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玮连忙停下脚步,躲在布幔后面悄悄听着。
    只听关小妹道:“俺还没想好,他是那种。。。”
    关大弟的声音道:“俺看着徐平杰很高大的样子,家世又好,嫁到那些家里不会挨饿。”
    关小妹悦耳的笑声响起,“哥,你还当是咱们在山上呢,就算是嫁给个屯户,最多就是吃不了满饱,也不会挨饿的。那徐平杰看着高大威武,其实胆子很小的,是个绣花枕头。。。”
    关大弟讪笑了一下,“小弟说徐平杰家里好像要给他说个大妇,是商社天津掌柜卢友的侄女,没准娶你过去只能当妾,不去也好。”
    关小妹笑道:“哥,那你给俺说一个你们营的军官。”
    关大弟的声音有些尴尬,“俺认识的军官大多娶妻了,去了也只能当妾。”
    “那不成,俺看屯堡里面那些做妾的小媳妇,都要受大妇的气,俺自己有月饷拿着,才不去受那窝囊气。那徐家那里,要是做妻,俺倒是。。。还没想好。”
    关大弟过了片刻道:“嗯,你想好再说,小妹你也不小了,咱老家屯堡里面你这个年纪的早带几个娃了。不过你不想嫁的话咱就不嫁徐家,另外换一家嫁。”
    关小妹用俏皮的音调道:“小弟给俺写了一封信,说要是不同意的话,徐家可能会觉得丢了面子,他们有钱有势,没准报复咱家,哥你不怕?”
    “哥是战斗英雄,哥啥也不怕,有天大的事情,哥给你顶着。”
    兄妹俩在里面说着话,唐玮在外边听到不嫁徐家,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的大石。
    此时突然听到里面的关小妹问道:“哥,那个唐胖子还在当兵否?”
    关大弟道:“还在。”
    “咦,他上次来信说兵务司要让他退伍,那,那他这次也要去打仗?”
    “现在还在近卫第二营,自然要打仗的。对了,俺的识字考过了,多亏唐玮教俺,费了他不少功夫。”
    关小妹的声音道:“这胖子偷奸耍滑,又爱贪墨戏团的物件,不过对人还是挺好的,以前戏团演出晚了,他都给俺装好饭放在一边,从武昌回来一路上也照顾俺。”
    关大弟道:“他老跟俺问起你,他是不是想娶你来着。不过他年底就退伍回去了,听说要回家开他家那个综合门市。”
    “呸,没志气。”
    “他家就他一个娃,他娘老催他回去成亲,听说是个屠户的女儿,聘礼都给了。”
    “这死胖子,那他还跟俺写信。。。”
    唐玮连忙跳到帐门口,“关小妹,那不是的,俺不娶那屠户的女儿,那女子能一棍子打死一头猪。。。”
    里面两个兄妹瞪着眼看着他,关小妹依然漂亮,在戏团久了之后,变得更有气质,身形也更好看了,眼睛依然还是唐玮最初见到时那样的清澈,唐玮呆呆看了一会结结巴巴道:“俺,俺,俺不娶她,聘礼俺不要了,俺只娶你。”
    关小妹脸一红,过来一把揪住唐玮的耳朵,唐玮惨叫一声又不敢去挡开,关小妹拉着他耳朵就去了后台的角落,然后才丢开了唐玮的耳朵。
    “唐玮,你瞎说什么呢,俺不会嫁给你的。”
    唐玮摸着发红的耳朵小声道,“你说过俺得了勋章就嫁给俺的,你别说话不算。”
    关小妹眨眨眼睛,想了半响才道:“俺说过么?”
    唐玮急道:“你当然说过,在去河南追流寇的路上说的,俺就是为你当的战兵,不然老子。。。不然俺才不来当这兵,你可不知道,那钟老四就把咱们当牲口练来的。”
    关小妹满脸不信,唐玮脸上急得通红,“不信你问谢飞,他最知道了,他是陪着俺来当战兵的,俺要拿个勋章娶你。”
    关小妹噗嗤一笑,“你还当真呢,这可是终生大事,你不是要回家去开综合门市吗?”
    唐玮抓抓头,“那是兵务司清理独子,不是俺非要回家,俺。。。俺爹娘老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仗,俺一定拿个勋章,拼了命也要拿一个。”
    关小妹嘴角带着点笑意,看了唐玮片刻摇摇头道:“胖子,俺那时跟你说笑的,当不得真,你家里又是独子,你别去冒失拼命,鞑子可不是你演的那么笨。俺不会去鳌山卫,也不会嫁给你的。”
    关小妹说完丢下唐玮,往帐篷里面走去,留下唐玮在原地发呆。
    。。。
    辽阳城,曾经的辽东都司府所在地,在明代是辽东的经济、军事和政治中心,后金窃据辽东之后,曾经短暂的将都城设于此地,也就是后金的第五个临时都城,随后又迁往了离山区更远的沈阳,辽阳的地位逐渐变弱,但辽阳处于辽东枢纽的位置,控制了状况最好的官道,又有太子河的水运便利,其军事作用依然重要。
    此时的辽阳城外密布军营,皇太极的黄龙汗旗高高飘扬,大帐中坐着几名后金权力金字塔尖的军事贵族,以及一些皇太极的心腹高参。
    “大汗,杜度贝勒又来急信求援,前日连山关外明军增加了数门红夷炮,并有一股新的登州兵到来,据白甲兵抓获的俘虏供述,这股登州兵是登州第八营,总数多达四五千人,其部一到便攻克了第一道土墙,杜度损失甲兵百余人,乌真超哈两百余。杜度贝勒请大汗再派援军和红夷炮。”
    济尔哈朗低声汇报着,在场的还有多尔衮、代善、萨哈廉等人,兵部尚书岳托已经去了海州,就近应对盖州方向的情况。
    皇太极接过杜度的告急信,登州军第八营是前天到达的,这封信是昨天发出来的,可见这支军队一到达就投入作战,杜度在信中用了两次“登兵非常凌厉”,显然有些乱了方寸。而且这封信是从沈阳转过来的,甜水井通往辽阳的方向已经被明军截断。
    皇太极神色依旧从容,他随时可以从辽阳发兵,从甜水井方向支援连山关,但他并不愿意这样做,对后金眼下的形势来说,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只是打退连山关方向的明军是没有意义的,即便是让陈新自己退去,对后金也没什么好处,因为过完冬陈新就又会回来,皇太极必须击败陈新的主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才行。
    旁边的范文程和高鸿中都没有说话,这些满洲贵族之间商议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不能发表意见,大多数时候是单独给皇太极建议。
    多尔衮低声道:“大汗,会不会陈新的主攻方向在连山关?”
    皇太极坚定的摇摇头,“不会,从岫岩或凤凰城到连山关,都是山间道路,行军或许行,但他们的粮草供应不了那许多大军连续攻击,况且连山关往北的山地出口仅一个,进入辽中之后,山口粮道极易被断,陈新不会这样干。”
    旁边的代善吊着眉毛,看起来愁眉不展的样子,坐在下首摸着他自己的扳指,皇太极看了他一眼道:“连山关的事,二贝勒是什么个意思。”
    代善咳嗽一声有气无力的道:“都是大汗说了算,这老了精神亦不济,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就不给大汗添乱了。”
    皇太极拿这个老滑头没有什么办法,自从代善放弃议政大贝勒之位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不出头,只顾着两红旗的事情。
    皇太极转向代善的儿子,“萨哈廉你说说。”
    萨哈廉是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击败辽镇兵马之后刚刚回辽阳,这次胜利让皇太极十分高兴。汉军一直在皇太极的独立主导下发展,最后是借助镇压正蓝旗的威势和登州的威胁,让乌真超哈在极艰难的条件下发展起来,草河堡一役让很多后金贵族对乌真超哈战力大加非议,皇太极却更加明确要发展乌真超哈,这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至少证明这种模式训练出来的军队可以对抗明军其他最强的军阵,而连山关的杜度也说,火器兵在防守中更加实用,可以让那些后金贵族闭嘴了。
    这也说明乌真超哈一个冬季的集训起到了作用,在皇太极看来,火枪的威力极为相近,经过那些登州降兵的测试,后金燧发枪虽然比登州的粗糙,但略微增加射药后射程相距不远,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那个军队能把距离控制到那么好。所以双方都会有伤亡,而不是如同原来甲兵那样在远距离上被动挨打。
    这一战之后黄天吉对乌真超哈寄予厚望,尤其是两黄旗的全燧发枪部队,这支部队在五月还进行过步骑炮的合练,皇太极亲自校阅过一次,参加过复州河渡口之战的多尔衮看了后也认为与登州镇相差不多。
    在这次关键性的大战之前,乌真超哈的表现加强皇太极的信心,后金依然有强大的骑兵和强力步兵,现在又有乌真超哈的配合,皇太极认为能克制以步兵为主的登州镇。
    济尔哈朗低声道:“赫图阿拉已五日没有消息,萨尔浒报告说发现一批明军步军,辽中北面平野已数次东江哨骑游走,烧毁了一些粮田。另外连山关方向登州兵马不详,奴才担忧的是,那陈新不往北来,我大军被牵制于盖州海州一线,消耗日重,我们的粮草撑不到明年开春。”
    多尔衮出言道:“陈新的粮草需经登莱运送,同样消耗甚重。”
    萨哈廉冷冷道:“十四贝勒所说不妥,据孔有德等人所述,登州至旅顺顺风只要一两日,之后沿西岸北上长生岛娘娘宫,一路风浪不兴,船只损耗远少于东江各岛,之后沙船可以继续北行,复州至盖州之间,登州镇所占据的十一个军堡驿站中,便有熊岳驿、新安铺、埚头铺三处有河通海,分别为熊岳河、新安河以及沙河,沙船可以拉纤顺河而上,直接在三处军堡卸粮,尤其是埚头铺,此处已在盖州南三十里,即便陈新大军云集于此,亦能方便供给。反观我大金,辽阳虽可依托太子河河运之力,但牛庄以南三岔河上时有登州快船出没,海上登州水营往来,船不能行于盖州,最多经三岔河至海州可以拉纤而行,其他路程皆为陆路,牛拉人拖,其中损耗实在登州镇之上,入冬之后只怕更甚。”
    济尔哈朗亦道:“登州镇昨日开始猛攻连山关,恐怕是要抢在秋收之前威胁辽中,一旦连山关被破,若他们占据山口,只以轻骑破袭辽中,沈阳所余的人马无法应付,则辽中粮田不能收割,明年恐怕难以为继。”
    下面的高鸿中静静听着,脸上满是忧愁,一副为后金担心的模样。他所听到的形势,对后金极为不利,特别是连山关那一路,对后金的威胁最大,而在场几人中,济尔哈朗和萨哈廉都希望直接去盖州和登州兵决战,而多尔衮并不愿意,他似乎被登州镇连番痛打后已经失去了信心。
    高鸿中虽然号称皇太极的智囊,但他对战略方面提不出什么意见。高鸿中偷眼看看皇太极,发胖的圆脸上依然带着坚定的神情,高鸿中又垂下头继续听着。
    只听萨哈廉接着道:“大汗,奴才管着户部,今年辽中旱涝交替,粮食歉收,加之春季播种时受登州镇拖累,各地播种时间不一,有正常按七月底收的,亦有八月九月间收的,这次调兵除甲兵包衣外,还有各牛录留守者亦要参与运粮,损耗远大于平日。登州每年来这样两趟,明年我大金不打也输了,既然登州镇此次来了盖州,我们就应拼力一搏,便如萨尔浒之战时一般,只要击溃最强的盖州一路,则辽南明军冰消瓦解,我大金方大有可为。”
    皇太极听了微微点头,不过并未作出言语的表示,他最理想的决战地点依然是海州至辽阳之间,但萨哈廉也说得对,以前登州镇都是骚扰破袭,然后靠防线固守辽南,一点点的蚕食后金势力范围,已经把攻击线推进了连山关和盖州,皇太极拿这种方式确实没有多少办法,各旗在旅顺挨了一击之后,也没人再愿意攻击那样的防线。
    济尔哈朗沉声道:“即便大军把秋粮收尽能吃到开春,明年却必定会饿死无数人,亦是元气大伤,万一届时陈新调头走了,躲回复州继续扰袭,我大军便空耗一冬。。。”
    代善听到此处也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皇太极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和陈新之间比拼的是耐性,也是各自的整体实力,皇太极并不清楚陈新的后勤底细,不过看陈新有恃无恐的调动大军跑来盖州,根本不是缺粮的样子。
    这时索尼从帐外匆匆进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面色焦虑的道:“大汗,赫图阿拉被攻克了,东江镇尚可义所部约五千人,登州军约千人,已至萨尔浒城外,其轻骑百人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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