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放下武器吧!”在万众瞩目下,于翼终于缓缓地开口说道。
    “将军,你——”宇文招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四万余北周军更是哗然,议论纷纷,脸上表情各异,有释然,有失望,还有愤怒与不甘。
    “都将武器放下吧!”于翼心中一片苦涩,浑身都止不住轻轻颤栗,但他还是坚决地大声说道。此话一出口,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也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浑身透着苍凉颓丧的气息,让人心头甚是压抑。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怕死的孬种,我们愿意和齐狗同归于尽!”
    “将军,你身为统兵大将,怎么能如此贪生怕死?简直枉费了弟兄们对你的信任!”
    “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太令人失望了!”
    ……
    听着耳边或是指责,或是怒骂的声音,于翼只是紧紧地抿着双唇,双拳握得紧紧,一言不发,脸色极其难看。周围士卒的目光与言语就像一柄柄利刃,将他刺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一刻,他于翼沦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千夫所指,成为了广大将士眼中贪生怕死的孬种。
    “安静!”
    天际突然响起一声暴喝,让骚乱的周军登时安静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赵王宇文招,他乃是这支部队中除却于翼之外的最高指挥官。颓丧,迷茫,焦躁的周军心中不由再次涌生出希望之火。
    “服从将军的命令,放下武器!谁若违抗,视为叛国处置!”宇文招威棱四射地扫视一圈,然后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
    宇文招的话便如平地春雷,直让所有人震撼非常。谁也未曾想到,身为皇室宗族的赵王宇文招竟然会赞同于翼的决定,向齐人投降,而且态度是如此的坚决而严厉。
    面对众人难以置信、失望、厌恶的眼神,宇文招却是面色如常,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他的双手在不断地颤抖着。投降还是死战,这是个极其艰难的抉择,尤其是对于一个骄傲的,颇有才华,名声显赫的统帅来说。
    深陷山谷的周军,不是五百人,五千人,而是整整五万人,面对着敌人没有一丝破绽的埋伏,那等犀利的手段,无论是于翼还是宇文招又如何能忍心这些将生命托付给自己的将士白白送死呢?
    “当啷!”
    宇文招率先接下了腰间的佩剑,远远地甩将出去,似是要将心中的屈辱与愤懑一同甩去。当相随多年的佩剑离身而去的刹那,宇文招的身子不禁晃了几晃,几乎要跌倒在地,可见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释然平静。
    “叮呤哐啷!”
    随着宇文招率先解剑,周军将士陆续松开了手中的兵刃。势不可为,很快,所有周军便都抛下了手中的兵刃,与此同时,他们仅有的士气也在刹那间消散干净。
    “秦将军,如今你可满意?”于翼死死地盯着山顶上的秦琼,愤恨地说道。
    秦琼满意地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于翼将军拿得起,放得下,爱惜麾下性命,如此仁义,实在难得!”
    话虽如此,但秦琼说的却十分认真郑重,没有丝毫嘲弄的意味。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情,这天下间可没有多少人敢做。尤其是于翼投降,不仅是让自己身败名裂,更是有可能配上一家老小的性命。纵使他再功勋卓著,宇文邕对他器重有加,但也不能否认他“苟且偷生,卖主求荣”的事实。
    于翼冷哼一声,冷冷地道:“秦将军,老夫心中有一疑惑,不知你能否为我解答?”
    秦琼点头道:“于将军请说,只要我知道的,能说的,一定言无不尽!”
    “秦将军如此年少有为,想必备受贵国皇帝器重吧?能策划出此次行动,实在叫老夫万分佩服啊!”
    秦琼眉头一挑,然后道:“于将军谬赞了,秦某愧不敢当!我只是执行命令的领军将军,至于策划行动的却是另有其人。”
    “哦?不知道是何人,竟有如此能耐,让老夫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不止于翼好奇,就连宇文招也对这个问题困惑不解。作为北周的核心层,对于齐国虽不说了若指掌,但比较厉害的文臣武将他们自是比较了解,但却从未听说过秦琼此人。然而当今的北齐,有这般能耐的独孤永业,高长恭却都不在此处。
    “这个嘛,于将军到时候便知,现在还不方便说。”秦琼有些为难地道。顿了顿,秦琼接着说道:“于将军,时候不早,你们这就自缚了双手随秦某走吧!”
    于翼虽然心中气愤,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秦琼一眼,然后接下佩剑,扯下一片衣襟自缚了双手。其他周军也是恼怒不已,但此时形势比人强,在充满压迫的火箭下,他们也只能恨恨地瞪视着秦琼,依言照做。
    ……
    正当宇文邕意气风发,欲要一举率兵冲入并州,踏平晋阳,活捉高纬时,北方却突然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于翼与宇文招路五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这对因大胜的宇文邕来说无疑于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于翼何许人也,不说久经沙场磨砺,行事又向来谨慎非常,就连曾今不可一世的宇文护都对他忌惮三分,其人更是提出了平齐三策,然而就是这样不世出的赫赫大将,竟然被敌人尽数全歼,而自己居然在数日后才得到消息。
    五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也是伤筋动骨,让宇文邕十分肉痛。尤其是对于那全歼了于翼和宇文招的敌人,他更是没有丝毫的了解。
    难道于翼和宇文招背叛了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下,宇文邕心中不禁浮上这般想法,但旋即便被他强行驱逐。想当年宇文邕还未掌权时,面对独掌大权的宇文护,于翼都能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更何况他的家眷还在周国。
    未知的事情总是让人恐惧,尤其是战场交锋,稍有疏忽,都会导致战局变化,宇文邕不得不谨慎行事。无论于翼是否背叛,还是有强悍的敌人处在暗处,宇文邕都必须小心应付。故而,当将晋州全境拿下后,宇文邕便下令暂缓进兵,稍作休整。
    又过了两日,于翼和宇文招依旧杳无音讯,五万大军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宇文邕心中的担忧更甚,但麾下将士对于止步不前却有各种猜测,如宇文忻,王轨,伊升等将领更是屡屡请战,誓要一鼓作气踏平晋阳,覆亡齐国。
    十月中旬,天气颇是寒冷,不宜征战,士卒又已经疲惫不堪,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又未显露出来,高纬也已经逃回了晋阳,宇文邕举便有些棋不定,不由有了再次班师回朝,东伐亡齐之事从长计议的打算,但麾下将领却多是反对。
    晋州刺史梁士彦更是直接抱着宇文邕的马头,言辞恳切地道:“陛下,如今齐人四散奔走,民心动摇,早已如同惊弓之鸟,只要我们一鼓作气,一定可以一举灭亡齐国。但若是此时退兵,给予齐人喘息之机,只怕将会功亏一篑,来年再行东伐,必将花费诸多代价,还望陛下三思啊!”
    虽然很多人也认为如今形势不明,高纬又已经做了准备,不宜出兵,但宇文邕几经思量,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进兵并州,与高纬决一死战。
    “若是放纵敌人,日后必有后患,如果你们怀疑灭亡齐国的信心,朕独身一人前往便是!”宇文邕长身而起,铿锵有力地道。
    “陛下息怒,我等愿意誓死一战,荡平齐国!”众将领顿时惊骇地跪伏在地,无人再敢出言反对。
    ……
    高纬虽然回到晋阳,但依旧有些惊慌失措,忧愁恐惧。他的性子本就懦弱,又久居深宫大院,哪里经历过真正的战阵。此番被宇文邕一路追击,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肝胆欲裂。
    十月十六,高纬召集百官商议对策,如何对抗周国来势汹涌的进攻。众文武讨论半晌,最后得出结论:“减免赋税徭役,大赦天下,以此稳定民心,同时集结残兵,以晋阳为据点,在城下决一死战,拯救大齐。”
    除此之外,还可以调遣高长恭,独孤永业等大将前来抗敌,但高纬却并未采取这个提议。除了他自己,这一生,他并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兄弟叔伯,更是他欲除之后快的眼中钉。危难关头,他所担心的依旧是高长恭会乘机威胁他的皇位。
    十月十八日,宇文邕大军开拔,奔赴并州。消息传来,高纬顿时惶恐不安,当即便欲任命高延宗镇守晋阳,而他自己则前往恒州(今山西大同),若晋阳失守,则投靠突厥,与突厥联手共抗周国。北齐众文武一致反对,但高纬却是去意已决。
    十月二十日,宇文邕集结十万大军兵临晋阳城下,城中百姓人人惶恐惊惧,战争的阴云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
    但在晋阳的安德王府中,一个神秘的女子却是如是对高延宗说道:“大王,您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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