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高兴终于到达了朔州。虽然此时还是炎炎夏日,但朔州却依旧处处透着苍凉的气息。看着烈日高悬下,有些萧瑟的朔州城,看着痕迹斑驳的城门下,偶尔过往的行人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神色漠然而消极的样子,高兴的心情甚是沉重。
    高思好造反不成,一死了之,但朔州的百姓却是饱受战火的荼毒。不只是因为叛军与朝廷军队的厮杀割据,更因为高纬的残暴不仁。杀人对于他来说不只是巩固政权,排除异己的手段,更是习惯取乐的方式。高思好战败后,朔州有近十之三四的百姓受到牵连而死于非命,这使得朔州这个北齐边境荒僻的城池愈发萧瑟,百姓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高思好驻守在朔州时,虽不说百姓人人富裕安康,但却能够保证他们生命安全。突厥没有饮马黄河之滨,也多亏了高思好苦心经营着朔州。然而高思好的败亡却直接导致朔州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少人更是因为他的野心而沦为孤魂野鬼。高思好是英雄还是狗熊,这一点还真的无法界定。
    略有些破败的城墙下,五六个衣甲歪斜的士卒懒洋洋地靠在城门上,眼帘低垂,似是睡的正香。高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面无表情地牵马向着朔州城内走去。
    “站住,你还没交城门税呢!”高兴前脚刚迈进城门,方才还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士卒陡然站直了身体,呼啦一声,吊儿郎当地围上来,头颅高昂,盛气凌人地大声道。
    “城门税?是谁规定进城要交税的?难道一天无论进出城多少次都要交税吗?”高兴皱眉问道。
    “呦嗬?!小子问题挺多啊,不过也挺聪明的!无论是谁,一天多少次进出城,都要缴纳城门税,否则就要下大牢,这是你家将军爷爷定下的!”
    高兴脸上闪过一片怒色,语音低沉地说道:“你口中的将军是何方神圣?竟敢私自定税,莫非他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哈哈哈哈!”众士卒顿时捧腹大笑起来,看着高兴的目光如同看着白痴一般,戏谑地道:“小子,我家将军乃是这朔州的主人,他的话就是王法!”
    “识相的你就赶紧交了城门税,不要耽误军爷的休息!”
    “你这匹马不错,身高腿健,若是杀了打个牙祭也是不错!”
    “妙极妙极!”
    众士卒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竟旁若无人地讨论起高兴牵着的骏马的归属来。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走了!”高兴漠然地看了几人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
    “走?”众士卒顿时瞪大了眼睛,如同碰见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声音拖得老长,都有些失真。
    “怎么,你们要留我吃饭?不用了!”高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怀抱胸前,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他妈的,你做梦呢!”
    “小子找死!”
    “好小子,好胆色!军爷在朔州十数载,还是头一遭遇见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众士卒怒极反笑,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视着高兴,口中怒骂连连。
    “浪费时间!”高兴早已不耐烦,见他们依旧聒噪不已,身子悠然而动,众人直觉眼前一黑,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所有的士卒都抛飞出去,倒地昏迷不起。
    高兴不去管城门处百姓震惊的目光,径自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如风般向城内奔去。
    “老爷,来,喝点冰镇酸梅汤,解解暑!”
    “老爷,来,您吃点点心,这可是妾身三更天起来,亲自下厨做的!”
    “啪唧!”
    吕宏一边享受着身侧娇妻美妾殷切体贴的服侍,一双满是肥油的双手不断在女人身上诱人的地带游走着,是不是还在女人光洁娇嫩的脸上,红润欲滴的嘴上亲上一口,满脸的舒爽满足之色。
    “碰!”
    就在吕宏将身边的两女抚弄得面红耳赤,娇喘细细情动不已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吕宏一个机灵,眉头紧皱,不悦地道:“怎么回事?”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后花园,一脸张惶之色。
    “本府好端端地在此,哪里不好了?!”吕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一分,厉声呵斥道。
    “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家丁连忙跪伏在地,忙不迭地认错道。
    “嗯,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吕宏脸色稍霁,威严地问道。
    “大人,刚才——”
    “还是我来说吧!”家丁正要诉说,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众人循声看去,正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你家的大门不太结实,我一不小心就推倒了,抱歉!”
    “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擅闯刺史府是重罪吗?”吕宏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颐指气使地喝问道,横眉竖目,到也有几分威势。
    “我是高兴!”高兴在吕宏十米外站定,任由闻讯赶来的家丁护卫将自己团团围住,淡淡地说道。
    “你就是高兴?!”吕宏豁然起身,一脸吃惊地看着高兴道。
    “如假包换!”高兴说着,然后从怀中取出金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看着高兴手上的令牌,吕宏面色千变万化,阴晴不定,眸子中冷光连闪,牙关紧咬,身上更是隐隐透着杀气。高兴静立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吕宏,对于周围四五十名充满敌意的家丁护卫视若不见。
    良久,吕宏身上所有的气势散去,脸上也堆满了谦恭的笑容,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护卫,整理了下衣装,然后大步走到高兴身前,大礼参拜道:“下官朔州司马吕宏,参见北平郡公,车骑将军,朔州刺史大人!”
    “参见刺史大人!”周围的家丁护卫,以及吕宏的一干宠妾立即拜倒在地,齐声呼喊。
    “吕大人你太客气了,快快请起!”高兴心中冷笑,表面却是一副笑眯眯,礼贤下士的亲切模样。初来乍到,情势并不明了,虽然高兴暂时不打算收拾吕宏,但他的命运却早已在高兴入城时便被判了死刑。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守城的士卒吊儿郎当,足可见原本的朔州刺史吕宏也不是什么好货。尤其是吕宏本为朔州刺史,如今却因为高兴的到来而降职丢权,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不会平衡。
    朔州地处边陲,环境艰苦,土地贫瘠,更是时时处于突厥的兵锋之下,被派到这里当值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北齐,政权混乱,贪污腐化横行,朔州、淮州这样的地方都是被权力中心边缘化的存在。
    吕宏因为出身不好,又没有及时与北齐三贵搞好关系,所以才被发配到朔州。朔州原本虽不说繁华似锦,但也算是欣欣向荣,但高思好败亡之后,此地便是一落千丈。吕宏来到这里,心中如何能够痛快。
    高纬将高兴调到朔州,除了希望用高延宗压制高长恭的实力,更是希望朔州复杂的局势让高兴头昏脑胀,最好是被突厥或者本地的势力斩杀,那样无异于断了高长恭的左膀右臂。
    “谢刺史大人!”吕宏再次恭敬地一拜,然后才站起身来,却没有去理会崭新的衣袍上眨眼的尘垢。顿了顿,吕宏又道:“大人,下官已在府中特地备了酒席,为您接风洗尘,还望您能赏脸!”
    “吕大人有心了!”高兴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满意地点点头。见高兴如此,吕宏胸中悬起的巨石顿时放下,心中却是暗自思忖:你这狂妄的毛头小子,今日且让你三分,来日我定叫你加倍奉还!
    接下来几天,高兴宴席不断,除了朔州的一干大小官员,还有当地的豪门士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初来乍到,高兴也不好当场就撕破脸皮,而且也可以借此打探朔州的情势,慢慢布局。
    七月十五日,高兴终于得了空子来到朔州军营。当看见严肃的军营中,士卒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是赌博,或是嬉闹,衣甲歪斜,流里流气,没有一丝军人的模样时,高兴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朔州乃是北齐边陲重镇,戍守的将士却是一群连乌合之众都比不上的流氓,这样的国家不败亡简直是天理难容。
    就在高兴准备好生整饬军队时,城中却突然想起了凄厉急促的报警声。高兴心中顿时一紧,连忙看向吕宏道:“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吕宏眉头皱了皱,却是淡淡地说道:“大人,是突厥人,突厥人来了!”
    “突厥?!”高兴心中陡然一沉,目光霎时变得冰冷一片,严肃地看着吕宏道:“传令下去,关闭四门,所有士兵迅速集合,准备战斗!”
    许是高兴一脸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吕宏,也许是吕宏畏惧突厥的凶残,一时间竟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愣着作甚?传令!”说完,高兴立即扬声大喝道:“敌袭,集合!”声震四野,几乎让全城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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