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不能走,不能走啊!”贺兰豹子屈膝跪在地上,一脸焦急地看着面前的高纬,苦苦哀求着。
    十月底的夜晚,滴水成冰,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生疼,但贺兰豹子却顾不得按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那已经麻木的双手,只是挺直身子,倔强地阻挡着高纬的去路。
    在贺兰豹子面前,高纬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骑乘着一匹通体黝黑,毛色光亮,腿长身健的骏马。在高纬身后,则是穆提婆,高阿那肱等数十名近臣宦官,精兵简从,显然是打算趁夜远行。
    当然,这之中少不了娇媚动人的皇后冯小怜,虽然只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但凹凸有致的身形却依旧十分惹眼,只不过在如今这紧张的时刻,却是少有人去关注。
    高纬的脸色甚是阴沉,在昏暗的火光下尤其显得阴晴不定,他恶狠狠地看着贺兰豹子,颇为不耐地说道:“贺兰豹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朕的去路?难道你要造反吗?!”
    “臣不敢!”贺兰豹子以头抢地,砰然有声,“陛下,如今大敌当前,只有您亲自坐镇,将士才能士气百倍,克敌制胜啊!为了晋阳数十万百姓,还请您您留下来!”
    高阿那肱上前一步,冷峻地看着贺兰豹子说道:“贺兰将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陛下乃是堂堂九五至尊,怎能置身险地?你还不速速让开去路,陛下或可饶你大不敬之罪!”
    “丞相大人,陛下不能走,绝不能走啊!”贺兰豹子用力摇着头,一脸希冀而焦急地看着高阿那肱道:“丞相大人,大战在即,陛下突然离去,定然会使军心打乱,如此,我军如何能抵得过周军虎狼之师,晋阳数十万百姓又如何能得保平安啊!”
    “贺兰豹子,区区贱民又如何与皇上万金之躯相提并论?你还不速去打开城门,护送皇上出城!”高阿那肱面沉如水,语气甚重。
    “陛下……”
    “滚开!”高纬早就有些不耐烦,不待贺兰豹子说完便厉声打断。他的脸上布满愠色,说话间,手中的马鞭便则用力向前甩去。
    “啪!”
    鞭影闪过,空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响声,贺兰豹子闷哼一声,脸上便出现了一道手指粗细的红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在摇曳的火光下,看上去是那么狰狞,刺目。
    “陛下——”贺兰豹子双拳紧握,但他却还是定定地跪在地上,大声哀求道。
    见贺兰豹子屡次抗命,不肯起身,早就失去了耐心的高纬顿时怒不可遏,怒斥道:“反了,反了,反了!既然你想死,那朕便成全你!”
    高纬话音方落,手中的马鞭迅速在空中一抖,一声脆鸣后,马鞭重重落下,狠狠打在马臀上。骏马吃痛,顿时嘶鸣一声,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对于脚下的贺兰豹子却是置若罔闻。
    “将军!小心!”
    眼见着贺兰豹子就要被高纬战马践踏于铁蹄之下,周边的士卒纷纷失声惊呼,但高纬却是大喝一声“驾”,张狂至极的大笑起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之色。
    感受着高纬身上透出的那股疯狂的杀意,贺兰豹子一颗心顿时如坠深渊,无边的绝望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呆滞当场,茫然失措。
    难道这就是我要效忠的皇帝,这就是我拼死效忠的帝国?数十年舍生忘死的搏杀,难道只有如此结果?
    “快躲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贺兰豹子终于被惊醒过来,顾不得其它,他立即鼓荡起全身的气力,奋力向一旁扑去。
    “碰!”
    尽管贺兰豹子已经竭尽全力,但高纬的战马还是凶猛地撞在他的大腿上,将他狠狠地撞飞出去,摔落在四五米外,半天爬不起身来。
    高纬战马一滞,他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还有气息的贺兰豹子,再看看身后正风驰电掣而来的身影,终于一咬牙,再次催动战马向前奔去。
    “皇上有令,开城门,快开城门!”穆提婆手掌御赐金令,一马当先地来到城门前,大声喝道。城门处的齐军士卒虽不明所以,但见到那金光熠熠的令牌,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转动绞索,而城上的齐军则纷纷跪倒在地。
    “吱嘎吱嘎!”
    看着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高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速去,速去!”说着,他便用力一踢马腹,向城门外飞奔而去。
    “驾!”
    高阿那肱与穆提婆等近臣则紧紧拱卫在高纬两侧,也纷纷扬鞭策马,一同向城外奔去。
    “陛下——”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喝声,但高纬却是无动于衷,前冲的速度反而更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不见。
    “参见大将军!”
    当急匆匆追赶而来的人到得城门处时,众人才发现,这竟是安德王高延宗,不敢怠慢,立即行礼道。
    高延宗看着城门外黑暗一片的虚无,双唇紧抿,一言不发,脸色难看无比,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似是觉察到了高延宗身上那磅礴的怒气,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空气似乎都已凝固,直到贺兰豹子踉跄着来到高延宗身前,苦涩而颓丧地开口说话。
    “大将军,陛下已经离开了,末将无法拦住他!”
    高延宗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贺兰豹子,眼神温和了些,淡淡地说道:“贺兰将军,你幸苦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怕是还有恶战,还得靠贺兰将军奋勇杀敌啊!”
    贺兰豹子嘴唇翕动几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脚步蹒跚,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得老长,却是那么苍凉与颓废。
    “众将士都起来吧!”高延宗脸色稍霁,扫视一圈,接着高声怒吼道:“虽然陛下不在,但本王愿与各位同生死,与晋阳共存亡,誓死守卫我大齐江山!”高延宗的声音甚是宏亮,语气更是坚决如铁,配上他此时坚毅的神色,整个人顿时高大了许多。
    “同生死,共存亡!”
    “誓死保卫大齐江山!”
    听见高延宗的吼声,贺兰豹子浑身一震,伛偻的脊背顿时直起,霍然转身,一脸激动地振臂高呼道。
    “同生死,共存亡!誓死保卫大齐江山!”
    城上的齐军闻言,顿时齐声大喝起来,声浪滚滚,直冲霄汉。而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吼声,众人沉重迷茫的心绪不由放松了些,而低落的士气也高涨了不少。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吼声,高延宗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涌上一股无法遏制的激动。
    待喝声达到顶点之时,高延宗才伸出双手向下微微一按,所有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注视着身形臃肿的高延宗,此时此刻,他已经成为了这晋阳城的主宰,代表着生存的希望。在这一瞬间,他们只能选择忘却他过往暴戾恣睢,荒淫无道的形象。
    “将士们,明日我们就将面临苦战,恶战,今夜你们要好生休息,养精蓄锐,待明日用手中的利刃告诉周人,我大齐儿郎都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英雄豪杰!本王期待你们的胜利,也定会与你们共同战斗到最后一刻!”
    “必胜!必胜!”
    齐军再次仰天怒吼,似是要讲心中的恐惧与郁结统统驱散干净。
    高延宗淡淡一笑,在安排了城防任务后便转身离去,留给众人的背影如山岳般厚重宽阔。
    ……
    回到居处,高延宗却是聊无睡意,不断地在屋内踱着步子,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激荡不已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平复。
    高纬走了,离开了晋阳,而他高延宗终于可以独掌大权,期待已久的机会也终于来到。
    一想到自己可以执掌天下,坐上那巅峰之座,他的心就变得十分火热。
    “大王,录事尚书唐邕求见!”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卫士的声音。
    高延宗脚步一顿,眉头轻皱,不知唐邕深夜来访所为何意,但还是回到座位坐好,这才扬声道:“请他进来!”
    “下官唐邕,參见大王!”唐邕推门而入,恭敬地向上座的高延宗行礼道:“深夜打扰大王歇息,实乃有要事相禀,还望大王恕罪!”
    “唐大人严重了,快快免礼!”高延宗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摆手道:“不知唐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虽然出身变态家族的高延宗并不比高纬高明几分,但他却也知道唐邕乃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在当前这个危机关头可堪大用,是以他的态度甚是温和。
    见高延宗如此姿态,唐邕紧皱的眉头不由舒缓了几分,阴郁的眸子也明亮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这才走上一步,双目灼灼地看着高延宗道:“大王,如今皇上弃城而去,面对咄咄逼人的宇文邕,不知大王您有何对策?”
    “本王自当身先士卒,誓死杀敌!”高延宗眼神微动,然后道。
    “大王,恕下官直言。皇上逃遁,晋阳自然军心涣散,民心浮动,若要破敌,无疑是难上加难啊!”唐邕忧心忡忡地摇头道。
    高延宗双目一缩,脸色微沉,沉声道:“那依唐大人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大王,如今之际,只有您黄袍加身,登基称皇,才能扭转局面,破敌制胜!”唐邕眼中顿时迸射出灼热的精芒,石破天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高延宗面色大变,霍然起身,失声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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