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金啊,你连场恶战,应该累了,快回城休息吧!与突厥之间的战斗必是旷日持久的,不急,不急!”
    开玩笑,仅凭一万人就追击突厥三万骑兵,难道远方二十余万突厥铁骑都是泥塑的么?一旦贸然追击,离开了城池的庇护,恐怕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若是自己这个主帅被敌人擒住,那对朔州城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他钵可汗大败而归,忍气吞声,受尽侮辱,未尝不是他的高明之处。突厥人性情耿直,脾气急躁火爆,今日落败,心中自是不忿,怒气无处宣泄,自会越聚越多,改日再战,势必会竭心尽力一雪前耻,斗志倍增,神勇难当。
    能屈能伸,忍人所不能忍,难怪他能统御草原万里江山,拥兵百万,称雄一时。
    傅伏明白,他钵可汗绝非阿史那窟合真之流,这一场战必然极为惨烈艰难。
    连续两日,突厥并未再前来叫阵,但城中的齐军每天夜里却都会因为突厥人山呼海啸的喊杀声而惊醒,白天精神难免有些萎靡。
    他钵可汗盘算的自然是骚扰齐军,不让他们充分休息,慢慢磨蚀他们的精力。只是对此傅伏也莫可奈何,除非他主动出城决战,但这对北齐无异于已短击长。
    第三日,高绍仪兵败遭擒的消息传入朔州城中,但高兴重伤垂危的消息亦是不胫而走。
    城中开始谣言四起,更是愈演愈烈,言高兴身死,皇上高长恭伤心过度,卧病不起。周国十万大军已兵临晋州,兵锋直指晋阳,而陈国陈顼亦是出兵北上,再攻淮河等地。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朔州城顿时人心惶惶,便是军心也出现了动荡,好在城中有三成人马乃是高兴的嫡系,心智较为坚定,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
    刺史府中,傅伏背负着双手,忧心忡忡地踱着步子,思忖着对策,一旁的张延隽亦是愁眉不展,而屋中其余的官将也是一脸忧愁。
    “傅将军,这些谣言显然是敌国奸细故意散播,不如由属下率人去将他们抓回来,当街严惩,稳定民心!”有朔州官员沉声说道。
    “此举万万不可!”张延隽和傅伏异口同声地说道,面色俱是十分凝重。顿了顿,张延隽才道:“我们也知道这是敌国的阴谋,但若我们冒然抓人,只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城中百姓本就惊慌,此时再打死抓人,只会将事情闹大,甚至会让人以为我们故意掩盖事实,谣言是真,使城中更加混乱,到时候民心震动,于抗敌更是不利!”
    那人继续问道:“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张延隽与傅伏对视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只要我们一切如常,时间久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傅将军,张大人,在下倒是有一计策,或许有用!”便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探听军事机密,来人啊,速速将其拿下!”除了张延隽与傅伏,屋中他人都不由脸色微变,更有人严厉地大喝道。
    傅伏挑了挑眉头,轻轻摆摆手,扬声道:“武公子请进!”
    房门开启,一个身着蓝衣少年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形颀长,容颜十分俊美,一双眼眸尤其明亮,即便是面对着张延隽与傅伏,依旧是镇定自若,古井不波。
    “武照见过傅将军,张大人,”说着,少年一边拱手作揖,眼神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态度温和,不失礼仪,“还有各位大人,在下有礼了!”
    傅伏笑着颔首示意,这才问道:“武公子,不知你有什么妙计呢?”
    少年微微一笑,也不拿腔作势,爽快地道:“傅将军,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对城中出现的谣言我们不是听之任之,而是推波助澜,将军以为如何?”
    “这是什么主意,难道嫌城中还不够乱吗?”
    “哪里来的家伙,莫不是疯了!”
    屋中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对蓝衣少年怒目而视,唯有傅伏和张延隽二人拧眉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蓝衣少年却是坦然自若,昂然立在屋中,气度好不潇洒俊逸。
    少卿,张延隽的眼神骤然一亮,向傅伏看去,后者也是自沉思中醒过神来,一脸惊叹地道:“妙计,果然是妙计!”
    见傅伏如此说,其他人不由愕然,心中颇感困惑,皆是呆呆地看着傅伏,有那性急之人更是开口问道:“傅将军,此计明显不可取,您怎么反而说是妙计呢?”
    “本将问你,若说小王爷平叛受伤,你可信?”
    那人怔了怔,摇摇头,又点点头。
    “若说小王爷重伤不治,气绝身亡呢?”
    那人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傅伏又问:“若本将告诉你皇上驾崩了,你信吗?”那人连忙摇头,如果真是皇上驾崩,消息必然会全国尽知。
    “那晋阳城破,大齐已亡国了呢?”
    那人断然否定道:“这不可能!”
    傅伏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当传言过于夸张,与事实明显不符,甚至是截然相反时,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我明白了!”众人犹如醒醐灌顶,恍然大悟,再看向蓝衣少年时的眼神也多了些许好感。
    待众人反应过来,傅伏才笑着道:“武公子,这推波助澜一事恐怕还需你助力啊!”
    “哪里,傅将军但有差遣,在下莫敢不从!”蓝衣少年谦虚地欠了欠身,续道:“傅将军,若是您没有其他的事情交代,在下这便告辞了!”
    “公子可自去!”傅伏颔首而笑,对蓝衣少年的态度很是温和,让屋中不少人暗自猜疑,这蓝衣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得傅伏如此重视。
    “这位武公子可是小王爷较为亲近之人,武功很高,你们可莫要对他无礼!”傅伏如何不知众人所想,简单地解释道。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对武照却更加好奇起来。
    这武公子哪里是公子,分明就是女儿身,是武照所乔装。拜月教决定全力支持高兴后,对于齐国与突厥的战争自然十分上心,而武照身为教主更是责无旁贷,加上她心中存着与高兴一较高低的傲气,便来了这朔州,希望可以有所建树。
    近些年齐人饱受突厥人的欺凌荼毒,对突厥人尤为憎恨,听说突厥将挥军南下,不少仁人志士,江湖豪侠都自发来到朔州,准备抗击突厥。
    这些人虽然是好意,但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多是桀骜不驯之辈,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破坏城中秩序,常让傅伏和张延隽二人头疼不已。
    武照与拜月教的出现却是帮他们解决了这一烦恼,作为齐国境内的江湖巨擘,武照又是手段了得,将一众群豪治得是俯首帖耳,莫敢不从。而有了拜月教的统帅,如同散沙的豪侠们也能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怕的战斗力。
    知道武照与高兴的关系,又见识了她的本事,傅伏自然会对她礼遇有加。
    “听说了吗,周国调集了五十万大军,如今已经攻破了晋州,将晋阳城团团围困!”
    “皇上心忧边关危机,操劳过度,一病不起,恐怕命不久矣!”
    “听说是高纬妒忌皇上的才能,所以化作厉鬼来向皇上索命了!”
    “突厥他钵可汗已经汇聚了三百万大军,朔州城坡就在近日!”
    “邺城失手,晋阳易主,皇上驾崩了,大齐灭亡了!”
    又是一天时间,城中的谣言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皇上死了,齐国灭亡了,然而朔州城却是安然无恙,除了有些战争的紧张气氛,一切如常,而往来的商旅亦是络绎不绝。
    人们不禁开始渐渐明白这一切都是谣言,目的不言而喻。他们想去寻找事实的真相,却是再也分辨不清。惶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而那谣言也慢慢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第六日傍晚,一道圣旨自晋阳传来:太子高兴不日将北上朔州,协助傅伏抵御突厥。
    这个消息一传出,笼罩在朔州城头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而城中军民对于散布谣言的宵小之辈十分恼怒,尤其是对突厥和周人更是憎恨无比。
    “高兴没死?赵王殿下,高兴怎么会没死呢?”他钵可汗有些懊恼地看着他,言辞中带着怒意。
    宇文招心中很是不喜他钵可汗咄咄逼人的态度,但他势单力薄,双方又是盟友,不宜发作,只能隐忍下来,不过心下难免有些怨怼。
    “本王如何知晓,高兴与高宝宁一战身受重伤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他居然还活着?!”
    其实也难怪他钵可汗如此,他本打算以谣言扰乱城中军民心智,打击他们的士气,而后再发动进攻,以图尽快将朔州夺下。哪曾想他正准备挥刀而上,高兴活着的消息突然传来,将他数日的努力悉数化为乌有。由希望到失望,落差未免太快。
    顿了顿,宇文招又道:“他钵可汗,我们的计策无用,如今您打算如何破敌?”
    思索片刻,他钵可汗沉声说道:“无论如何,本汗决定明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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