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发这一日,登州下了一场大雪,路上的人都在加紧赶路。登州陆路艰难,大商贾多半靠水路,走陆路去登州的大多是招远、掖县、平度、青州府等地商人。一般首场大雪后,日常的商业活动就要停止了,然后就是一个冬天的等待。
    他们这次要顺道去视察一下平度州和青州府边界,为经营青州府做准备,青州的平原部分土地肥沃,山地又能有效屏障登莱,得到青州之后,登莱的战略态势会进一步改善。
    第二上午他们到了招远,顺道看了招远的玲珑金矿,黄安寿现在是矿厂总管,他在招远干得很安心,他在四海商社也有点股份,矿厂这里有工资,平日间附近有第一营和屯堡的人马,没有土匪和当地人来捣乱。
    这个金矿今年的产量达到了一万二千两,是招远和掖县最大的一处,今年矿厂的总产量会达到三万多两,除去成本和给各地官吏的分成,利润有两万两,这些黄金他们不打算去折算白银,以后直接制造金币,可以多赚几成的钱息。刘民有希望招远以后主要作为制币的地方,把以前的铜币作坊也搬到了这里,由黄安寿一起管理。
    陈新下午检查了驻招远的第一营部队,卢传宗陪着陈新一起,卢传宗本人没能参加旅顺战役,但所部有部分营伍参战。陈新按照惯例,按照当日训练计划抽查了一些队伍,对于军队的情况,下层很难欺瞒他,因为登州镇都是由他一手建立。
    检查的结果陈新基本满意,日常训练不见松懈,卢传宗没能去旅顺,有些怏怏不乐,连郑三虎这个资历最浅的也去了,第三营的人马都经过了历练,其中立功的也不少,日后扩充军队的话,有战功的当然会优先提升,出自第三营的军官就会增加,相应的,郑三虎在军中的影响力就会提升,这就是军功在军队中的潜在影响。
    “大人,属下想请求大人派属下去河南,或是金州也可以。”卢传宗跟在陈新身后,低声的说道,“第一营抽调了些人到第五营,后来又没有打过仗,也该调去历练一下。”
    陈新点点头,随口说道,“总会安排的,招远这个地方崇山峻岭,偏生又出了金矿,必须要有些人马镇守,石门山和莱阳也甚为要紧,所以安排你们一个千总部镇守这几处。第一营番号排在我登州镇第一,本官是很看重的,这次第二营第三营是去了,不过也不是全部去的,过了年也要调回来,各部到辽东轮战是早就说好的,届时会安排第一营过去。”
    卢传宗这才高兴一些,登州镇竞争激烈,比起学习能力,卢传宗比不过朱国斌祝代春这些人,连代正刚也比他强一些,如果没有战功作底气,以后在军中地位迟早会严重下降。
    他抿抿嘴又对陈新道:“属下听说第三营所有火枪兵都在换装刺刀枪,第一营不知何时也能换一些。”
    陈新偏头看他一眼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第三营在辽东换装你都知道,战兵以后都要换刺刀燧发枪,这个是兵务司做的计划,本官也不是太清楚他们如何安排,你可以去问问李东华,不过不会太快,因为最近还有一支营伍要建立,全部都是刺刀燧发枪,其他营头可能都要等一等。”
    “新营伍?”卢传宗惊讶的问道。
    “去看看你们武备保养。”陈新没有解释,指指前面的武库,领头走了过去,卢传宗知道陈新脾气,只好把疑问放在心中,跟在后面赶过去。
    。。。。。。
    他们第二日到了掖县,自从朱万年走了之后,莱州府的缙绅就消停了许多,屯务司和情报局联合打击那些顽抗者。新来的的莱州知府是个老好人,每天都是乐呵呵的,缙绅钱照收,但要他对付登州镇,他就没了下文。
    外务司与这个知府也打了交道,仪金是送了的,给陈新的报告说这个知府是个老油条,任何得罪人的事情都不会干,莱州缙绅几次要求他帮忙,银子收了最后啥也没干,后来那些缙绅也不再找他。
    陈新当然最欢迎这种知府,现在的平度州、昌邑县等地的地方官都不敢得罪登州镇,知府再来一个老好人,登州镇吞下莱州府的乡间已经不成问题。只要不去动掖县城中的利益,大家也能相安无事。
    陈新并未通知莱州知府自己要路过,在掖县的一处屯堡视察了一下,顺便在这个屯堡吃过午饭,吃的就是玉米。
    掖县的土地也比较贫瘠,山地较多,农业研究所在这里推广玉米种植,山边新开垦的土地都不收粮税,屯户可以自己拿去售卖,以鼓励他们开荒的积极性,玉米是登州农业方面重要的补充,虽然明代玉米产量不高,每亩也只有百余斤,但可以不占用良田,山边和半山的土地也可以用,用途十分广泛,可以人吃,可以做家畜家禽的饲养,也可以用来酿酒。
    那个屯长本来要准备些其他饭菜,但陈新和刘民有都不讲究,随行的吴有道等人也只好跟着一起吃玉米,此时的玉米甜味十足,陈新等人倒也很快就混了个饱。
    屯堡体系在登莱十分成熟,那些屯长也都是从原来屯堡中抽调的总甲,也算是熟手,总甲这一层就有每月五钱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是能指望往上面提升,屯长是登州镇最小的官吏,往上就是到各个民政司当主事,提升的标准是完成各司的考绩,种类繁多,包括学校、税粮、预备兵、水利、道路劳役、防火防盗等等。
    外面总是关注登州镇的预备兵,却没有人注意到总甲和屯长有工资收入,包括李永芳在内,其实这才是登州的行政根基。
    陈新的检查属于走过场,他们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下,下午继续赶路,过了掖县之后是平度州,那里屯堡林立,到处都能过夜。
    从掖县屯堡出来后,陈新嘿嘿笑着对刘民有问道:“你上次说,督查局收到很多对屯长的上告,处理完了没有?”
    刘民有耸耸肩膀,“没有处理完,撤了三个,还有几个在调查,都是涉及贪墨物资,接受请托分地之类的,该处理就处理。”
    陈新摇头道:“由屯长控制生产物资,本身就有寻租的空间,以前屯堡里面物资不丰富,现在有些屯堡繁华起来,店铺这些东西也很值钱,屯长弄钱的机会就多了,这是有投诉的,没投诉的不知还有多少。”
    “作为基层行政,有物资分配权本来就不妥,屯堡只是我们在卫所体系下偷偷发展出来的一套,带着卫所制度的一些残余。屯长的权力确实需要减少,至少耕牛、种子发放、店铺这三项要取消。”
    陈新转头看看他,“民政这边还要继续调整?”
    “确实需要,我已有个初步规划,屯堡现在还只能这样继续,否则咱们没有治理的基础。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登莱地域远远比文登广大,如今又有了辽南和青州府,以前由各有司直接下令到屯堡,由屯堡执行。上次的调整只是确定各司职能,方式却没有改变,地域广大造成的结果,就是有司的反应速度很慢。更有莫怀文这样的,屯务司司长又驻扎平度州统管民事,平度处理速度很快,但莱阳、宁海州、文登几处就更加缓慢。所以在各地设置民政主官,统管民政也是必需的,有一些权限内的事情,就可以在当地处理。”
    陈新哈哈笑道:“那咱们要任命知县知州了,就叫民事官吧。这事儿你要弄的话,最好试点一下,中间要扯皮的事情太多。”
    。。。
    在平度州两人又和莫怀文碰头,先给他通报了陈一敬的事情,让莫怀文安抚平度的民事部官吏,表明这事不会扩大化,让各有司人员安心做事。
    莫怀文与陈一敬少有交集,与徐元华却一直很熟,徐元华以前是莫怀文的最强竞争者,这次手下出了这么大一个漏子,没有能一起视察工厂,被留在了情报局协助调查。以后的前景还能难说。
    刘民有也跟莫怀文说了地方民事官的事情,莫怀文一直身兼两职,是实际上的平度州民事官,现在要划分开的话,他就不能再兼着。所以他有些难以选择,地方上有一定自主权,但层级比起屯务司就要低一些,莫怀文心中更倾向于当民事官。
    吴有道则是一直在民事部,他当然希望有司权力大一些,所以这两人讨论起来,一点小事也要争执一番,刘民有、吴有道和莫怀文说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理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陈新听得不耐烦,拍拍桌子对三人道:“莫怀文你不用东拉西扯,有司和地方划分,是迟早的事情。青州和文登不说,辽南也要搞屯务,你一个屯务司司长远在平度,建一个屯堡还要送到平度来批准,往来就是多少天,你是不是舍不得屯务司司长的职位。”
    莫怀文看陈新发火,连忙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就是那个意思,吴有道你不用缩头,你们说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定下任何事情。按大明这个道道,地方上与六部有些差别,一省巡抚是三品,尚书就要高那么一些。地方上权力大些,下面管的实际事务多,咱们地盘也不大,最多划五个民事区。咱们这个民事官,与司长一个级别,民事官和有司打交道,不低人一头,现在让你们跟刘大人商议,只是定下地方民事官的职权,让他们能就近处理一些普通事务,不需样样报到有司,但是也不是像朝廷那些地方官,一个人管所有事情。民事官下面也对应各有司建一些机构,民事官还能有副职,各自分管一块,谁管的事情出错就找谁,不是唯民事官试问。”
    莫怀文连忙道:“民事官下面机构既然对应有司,那是听民事官调派,还是听有司调派?人事又是谁来定?还有他们的用度,以前都是财政司分到各司,再拨到下面的屯堡或是工坊,日后地方的机构,是财政司管银子,还是民事官管银子。。。”
    陈新站起来打断道:“地方下属的机构,民事官和有司都要管。最要紧的不过是事务、银子、人事、资产这几样,至于谁管多少,可以按份子来分。那些具体事项,你们慢慢商量,但有一条,地方既要有灵活性,有司也要有权威性,你们就按这个商议,吴有道你留在这里和莫怀文商议好,本官和刘大人去视察棉纺,回来就要看到你们的方案。”
    莫怀文和吴有道对视一眼,无奈的躬身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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