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横空,花荫满庭。我侧着耳朵听,蹑着脚步行。登假山我在墙角边儿等,等我那,整整齐齐,袅袅婷婷小姐莺莺。。。”
    一个戏子在厅堂中唱着《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用的是南曲海盐腔,戏子唱得甚好,行走间如微风摆柳,感觉就是那崔莺莺来了一般。
    王带喜看得津津有味,刘民有在秦淮河看过,不觉得稀奇,王二丫等人则认真对付眼前的饭食,傻和尚等侍卫在周围其他桌围坐,就傻和尚一个人叫得最大声。
    杨云浓丢下一根光光的羊骨,对着身边的刘民有道:“王实甫这西厢记啊,是从元稹的《莺莺传》改过来的,大人您猜怎么着,据说这个真的崔莺莺,却是唐代的人,实在是个妖艳女子,又爱自命风流交结文人骚客。原本和元稹青梅竹马,待那元稹一走,也不知最后跟了谁去,所以这元稹作《莺莺传》,借张生之口来骂崔莺莺,那里面的崔莺莺实在也不是个好人,后来才被王实甫改为了西厢记,反而成了个大家闺秀。。。”
    “瞎说。”王带喜转头瞪了杨云浓一眼,“分明是元稹在京师找了韦夏卿的快婿,后来才回去找崔莺莺,他先失约在先,哪有反怪崔莺莺的道理。”
    杨云浓一愣,“这。。。王司长是在哪里看的?”
    “哼,军报上面有杂趣一栏,那上面写了的,你以为我女子家不读书么。”王带喜白了杨云浓一眼,又继续去看唱戏。
    杨云浓本来要展示一下学问,被王带喜一通抢白,讪讪的笑着举杯和周来福喝酒,掩饰了过去。
    王二丫抹抹嘴巴,抬头对杨云浓道:“杨云浓你一个大老粗,跟人学着看啥考据,这不就是露馅了。我说杨副司长,为啥那边的一人一席,我们这许多人一席,你舍不得银子咋地?”
    杨云浓看看另外一边,有几个单独一人一桌的,当下道:“王总管不要误会,是刘大人说人多热闹,下官这才订的大桌。”
    刘民有忙作证道:“平常就天各一方,今日既然是杨司长请客,借着这机会大家坐一起也好聊天,是我这样跟杨司长说的。”
    王二丫这才道:“这样就算了,再给老娘点盘羊肉,味道不错。”
    杨云浓无奈的跟王二丫举举杯子,王二丫也不跟他碰,径自端起喝了,周来福对杨云浓笑道:“王副总管就是这个脾气,杨司长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杨云浓连忙摆手,然后凑过去和周来福低声说话,两人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刘民有只听到杨云浓在说着什么“泰山尼姑艳名远扬”,两人笑得十分暧昧,自然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懒得参与他们的话题,吃完就转头看戏。
    只听那王二丫对王带喜道:“那张生就不是个好东西,人家还在办超生道场,他半夜跑进去吟诗作对,分明是图谋不轨。这个莺莺也是个没良心的,还在给老子办超生道场呢,穿着素服就要跟人谈情说爱。”
    王带喜不满的转头道:“他们是在普济寺偶遇,互生好感而已,哪里是图谋不轨了。”
    “偶遇个啥,明明是张生在外边看了莺莺样子,图他美貌罢了,还要假手红娘,这红娘也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放老娘家里,先一顿棍子打得她屁股开花。”
    王带喜嘟嘟嘴,“要是没有红娘,那你说莺莺和张生怎能到一起,红娘随是丫鬟,但都是尽心帮小姐做事,也没什么错的,怎生到你家就要挨打了。”
    王二丫不屑道:“那有个怎生的,张生一开口,崔莺莺回了一首诗,两人分明就是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半夜去花园相会,张生抱一下,莺莺又说什么孔孟之道周公之礼,你说假不假,你不要人抱,半夜跑去花园子干个啥,你张生要干啥就上去说便是,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找个丫鬟干啥,丫鬟是干这玩意的?”
    王带喜还待再说,刘民有怕她们俩吵起来,连忙打断道:“这不过是王实甫自己想的罢了,哪有如此容易的,这西厢记不过是说男女之间超越礼教束缚,这个,叫做个自由恋爱,张生勇于追求,那崔莺莺也颇为勇敢,他们与礼教抗争,追求的是自己的美好生活,所以西厢记才会传唱如此之广,说明人人心中都有这种向往。”
    王二丫打个哈欠,站起来道:“骑马骑了一天,我不跟你们看了,反正最后两人是成了,还有啥好看的,不就嫁个人么,说啥勇敢勇敢的。”
    她说罢就背着手自己回了房间,刘民有摇摇头,对王带喜道:“这个王二丫就是个男子性子,你不需与她争执。”
    王带喜低声嗯了一声,转回头继续看戏,口中喃喃道:“勇敢?”
    。。。
    第二日一行人早早起床,在五星宾馆吃过早餐便出发登泰山,山道上各处结冰,他们都在鞋子外面套了当地买的草鞋防滑,山道上往来的人依然很多,很多人大包小包的提着香火,还有一步一拜的,小到几岁,大到五六十都有。
    杨云浓在半山就要靠轿夫抬着,但他太过沉重,那轿子摇摇晃晃,陡峭的地方头下脚上,他又害怕,只好留下半山腰一座尼姑庵外暂歇,周来福借口陪杨云浓,也没有登顶,便剩下几个护卫、两个王家女子与刘民有一道。
    刘民有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对这两个没有登山精神的人,他也懒得去管,此时的泰山没有旅游局管着,山下旅社收过山银后就没有其他费用,沿山路上有些担郎卖的香蜡纸烛,几人也买了一些,由傻和尚几个护卫带着。
    他们一路上在几个寺庙烧香,刘民有虽然不太信鬼神,但也跟着一起拜佛,一路与几个护卫照顾着两个女子,防止她们摔跤。
    走到午时过后才经南天门到达玉皇顶。刘民有喘着气爬上山顶,远眺一览众山,天地辽阔,顿觉胸怀舒畅。
    王带喜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坚持自己爬到了山顶,没有要人搀扶,趴在栏杆上呼呼喘气,精神却很振作,满脸通红的看着远处一片苍茫的大地。
    王二丫还有体力,稍作休息就到处闲逛,几个护卫拿出干粮和椰瓢给几个上官吃了,然后分散在周围,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他们也随处看看风景。
    刘民有对王带喜道:“带喜你来过这样的大山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呢。”王带喜笑眯眯的道。
    “那玩得可开心?”
    “开心,以后多出来几趟就好了。”
    刘民有笑道:“以后咱们老了,叫上海狗子张大会他们,还有陈大人一家,咱们带上银子无忧无虑的出门游玩,走遍天下美景。”
    “真的?”王带喜满眼的向往。
    刘民有叹口气道:“想是这么想着,可大伙都那许多事情,别说游玩,连大会都有好久没见了。”
    “我也好久没见到大会哥了,海狗子整天跟着陈大人到处跑,寻常也见不着,刘大哥,我还是喜欢在天津的时候,咱们没那许多银子,但每天都乐呵呵的。”
    刘民有失笑道:“人总会长大的,或许对大会来说,现在在京师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二会就是老想着去军队,那个海狗子就不用说了,每天的傻乐,在哪里都是一样。”
    听到海狗子,王带喜笑了一会,两人靠在栏杆边没有再说话,山风阵阵吹过,山顶又飘起了小雪,小小的雪花铺在王带喜的蓝狐皮帽上,配上身上的白狐外套,将她妆点得如同雪中的精灵。
    “嗯。。。”
    刘民有回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王带喜脸红红的,又停下不说。刘民有耸耸肩膀,仰头吐出一口口的白气,看它们消散在空气中。
    两人站了半刻钟,身上有些发冷了,那边王二丫在叫着,让他们赶紧转一转,然后早点下山。
    刘民有对王带喜道:“咱们走吧。”
    王带喜却没有动,刘民有奇怪的探头过去看,见王带喜趴在栏杆上盯着雪地,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带喜,咱们快走吧,不然要冻着的,你身上冷不冷,我这里还带有一件外套。”
    王带喜突然抬头看着他,“刘大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啊。”刘民有笑吟吟的道。
    。。。。。。
    “这妮子是怎地了,下山走这么快。”王二丫转头对背后的刘民有问道:“刘先生你们俩吵架咋地,叫都叫不应了。”
    刘民有哼哼着答应了几声,偷眼看了一眼前面的背影,王二丫白了刘民有一眼,调头快步去追王带喜。
    两个护卫也跟着追了过去,傻和尚呆呆的跟着刘民有,对刘民有问道:“大人,上山不是还好好的么,怎地下山就这样,是不是她嫌咱们催了她快些走?”
    “或许是吧,她没来过这么好看的地方。”刘民有随口敷衍了几句。
    “王姑娘肯定是觉得这山没啥看头。”傻和尚嘟囔道。
    “或许吧。”刘民有低头喃喃骂道,“看什么西厢记,早知道就看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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