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哄笑声听在高绰耳中尤为刺耳,胸口中似是有一团剧烈燃烧的怒火,要将胸腔撑得炸裂开来。高绰一张脸早已成了酱猪肝一般的紫色,双眼犹如受伤的凶兽的眼睛一般,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如此炎热的夏季,竟然隐隐能看见高绰喷出的咻咻鼻息的白色气雾。
    想他高绰乃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堂堂的南阳王,北齐太尉,手掌大权,但今时今日,竟然在此地屡屡遭到一帮贱民的戏弄。慢说高绰本就倨傲暴虐,心胸狭隘,就算是佛也忍受不了敌人三番五次的撩拨啊!
    “杀,杀了这帮贱民!杀啊!”
    高绰骑在马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身子微微低俯,喷火的双眼则死死盯着前方那狼狈逃窜的敌人。高绰一边用手中的宝剑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马臀,一边凄厉地怒吼着。
    “杀敌一人,赏银十两!”
    “二郎们,杀进青州城,金钱美女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冲啊!”
    “吼,吼!”
    憋足了劲,被戏弄的灰头土脸的高绰军得了将军们的保证,顿时将吃奶的力气使将出来,一个个势如下山猛虎,奔跑如风。
    一时间,天地间尽被如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所充斥,花草树木皆被震颤得簌簌发抖,大地隆隆,似是也为这十数万人的奔腾而哀叹。无数尘埃被席卷上高空,将明亮耀眼的太阳遮蔽,让这片空间愈发混乱。
    “狗日的高绰,你来啊,来杀你家爷爷啊!”
    高绰的敌人们熟悉道路环境,十一奔逃十分迅敏,而高绰军虽然紧追慢赶,但人数太多,阵形散乱,难免会有混乱产生。即使高绰拼尽了全力,想要手刃贼寇,但被裹挟在人海中,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冲进了路边一片茂密的树林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空气中只传来一串刺耳的嘲讽声。
    逢林莫入,追击的高绰军不自觉地便放缓了脚步,将质询的目光投向高绰。
    “冲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高绰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更何况手握十八万大军,就算敌人埋伏,又能有多少兵力?一切阴谋诡计在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都是浮云。
    “杀啊!”众高绰军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呐喊着冲向树林。
    “高绰来了,跑啊,跑啊!”
    “快跑,高绰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千万不能被他抓住!跑啊!”
    “吃人的魔鬼来了,大家快逃啊!”
    ……
    高绰策马冲进树林,就隐约看见百余米处有敌人的踪迹,耳边同时传来敌人惊诧惶恐的呼喊声。
    “哈哈,叛匪始终都是叛匪,贱民也始终是贱民,竟然妄图以奸计迷惑阻拦本王,简直就是笑话,如今他们黔驴技穷,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我宰割!二郎们,给本王狠狠的杀,凡有功者,本王都重重有赏!”
    听着敌人讲皇失措的叫声,看着他们狼狈不堪逃窜的身影,高绰顿时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胸中郁愤的心绪也稍微缓解了一分。
    “大王威震四海,区区高鑫叛贼见到您的尊容还不望风而逃,屁滚尿流?”
    “是啊,大王一来,这高鑫便抱头鼠窜,不堪一击。想那隋王高长恭,民间盛传他威风凛凛,骁勇惯战,但数月过去叛匪却是如此猖獗,如今看来高长恭也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哪里比得上我王万一。”
    “大王兵锋,所向披靡!大王过处,群雄叩首!”
    ……
    见高绰心情稍好,紧紧追随在他左右的侍从顾不上将粗重的喘息平复,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谄媚地夸赞着高绰的英明神武。
    听着他们如潮的马匹,高绰心情大好,酱紫色的脸色红润了几分,嘴角也扯出了欢愉的笑容。而且,得了夸赞,高绰俨然以为自己是武神下凡,无所不能,顿时豪气大声,大喝一声说道:“二郎们,随本王前去杀敌!今日就叫你们看看,本王杀鸡的宝剑杀人快否?哈哈哈!驾!”说完,高绰猛然一抖缰绳,便策马向前蹿去。
    看着敌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模样,追击的高绰军心中更加火热而激动,一个个“嗷嗷”叫着,卯足力气发足狂奔,竭尽所能缩短着双方的距离。
    “叛贼,哪里逃!”
    十数万人你追我赶,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见高绰军就要追上前面的敌人,那本来衣衫凌乱,蓬头散发的敌军将领突然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抹嘲弄阴森的笑容,口中厉声喝道:“弟兄们,散!”
    得了这命令,本来力竭的青州军竟突然焕发出惊人的活力,一个个猛然挺直了腰板,脚下生风,四散开去,眨眼间便拉开了与高绰军的距离。
    青州军突然化整为零,速度陡增,高绰军一时间便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向何方追击。借着惯性分散向几个方向跑了十数米,队伍最前方的人却突然脚下一软,脸色剧变。
    那原本堆积着枯叶,看似平静的地面上竟然隐藏着无数陷阱,沟壑。高绰军不明就里,一往直前,恰好中招。陷阱中有尖锐的树枝,落入其中的人运气好的皮开肉绽,运气差的便当场被穿成了肉串。而那遍布的沟壑更是让不少立功心切的高绰军崴了脚,失去了战斗力。
    “啊!啊!”
    高绰正自信慢慢,意气风发,前方突然传来连片的惨呼哀嚎。高绰心中陡然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高绰军惊慌失措起来,望着堆满枯叶的地面,一个个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前进一分。而后面的人一时刹不住脚步,前拥后挤,顿时将不少人挤伤挤死。
    “王爷,叛贼设了陷阱,我军损失不少!”副将不敢擅作主张,连忙前来禀报。
    “废物,你不会探路吗?”高绰顿时勒住马缰,愤怒地看着那将领,猛然一剑砍在那将领的头盔上。
    “砰!”
    那将领头盔应声而落,同时还有一缕发丝飘落在空气中,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低垂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和愤怒。若不是头上戴着铁家伙,今日他必死无疑。但如今身在人下,他却也只能将满腔愤怒压在心中。
    “命人在前探路,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叛匪杀个干净,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高绰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将领,锋锐的剑尖距离那将领的鼻尖只有寸余的距离。
    “是!”那将领不敢反对,连忙答应一声便匆匆传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血的教训,高绰军再前进时速度已经放缓了不少,三千名运气不佳的士卒被选拔出来排成一排慢慢地向前探索道路。
    青州军似是准备不充分,直到高绰军来到树林的边缘,他们也未再遇上什么陷阱,机关,这也让那负责他路的士卒们大大松了口气,后背上的衣衫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高绰,你果真是数乌龟的,爷爷都已经在此吃了晌午饭,美美睡了一觉,你居然才出来啊!”
    高绰军出了茂密的树林,重见天日,心中甚是畅快,然他们那畅快感刚刚升起,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熟悉的声音,直骇得众高绰军三魂丢了两魂。
    “直娘贼,气煞我也!你这贱种,我杀了你!给我上,杀了他!”密林中骑马不便,高绰便受了不少罪,而且十八万大军被五千敌人戏耍,他心情几起几落,整个人早已抓狂,不想刚出树林就听见那晦气的声音,高绰再也忍耐不住,大声下令。
    “杀!”虽然一番折腾高绰军士气低落,身心疲惫,但军令如山,谁敢不从。他们只能握紧兵器,吼叫着冲向数十米开外,好整以暇的五千敌军。
    ……
    青州城东门外,高兴曾以一千勇士抗击一万济州军,那神勇之资早已在天下间传开。试问这天下都多少人能有如此勇气,而且还将一万济州精锐完败。
    遥想当年,高长恭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庶出皇子,但他却敢以五百铁骑冲击周军十万甲士,解救了晋阳之围,这是何等的壮举,又需要何等的豪气?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长恭才能在民间享有如许高的声誉。
    如今,高兴区区一人匹马,竟敢与三千精悍之士在正面厮杀。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举动太过疯狂,但却无不佩服他的勇气。
    尤其是高兴那惊人的膂力,迅敏如风的步伐,凌厉无情的杀戮,还有嘴角那悲悯的笑容,一切都让人将这个英俊的少年牢牢记载心中,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相比于上次在青州城东门外的厮杀,此时的高兴处在巅峰状态,浑身真气充盈鼓荡,而吴三桂,秦琼等人在侧,他没有后顾之忧,在三千人的阵营中冲杀起来自然也轻松许多。
    从开始到现在,高兴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挥刀,将一切阻拦在道路上,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砍倒在地。高兴手中的兵刃已经换了三次,普通的钢刀无论如何也经受不住高兴如此疯狂的杀戮。高兴那一身白衣也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血红,远远看去就如同来自炼狱中的魔王,叫人胆战心惊。
    “哈哈哈哈!”高兴如同一柄锋锐的利器,很快便将三千人的阵形扎穿,但他却没有停留,反而转身再战,再次扑入人群,同时口中大声吟唱起来。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逐奔儒民泣……”
    高兴的声音本就清朗,配上此时的场景,这首《男儿行》顿时添了几分豪气,更是听得在场的人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师长,我们上吧,不能让大人独自而战!”秦琼身旁,一个旅长紧紧攥着双拳,身体因为激动而轻轻地颤抖着。
    “不,等等!”秦琼紧咬牙关,轻轻摇摇头,双眼却是死死地盯着战场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色,眸子中跳跃着灼热的火光,呼吸紊乱而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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