,难怪车内这人能成为大越的宰相,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大家风范尽显无疑啊。
    车内的曹仪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辞让张公公佩服不已,其实除了上面所说的理由之外,他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情对大越政局的影响,以及对自己和曹家的影响。
    卢城守将原本是冯从义,准备在卢城设立榷场,一脚踢开冯从义,而让司马家的人去那里主持,是大王子提议的,但自己当时却也是支持的,但是谁也想不到,那个司马瑞上任不过一年有余,蒙人便占了卢城,很显然,蒙人是早有谋划,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只能说司马瑞的命太衰了一点。
    问题是,皇帝是不会采纳这种说法的,陛下只会看到冯从义镇守卢城二十余载,卢城安然无恙,但走马换将不过年余,卢城便失守了。
    虽说走马换将,最直接的责任者是兵部,是关大将军,但很显然,当初自己的附议也是脱不了爪爪的,皇帝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但心思却是明镜似的。
    怎样才能将自己从这起事件之中摘出来呢?
    慢悠悠地到了紫禁城,早有一个小黄门候在宫门口,看到张公公一行人,赶紧迎了上来,“张公公,怎么现在才来?陛下已经问了几次了?”
    张公公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曹仪下了车,道:“大王爷,关大将军,何大人他们都到了?”
    “回相爷的话,大王爷,关大将军,何大人他们到了有一会子了,现在都是文华殿里。”
    “怎么是文华殿?”曹仪奇怪地道,一般议事,不是在太极殿,就是在御书房,今天怎么到了文华殿?
    “回相爷的话,小人不知。”小黄门弯着腰,一路小跑地在前面带着路。
    文华殿外,一个脸色白净,长得富态之极的太监守在门外,看到曹仪等走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挥挥手对张公公与小黄门道:“你们下去吧。”
    “是,曹总管。”张公公与小黄门两人躬身而退。
    “大哥,你怎么才来?”富态的太监正是曹仪的兄弟,现在的大内总管曹旦。
    “里面现在怎么样?”曹仪问道。
    曹旦回头看了一眼里头,小声道:“陛下是在用晚膳时得到消息的,当时就大怒,摔了碗,掀了桌子。”
    “陛下的病经不得大喜大悲,这个样子,陛上的身体怎么经得住?”曹仪惊道。
    “谁说不是呢?”曹旦凑到曹仪耳边,“陛下又吐血了。”
    曹仪身子一僵。迈步便向内行。
    “大哥,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曹旦道。
    “什么事?”曹仪回头看着曹旦。
    “潭州和边城的告急文书今天到京的,同时我还收到现任潭州知州司马仁的一封信和一份礼物。”
    “想让你为他侄儿说说情?现在陛下这个心情,我劝你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也不要指望我。”曹仪道。
    “司马仁随信送给我的礼物是沈风的人头。”曹旦看着曹仪,“大哥,这份人情我肯定得收,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的苦处,既然司马家为我送来了这份礼,我总得还他们这个人情,大哥,你不会不帮我吧?”
    曹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曹旦,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进了文华殿。
    曹旦事件,是曹氏家族最为忌诲提起的事件,曹仪与曹旦两人是同袍兄弟,当年曹氏家族走得便是一文一武的路子,但曹旦却在卢城因为行为不检而引发了那桩大事,以致于当年的北征不得不草草结束,失去了一举解决蒙人的最好时机。虽然这件事情因为曹家强大的力量而将其最终压下,并将涉案的其它人都打成了叛国贼,但在极少数高层之中,真相却是隐瞒不了的,即便是皇帝,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失去了命根子的曹旦自然不可能再在军中发展,当年的曹氏家主怒其不争,竟然将其送入宫中作了一名太监,这些年来,靠着曹家强大的势力,曹旦本身也着实不乏聪明才智,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太监总管的位子。
    但曹仪深知,曹旦能坐上这个位置,除去曹家本身的势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宫内的皇后娘娘是曹家出来的女子,而皇帝陛下对于曹旦只怕是怀有戒心的,一般的机密事宜大都由皇帝的贴身太监黄公公处理,曹旦是不能涉及的。
    一踏进文华殿中,一股闷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虽然已到了秋上,但天气还是十分温暖的,可文华殿中,居然燃起了火盆,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曹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起来皇帝的病情当真是不敢乐观了,也许,曹家从现在开始,就应当选边站了。
    大王子还是四王子,这是一个问题。历来皇朝更迭,站队便成了各个大臣世家门阀们最为重要的事情,站对了,当然又可保一朝荣花富贵,而一旦站错,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以曹家的势力,新皇帝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动手,但逐渐淡出朝堂是肯定的,而一旦淡出朝堂,失去权力,过往的敌人,被曹家狠狠踩踏过的那些人,那些家族必然会想千方,设万计地来落井下石,最终的结果,必然便是曹家的没落。这样的事情,曹仪看得太多了,而且他们也利用这样的事情踩过无数的人。
    到现在为止,曹家幸运的是,在每一次的选择队伍的时候,他们都选对了,但这一次,却是很难说,大越数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位王子如此势均力敌的场面。
    司马家毫无疑问是支持大王子的,是大王子的铁杆队伍,这一次如果自己替司马瑞讲了话,在外人的眼中,不谛就是已经选择了队伍,但大王子真的就那么对皇位十拿九稳么?曹仪心中很有疑问,从他所得来的情报看,看起来大王子是占些上风,但四王子藏在水面之下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视的,特别是这一次大王子出了事,皇帝为了安抚老四,让其放弃追查这一件让皇室颜面扫地的事情,将富庶的鄂州,彬州,湖州等地的官员任免大权全都交给了四爷,这会让四爷的势力大张,而且这是不是皇帝陛下发出的一个信号呢,代表着在这一场皇位争夺战之中,四爷已占据了上风?
    曹仪心中揣泽,难以拿定注意。屋中闷热,刚刚走进殿中的曹仪便觉得身上阵阵燥热,背心里竟然有汗渗了出来。
    大王子,关大将军,副相何柏,一排跪在李嘉的床榻前。曹仪看了此情此景,心中不由一惊,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撩起袍子,跪在关大将军身边,叩头道:“微臣曹仪,叩见陛下。”
    如果在往日,现在跪在殿中的四人,是根本勿需行此大礼的,皇帝面前,也有他们的座位,但今天,对于曹仪的谨见,大越皇帝李嘉恍若未闻,半躺在榻上,脸色阴沉,似乎狂风暴雨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人,三人膝前的金砖之上,竟然有着大片的水渍,显然是头上流下的汗水,看来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曹仪不由庆幸自己来得晚了些,否则自己这身子骨还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大越皇帝李嘉,此时心中的恼怒自然无以用言语来形容,看着榻前跪着的四位重臣,他有一种提起刀将他们全都砍了的冲动。
    对于边疆的失守,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其一,大越带甲百万,远非小小的蒙族可以比拟,只要大越缓过一口气来,大军一出,蒙族自然灰飞烟灭,其二,所丢失的土地,也不过是一些不毛之地,远非富庶之乡,即便丢了,也不会动摇大越的统治基础。他所恼火的是,隐藏在这件事下面的东西。
    这就是两个儿子的皇位争夺战。
    我还没死呢!他阴沉沉地想,朕有十二个儿子呢!看着跪在面前的四人,他突地冷冷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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