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这么说:不怕哑巴说话,就怕聋子打岔。王旁若不是看见李诫家的院门半开着,而且里面的人似乎听到门外有说话声,正抬头看过来,估计已经笑坏了。王旁正和里面的人碰了个对眼,那人也看到了他和沈括,赶忙从院子中的石凳上站了起来,朝院门的方向走来。
    “沈先生,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李诫说着打开院门,将沈括和王旁让进了院子。
    普通百姓家的院子,自然不像官僚贵族家的园林一样的动不动就几进的宅院,站在院中整个房子尽收眼底,一个小院按现在的话说有那么六七十平米,南门一间正房。院中东西两侧各有间茅屋,院子正中间有棵银杏树,树下有一张小桌。桌上还摆着纸笔砚台。刚刚李诫就是坐在这不知道在写写画画着什么。院子的东面墙边搭着一个小棚子,里面堆着一些木料。
    沈括一指王旁说道:“明仲啊,这位是我兄弟,他就看上你做的那套燕几了,这不是准备成亲嘛,也想照样定做一套。”
    李诫忙朝王旁拱了拱手:“在下李诫,字明仲。请问这位小哥贵姓高名?”
    “哦,在下王括!”王旁说完,沈括白了他一眼,这家伙隐姓埋名也就算了,怎么还用自己的名字?
    “王公子,那您请坐!”说着朝屋里喊道:“奶奶,来客人了,送些水来!”
    王旁和沈括在院中银杏树下的小桌前坐下,他憨笑着对沈括说道:“不知道先生您来,房中太凌乱了,您先坐一下。”
    沈括四下看了看,这小桌边就两把凳子,于是说道:“你也别站着,还有凳子没有,坐过来一起说说话。”
    “有,我回屋拿去!”李诫说着,转身向正房走去。
    沈括看着他的背影对王旁说道:“你瞅这人,他曾祖父李惟寅、祖父李惇裕、父亲李南公都曾在朝廷做官,他兄弟李譓也是朝廷官员,虽说官职都不大,但家境本应不错的,唯独这人,不爱做官却爱做工匠。”
    王旁听沈括这么一说笑道:“这可不算什么,就连皇上也有不爱江山爱做木匠的呢。”他说着想起朱由校,这位朱师父虽然做了天启皇帝但唯独钟爱木匠活。王旁说完马上想到,这宋朝人怎么知道明朝事?朱由校可是明朝的皇上,那可是距离现在几百年之后的了。
    幸好这会李诫从屋里出来,他手中拿着个圆墩的凳子,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手中托着茶盘,笑吟吟的将茶盘放在桌上:“听说沈先生来了,您快喝茶。”
    王旁明明刚刚听到李诫在叫奶奶,怎么出来个姑娘,自己没幻听的毛病啊?他还在微微发愣的功夫,又听李诫说道:“奶奶,再洗些水果过来,给先生和这位公子吃。”
    这李诫倒是很热情,王旁看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微微发红的面庞。他怎么朝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子叫奶奶?“这明明是姑娘家,如何李兄叫人家奶奶。”
    那女子一听扑哧就笑了,连沈括也笑了起来,李诫先是一愣随即说道:“公子一看就不是扬州人吧?听口音也不像。这奶奶是咱们扬州人称呼娘子的俗称。”(古代称呼)
    “那你们扬州人管叫父亲的母亲叫什么?”王旁喝着茶问道,虽说这茶比起王旁平时喝的品质要差很多,但这一上午王旁先到府衙,又来李诫住处,一路又和沈括玩笑了很久,多少也有些口渴,反而到觉得这茶挺好喝的。
    见王旁一口气喝了一杯茶,李诫又给王旁的杯中添上:“我们管父亲的母亲叫祖母啊,难道你们那里不一样吗?”
    “一样,一样!”王旁连忙说道,心中暗想幸好一样,否则媳妇就叫了奶奶,这辈分可是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诫这才说道:“公子即是喜欢那燕几,不妨改日我到府,核定下尺寸。但不知道,公子要什么时候成亲?”
    王旁心想自己在扬州还没府宅了,让他去哪看去,他一瞄眼看到李诫家的屋顶,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李兄,看尺寸的事不着急,我在沈兄府上看到那燕几就不错,不过我倒想有些改动。”
    “不知道这位公子想作何改动?”李诫问完了,见王旁并未答话,只是愣神看着自己的房子和屋顶。
    王旁愣神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宋代的民房有三种,一种就是农村百姓所住的茅屋;第二种则是州城中百姓的泥砖的半泥半砖的土房,有的富裕一些的家里会有在屋顶铺些瓦;再有就是像王旁平时居住的那样,亭台楼阁园林建筑般的豪华宅院。李诫这院子在扬州,最多算是中下的住户,但房子格外规整不说,他的房子似乎是砖砌的,而且屋顶也很特别。
    首先说李诫的房子的屋顶是瓦顶,再有就是这屋顶的设计,看上去似乎与一般百姓家的无异,但仔细看却和不同。瓦顶到没什么,沈括刚不也说李诫祖上是做官的,家里条件富裕一些也是正常。
    沈括坐在王旁身旁,用手捅了捅王旁:“嘿,兄弟,明仲问你想做何改动?你别老看人家屋顶啊?!”
    王旁看看沈括,又看看李诫,他笑着说道:“沈兄,这屋顶你看看是否与其他不同?”
    沈括仰着脖子,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似乎有点不同,但我说不出来,你来说说。”
    听沈括问,李诫低头笑了笑,自己的先生的都说不出来,难道他带来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能看出门道,这他可不信。
    王旁见李诫笑而不语,他对沈括说道:“一般民房的屋顶叫做硬山顶,即硬山式屋顶。房屋的两侧山墙同屋面齐平或略高出屋面。屋面以中间横向正脊为界分前后两面坡,左右两面山墙或与屋面平齐,或高出屋面。高出的山墙称风火山墙,其主要作用是防止火灾发生时,火势顺房蔓延。”
    听王旁这么说李诫不由点点头,想不到这小伙子还真能说出点门道:“那王公子看我这屋顶,与一般屋顶有什么区别?”
    “李兄,你这屋顶比硬山顶要略高一筹,这种顶,五脊二坡。两侧的山墙凹进殿顶,使顶上的檩端伸出墙外,钉以搏风板。其特点是屋檐悬伸在山墙以外,屋面上有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又称挑山或出山。这种顶在唐朝以前并未用于重要建筑,悬山顶有利于防雨,我说的对不对啊?”王旁说罢,笑吟吟的看着李诫。
    李诫一拍大腿:“哎呀,太对了,沈先生,您这位兄弟可是对建筑造诣颇深啊!”
    沈括撇着嘴,有点为王旁骄傲,又有点不服气:“贤弟,你这什么时候又研究起来建造之术了?”
    王旁一笑:“哪里,这种屋顶建造方式在唐朝以后流入倭奴国……”他差点就说出自己攻打倭奴国的事。
    倒是沈括嘴快抢着说道:“对对,你去高丽,去倭奴的时候,肯定见过。”
    李诫皱着眉头,看看王旁,这会儿他心里已经开始怀疑王旁的真实身份了,难道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就是想让我去跟他做事的镇南王吗?他想了想问道:“这位公子,刚刚说要改燕几,能否赐教公子要如何改?”
    改燕几的事王旁可没对沈括说过,沈括哼了一声:“我这兄弟,是要想给明仲你出难题了。你要是改不了,可是给我这当先生的在我兄弟面前丢了面子。”
    “哈哈,沈兄这是说的哪的话?不如这样,我也不说怎么改,我也设计一种和燕几类似的家具,却不用燕几的组合,如果我设计的对,那就让你的学生叫我一声先生,如何?”王旁笑着说道。
    沈括一拉他衣袖,让王旁凑过身来,他在王旁耳边低语说道:“你这臭小子,是来招贤纳士的,还是来踢馆子的。”
    “踢服了再招!”王旁笑着小声回到。
    李诫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听王旁说也要设计一种像燕几一样能随意组合的家具,却不用燕几的尺寸组合,心中好奇,便爽快的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这燕几也是黄伯恩那所学,只不过亲手实践出来。若公子能有所不同,让我叫先生那又何妨?”
    王旁微微一笑,自己小时候就玩过七巧板,见过这燕几心中已经有些想法,再一参照自己那无敌引擎,自然就发现七巧板竟然源于明代的戈汕的蝶几图,而这明代的戈汕在《蝶几谱》是受到燕几的启发。
    只见王旁不慌不忙,找李诫要过一张纸裁成一个七尺见方的正方形,然后如儿童学折纸那样,作十字对折。以折起的纸先对折一次再打开,然后对角斜折一次。接着,将整张纸完全的铺展开来,心里默想着按照戈汕的《蝶几谱》,用刀沿折线裁开纸面,结果就裁出来十三个大小富有变化的三角、梯形、矩形的小桌桌面的样本。
    这些小桌样本,在王旁手中,一会功夫就拼出了几十种摆放方式,直接把沈括和李诫都看傻了。
    李诫好半天都没回过神了,看着那些不同形状的桌面样本痴痴的问:“公子,你这家具有名字吗?”
    “有啊!这叫蝶几,你看这三角、梯形、矩形的小桌像不像蝴蝶翅膀!”王旁一边比划一边想,看这两人眼睛发直,垂涎欲滴的样子,我就是宋朝的大卫·科波菲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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