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也就不着急了,只是盼着萧敬远能快些将母亲弟弟寻到。萧敬远看她嘴上不说,眼里却满是期盼,自然不忍心让她失望。
    当下留了人手在山下护着她,自己却是亲自带了人马前去山中剿匪,如此折腾三五日,总算那群流匪被尽数捉拿,一个不剩。
    等那日凯旋归来时,大家伙自是高兴,唯独霍景云等人,却私底下在那里嘟哝:“将军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那脾气像是吃了□□一般,眼里也透着狠,那些流匪落到他手里,活捉的且不说,但凡要跑的,死得有点惨。”
    按说谁没见过死人,手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命呢,可是将军素来不是那赶尽杀绝之人,凡事留一线,在边关颇有儒将之称,不曾想今日对着区区流匪,竟是这般狠厉手段。
    “往日看你机灵,怎地如今倒是傻了,还能因为什么,就为了山下那姑娘呗!”
    瞎子都能看出来,在山下时,将军那双眼睛都围着姑娘转,姑娘一不在他眼前,他便有些怅然若失。这也就罢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将军和人家姑娘处得不好,他便连用膳都不过去看看那姑娘,反倒让人传话了。
    “男人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难免要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这一听就是个有经验的,说起来头头是道。
    “这是啥意思,意思是那姑娘根本没看上咱们将军?为什么?”苏年眼里,萧敬远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在边关时,不知道多少姑娘恨不得直接扑到将军身上,将军正眼看过谁。
    人都道将军眼高于顶,如今好不容易眼里有姑娘了,姑娘竟然拿乔?
    “谁知道呢,反正依我看,咱们将军栽了,别人家那么小一个小姑娘拿捏着,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这……”苏年头疼地皱眉:“那姑娘年岁看着很小,不曾想这么有手段?”
    “长得美呗!你见过几个长成这般的姑娘?”
    “也是。”苏年便想起了那姑娘,那模样,那身姿,鲜嫩得流水,俊俏得好似个天仙,谁见到这样的,能不心动?也就是他们,自知身份匹配不上,这才没什么念头罢了!
    “你们在说什么?”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冰冷森寒。
    众人一惊,僵硬地回头看过去,却见他们谈论的主角儿——他们家将军正站在身后,眉眼凛然地盯着他们。
    那眼神,仿佛刀子。
    “将,将军……”几个人连忙挺直了脊背,不敢言语。
    萧敬远挑眉,走过来,森寒的眼神自他们面上一个个扫过。
    他十四五岁便跟随父亲在沙场上历练,现已年二十六岁,所经历过征战不知凡几,塞北的风霜雨雪和沙场上的刀光剑影早已经磨砺出他如刀如剑般的不怒而威,此时不过是这么看过去,众人都觉得仿佛有一把凉飕飕的削薄利刀在自己脸皮上剐。
    “你们身为大昭将士,不思保家卫国,就在这里学些乡野妇人,惹口舌是非,败他人闺誉?”
    众人一动都不敢动,纷纷齐声道:“不敢!”
    “不敢?那你们最好是不敢。”
    萧敬远冷笑一声,扔下这一句,径自走人了。
    待到那身影走出老远,众人才面面相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看来……将军怕是根本没戏吧?
    只有情场失意的男人,才会无处发泄,以至于这么凶巴巴地对待属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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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萝这几日干脆赖在山下,左右有萧敬远的属下护着她,她也不用担心回到燕京城拖累了父亲,只是牵挂母亲弟弟罢了。
    如此几日,总算燕京城得了消息,知道原本的安南王如今登上皇位,燕京城内外肃清整治,慢慢太平下来,而父亲也终于得了母亲和弟弟的信,原来她们当时在护卫的带领下逃出来后,因担忧阿萝,并不敢离去,只躲在山那边的一处农户,想着四处打探下阿萝的下落。
    母女二人,一个山这头,一个山那头,倒是好生牵挂。如今都联络上了当爹的,于是彼此也就有了消息。
    阿萝听闻,自然是雀跃不已,当下赶着就要回燕京城和她爹娘相逢。
    萧敬远这边剿匪一事也是大功告成,带着人手恰要回去燕京城,自然是顺路将阿萝送回去。
    临走前那一晚,阿萝正兴奋地和农户王阿婶说着燕京城的种种,还把自己身上的一个金镯子送她,并承诺说,若是有什么事,以后尽管去找她,那王阿婶自然高兴,只说遇上贵人。
    其实这几日阿萝在山下这里住得还挺自在,这边空气清爽,舒适自在,又有底下将士隔三差五打得各色野味好玩意儿送过来,比燕京城里吃得好东西要新鲜,若不是还要记挂母亲,她都要乐不思蜀了。
    这边阿萝正和王阿婶说着以后的事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开始以为是寻常将士们巡逻的脚步声——她知道的,这几日自己所住之处,外面将士都是不断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不对劲了,这个脚步之后就不再动了,只有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她听着有点耳熟,竟好像是萧敬远的。
    于是她跑过去窗户处,往外瞅,一瞅之下,却见一勾弯月高悬,山影朦胧,夜色清冷,而就在那篱笆之外,赫然有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到底面朝何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不过却从那一片清冷中品出点寂寞的滋味。
    青山无言,他却比青山更沉默。
    阿萝一时不知道手中这窗,是关还是合。
    旁边的王阿婶凑过来,一看之下,也认出来了:“这不是萧将军吗?”
    说着间,她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却是劝道:“姑娘,这几日萧将军也没见往你跟前凑,想必是忙着?明日就要启程回去燕京城了,他这么晚过来,可能是有话要对你说呢。”
    阿萝不知为何,面皮发烫,低声道:“我和他,原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间,心一狠,便要关上窗子。
    谁知道王阿婶却是个知趣的,往日也干过那保媒拉线的活儿,当下拉着阿萝,一把将阿萝从门里推出去:“左右周边也没人,他既来了,你好歹和他说说话,怎么说人家也救了你!”
    把阿萝推出去后,王阿婶一把将门利索地关上了。
    她又不傻,早看出那将军看这小姑娘的眼神,啧啧啧,简直是恨不得捧到手里吃进肚子里去!
    她落得做个好人!
    ☆、第52章
    “阿婶,阿婶, 你开门啊!”阿萝不敢相信王阿婶就这么把她赶出来了, 她只穿着一件夹袄, 外面很冷的啊!
    可惜的是, 王阿婶却根本不搭理她。
    “阿婶,你好歹让我进去再多披件衣裳吧?”
    “不用不用,不冷!”
    其实王阿婶想的是, 冷是吧?去找萧将军啊, 我看萧将军的披风暖和得紧,还是貂毛的呢!
    阿萝无奈地站在门外, 夜风一吹, 她打了个寒颤。
    呆了半响, 她终于忍不住, 挪蹭着来到了篱笆旁。
    “七叔……”她硬着头皮小声打招呼。
    “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萧敬远仿佛根本没看到她刚才被赶出门的狼狈。
    “也不做什么, 就是无聊,闷,出来散散步。”他假装没看到, 她也只好给自己留点面子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萧敬远拧眉, 随即褪下了披风,递给了阿萝。
    阿萝看他一眼, 默默地接过来, 披上了。
    他身量在男人中算是比较高的了, 而她,十四岁的小姑娘,娇小得很,如今她披上了他的披风,顿时犹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披风边缘上等的貂毛垂在了地上。
    这披风一看就金贵,她自然是不忍心这么暴殄天珍,只好用一只手提着。
    “没事。”他看着她这个别扭的动作,淡声这么道。
    “可不能弄脏了。”她一双小手儿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的貂毛,摸起来柔滑舒服,且在月光下隐隐闪着金光,便笑着道:“这肯定不是寻常貂毛吧?”
    “嗯,以前在山里猎的。”其实这是极为罕见的金丝貂毛,不过他没细说。
    “还挺好看的。”她真心赞美。
    他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却觉得分外尴尬。
    本来就是被逼出来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想起之前他问起定亲的事儿,不免猜着,难不成他母亲和他提过,想给他侄子娶自己过门?
    他低首凝视着她,月华如水,照在她粉嫩莹白的面庞上。
    他目力好,能看到年轻女孩儿额头上特有的细微近乎透明的茸毛。
    还看到她用贝壳一样的小牙儿轻轻咬住下面粉润的唇儿。
    他喉咙里一阵干渴,胸口也感到阵阵闷痛,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他淡声道:“明日我送你回燕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娘了。”
    回去后,她有了爹娘,可以想像,必然是乐颠颠地奔过去,扑到爹娘怀里舍不得出来。至于他,她是再不会记起,瞬间抛到九云霄外了。
    “嗯嗯!”她用力点头,眸中绽放出宝石般的光彩:“谢谢七叔……”
    那声七叔喊得软糯,且拖着软软的尾音,像是在冲他撒娇。
    他难得笑了,笑得胸口越发闷痛。
    “一听能回家,看把你高兴的。”
    “这些时日可把我煎熬坏了,如今一切太平,家人无恙,又能团聚,我当然开心!”她笑得眉梢间都是灵动的喜悦。
    “陪我四处走走好吗?”
    他望着她,这么问道,见她略显迟疑后,便忙补充说:“他们正在烤肉,点了许多篝火。”
    听他这一说,阿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靠山的地方,一堆堆篝火已经燃起来了。
    她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点头了。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是乖巧地呆在家里的官家千金,这种野外篝火的景象,是很难看到的,以后怕是也基本没什么机会了。
    左右今日没旁人知道,身边的萧敬远又是个可靠的,她何不趁机看个够?
    当下两个人走出篱笆,顺着旁边一条小径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初春时的野外,万物还未复苏,春草尚且深埋在枯萎的干草之下,他们走在小路上,闻到的是浓重干草气息,还有不远处烧烤飘来的香气。
    阿萝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却见黑黝黝的山峰在篝火的映衬下,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变了形状,奇幻而诡异。
    仰脸看,那弯冷月已经落山,偌大的蓝黑色天幕浩瀚辽阔。
    任凭下面的人们欢快说笑,任凭那篝火熊熊燃烧,这浩瀚夜空只是安静地望着人间的一切。
    阿萝是个没见识的人,第一次在此情此景之下望着夜空,不免震撼,心里便泛起一种酸涩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天地茫茫,山脉延展,她才知自己之渺小。
    生死轮空,周来往复,她又为何重生在人世间,把一切重来?
    她仰起脸,望向旁边高大冷漠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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