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换了衣裙回来了,徐回站了起来:“随我来。”
    赵澜之连忙跟上:“诶,干什么?”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柔声道:“你陪霍征坐一会儿,我与阿蛮有话说。”
    花桂连忙上前来搀扶着,被她拂袖避开,虽然挺着肚子,但她脚步依旧稳健,走过徐椀的身边,也未回头。
    少女对着赵澜之也无力笑笑,回头跟了上去。
    赵澜之看着这娘俩的背影,对着霍征招手让他过去坐,少年坐下,忐忑得很:“我瞧着好像出了什么事,阿蛮哭了。”
    男人嗯了声,也是叹息:“看得出来,她娘动了气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霍征坐不住:“那不用过去看看吗?”
    赵澜之摇了摇头:“不让我过去,定然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那就当不知,阿回从来这样,我习惯了。”
    话是这么说,眸光却也黯淡下来。
    避开别个,回了自己屋里,徐回让花桂在门口守着,她坐了床边,让徐椀也坐了过来,看向女儿,心绪还在她说的那些话里沉浮,难以置信而又恼怒无力。
    徐椀已经在娘亲面前哭了好一通了,此时洗漱一番,也换了干净衣裙鞋袜,把心里藏着的事都说出来,也轻松了很多。
    徐回见她坐得远了,抬手把她拉了过来:“你说的这些话,万万不能对别人说,只我和你两个知道就好,对你爹也别说。”
    徐椀随着她的力道,靠了她的肩头,见她动作亲昵,这才宽心,伸手揽住了她娘的颈子,控制不住的还发着抖。
    徐回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一手揽着她,也叹着气:“这话,假若你小时候告诉我,我许是不能信,但我若早知道些,定不会再要什么珍珠明珠的了……”
    她也是感慨,更是无力。
    恼怒之余,也只剩下疼惜,拥着女儿,心底更多的还是愧疚。
    徐椀已经哭过一通了,这会就靠着她娘的肩头笑:“娘别说这话,现在爹娘在一块,我不知道多高兴,小时候就盼着有爹娘疼爱,想有自己的府院和家,现在我都有了,只觉得圆满,还有珍珠,不光是爹高兴,娘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呢!”
    徐回紧紧揽着她:“按你说的,那一世你爹早在你小时候就葬身谷底了,也都是娘的错,孽缘本来就不该留着念想,也是我害了他。我养着你,在徐家,整个徐家都是我的 ,从不曾想过你竟有寄人篱下的念想,也是娘的错,娘啊,上辈子就错了,既然走上这条路,岂有半路下去的道理?一直守着徐家,孤苦一生或许才是为娘最该做的。”
    徐椀闻言也揽紧了些:“不是娘的错,不是娘的错,娘怎该孤苦一生,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合该一直过着最好的日子。”
    徐回一不留神,将心思袒露出来了。
    她招惹了赵澜之,才有了后来那些事,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娘俩依偎在一起,也是各自唏嘘。
    靠了一会,徐回推了女儿,让她起来:“早知道还有这些纠葛,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宫,现在你半边脚踩在宫里头,顾青城又不肯放过你,你有什么打算?”
    徐椀低下头来:“娘,道理我懂,可我始终介意,他前世衡量太多,没那么深情,这也有情可原,本就从未见过,只有夫妻之名。今生今世,我想能得一人而已。”
    徐回也低下了眼帘:“上位之人,何来深情,自古以来那些个情深不寿的人多半是没个比较,你动他权势试试?”
    徐椀知道娘亲与李昇之间,从前有些情意。
    也因为道不同,也因为李昇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另娶了别人才生了的,娘和她不同,顾青城和李昇也不一样。
    侧立在旁,她抬脸看着徐回:“娘说的那般绝对,可我却不那样想,他权势滔天也好,他没落也罢,权当这个人,还是那个人罢了,我尽力护着这份情,有一天他倦了,那时再分开也不迟。”
    徐回闻言也是抬头:“你这是,就认定他了?”
    徐椀没有否认:“女儿喜欢,前世若非落水,他待女儿也是极好的,我能理解他为何没有救我,只是太伤心恨了他而已。”
    徐回胸口起伏两下,这口气强压下去了:“阿蛮,娘只问你,娘的话,你听不听了?”
    徐椀见她似乎动了怒了,连忙过来拉住了她的袖子:“娘别生气,我当然要听娘的话了,娘一心为我,我知道我知道!”
    徐回一手无力捶在床边,心中万千情绪无处发泄:“万事没有如果,前生事娘可以不过问,因为娘没经历过,但今世,娘不能放任不管。”
    她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这才明白过来,女儿始终不松口的原因,一来是始终介怀,二来是心底些许自卑,她想着进宫去,想证明自己的同时,自己也是矛盾得很,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若真像她说的那样,顾青城不救公主,将军府和郡王府都落人口实,尤其在徐家还在天牢里的时候,他救公主,徐家才有活路。
    但是理通情不通,徐回站在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恨只恨自己,没有给女儿太多的温情,乃至于她从小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谁待她好一点,她都下意识要回的,也是从未有过那般情意的人出现,所以才觉心动。
    思来想去都是自己的错,满心愧疚。
    徐椀跟在后面,也是忐忑。
    院子里正是传来了赵澜之的笑声,徐回掀开门帘,让花桂叫了他过来,男人脚步也快,几步上了石阶,在门口探出身子看着这娘俩,然后大步走了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别贫嘴,有正事,”徐回回头看了徐椀一眼:“把阿蛮送到老宅院住两日,她难得在家,也和姐妹们亲近亲近。”
    徐椀顿时抬眸:“娘……”
    徐回主意已定,不容她有疑:“听话,为了赶天子大孝,你表姐可能会匆忙成婚,再不去见她,一时半会也见不着了。”
    说着更是对赵澜之使了眼色,让花桂带着徐椀先去收拾东西。
    夫妻多年默契,赵澜之当然是笑着应下来了,先推了女儿出去,他跟着出门,亲眼瞧见人去了后院,又回了来。
    到了妻子面前,自然是百般温柔,扶着她让她回去坐下:“这是怎么了,我看你这脸色可不对,阿蛮怎么了?”
    徐回心里有事,走了桌边坐下,也嘱咐了他一遍:“此次出去,你记三件事,第一,将阿蛮好好送到徐家去,告诉她,不去接她不许回来。第二件,让人盯着皇子府,什么时候李昇回来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
    话还未说完,赵澜之已经急了:“你又看他干什么?我不去!”
    徐回回手拐了他一记:“事关重大,你不去我就让别人去了,我肚子里还怀着珍珠,你怕的什么,放心,不会节外生枝,也没有别的事,他皇妃都又有身孕了,我还能和他怎么着?”
    赵澜之知道她脾气,见她这样,知道有事,虽然老大不愿意,也一口应下来了:“那,第三件是什么?”
    徐回扬眉,已是咬牙了:“第三件,让人看着将军府前门,顾青城一回来,就请他过来,我有事问他。”
    赵澜之缠着她直问什么事,她也没说,只让他先去送女儿。
    他向来听她的话,也信任她,于是不再问,这就出来了,徐椀简单收拾了东西,带了洪珠出来,花桂送了她到门口,洪运已经先停了车在门前。
    徐椀上车,洪珠在车下等着赵澜之,和花桂说着话。
    车上闷得很,徐椀长长叹了口气,掀开了窗帘,这才要挂起来,少年突然在墙边跳了起来,他怪叫一声,踩着车轱辘就笑着到了她眼前。
    霍征手里还抓着一把杂草,挡着他半张脸,露出一双笑眼来:“诶,可等了你出来了,这位小姐,猜猜我是谁?猜对了,草送你,猜不对,人送你~”
    徐椀先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他发顶还别着草棍,不由莞尔,下意识叫了他名字:“霍征,你怎么在这?”
    他一把草往旁边一歪,笑:“小生不才,的确是霍征,那既然猜中了,我这个人就是你的啦……”
    徐椀实在没有心情跟他玩笑:“霍征,别闹。”
    右侧传来了花桂的声音,赵澜之出来了,两个人都听见了,霍征把手里这把草忙的塞了徐椀手里头来:“没闹,正经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别哭,哭了不好看,你笑一笑,坏事都变成好事了。”
    说着,还对她歪头笑了又笑。
    赵澜之在外面不知说了什么,花桂应了一声。
    少年听见,慌的跳下车来。他不怕别的,就怕徐回也出来,回头对徐椀摆了两下手,示意她坐好别看他了,霍征可是猫着腰,顺着巷口转角就跑了。
    徐椀手里拿着一把草,也是探身出来,可车外只留风声,巷子那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第89章 换了就是
    马车些许的颠簸, 徐椀靠坐在车中, 手里掐着一把杂草, 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洪珠在一旁抱着包袱, 直打着瞌睡。
    亲爹生怕颠着女儿, 在前面一直让车夫慢点赶车, 走得也是不快,暖阳就在空中, 映着地面都是暖色的, 百姓们穿着各种各样的鞋子踩在上面, 看得眼睛生疼。
    洪珠点着头打了个瞌睡醒了, 迷迷糊糊看着她,嘟囔一句:“小姐, 你看什么呢?”
    徐椀头也未回:“没什么。”
    洪珠抱紧了包袱, 靠了另外一边,又闭上了眼睛。
    徐椀一动未动, 她微垂着眸子,依旧看着外面。
    眼看着快到徐家老宅了,马车后面突然轻嘭了一声,就在她背后, 她开始没太注意, 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可连续两三下都是嘭嘭的,她就探出了头去。
    霍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 一直跟在后面跑。
    他见她探头看见他了,呼着气对她摆手,歪着头笑得得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她就想笑,手里的草还扎手呢,她瞪了他,这个疯子趁着马车走得慢了,快步到了窗边与她同步。
    大庭广众之下的,他这是在干什么?
    徐椀坐直了身体,不再看他。
    她不看他了,他还对着她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徐椀坏心顿起,立即对着外面叫了一声:“爹!霍征在外面!”
    赵澜之才在车上跳下来,听见霍征的名字,绕过马儿,一眼看见了他。
    这小子脸上笑意还在,不知道怎么就跟了这边来。
    四目相对,少年平复着胸口喘息,一本正经地上前来见礼,到了跟前了,又低了声:“夫人出去了。”
    他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赵澜之回头叫了洪珠,带着徐椀先下车,他拉了霍征到一边,才是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霍征低头:“我本来是要回家的,可是看见夫人出去了,因为顺路就多看了两眼。”
    想到出门之前她的叮嘱,赵澜之也是皱眉:“她往哪里去了?”
    霍征迟疑了下,如实告知:“皇子府,走过天香楼就有人来接,夫人谁也没带,一个人去的。”
    “皇子府主子都没在,她这会去那干什么?”
    “不,我刚才在路上遇着了,说是二皇子以及卫小将军已经回京了。”
    他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盯着马车。
    徐椀下车了,她看着他们在一旁说话,眉头也是微皱着,站住了。
    赵澜之回头看了她一眼:“阿蛮先在这住两天,过两天消停了爹再来接你,替我向你舅母舅舅问好,我就不进去了。”
    他急急地,回身上车,让人掉头。
    洪珠还抱着包袱,手足无措地:“诶,怎么这就走了?”
    徐椀却是若有所思,她没上石阶,回身倒奔着霍征来了,少年抿唇,这时候不笑了,光就那么瞥着她,还有点局促。
    到了跟前,徐椀瞪他:“你跟我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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