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张顺之静静地站在一个有些幽暗的小巷中,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心神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张顺之是追着那在刺史府一闪而逝的黑影而来,却不想只是穿越了两条街,那黑影竟消失无踪。而更让张顺之慎重的是,那黑影的速度非常快,动作及其灵活敏锐,若不是他对盱眙的地形尚有些陌生,张顺之真的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追出两条街来。
    难道这黑影就是薛三槐所说的那黑衣少年?
    四周静悄悄的,张顺之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缓缓地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但直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空气中除了轻风拂动的声响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异响。
    “没有?还是早点回去吧!”张顺之在原地继续停留了一阵,但仍然无所发现后,他自语了一声,然后迈着大步离去,小巷似乎彻底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去而复返的张顺之风驰电掣般地再次来到了小巷中。他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圈,但他再次失望了,周围一如先前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来需要三贵的帮助了,不管怎么样,在帮主回来之前,哪怕倾尽丐帮所有,我也必须保证公子一家的安全。
    张顺之心中愈发警惕凝重,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句,然后迅速转身离去,身形没有丝毫凝滞,很快便消失不见。
    “有些本事,不知道高兴是什么样子,真让人期待!”在张顺之离开后,不远处的阴暗处走出一道黑影,在变得有些朦胧的月色下,只见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却是看不清脸色。
    上元节后,本来喧嚣热闹的盱眙城突然变得萧瑟了几分。街道上虽然依旧是车水马龙,但从行人的脸上却看不见往日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与欢愉,许多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忧色。街头巷尾,茶楼酒馆,人们议论纷纷,话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使节即将来到盱眙城。
    联想到如今天下疯传的关于高兴的事迹,邺城使节的目的几乎不言而喻。盱眙城的命运将会如何无人知晓,但可以想见的是不会乐观。这无论对于盱眙本土的住民,还是对于那些慕名而至的外地商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相比于城内百姓逐渐压抑而紧张的情绪,刺史府的人却显得十分平静,他们似乎没有感受到危机正逐渐接近。高长恭依旧满脸笑意地办公,认真地处理着公务,对有困难的百姓嘘寒问暖,忙得不亦乐乎。
    也许兰陵王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因此利用最后的时间来为百姓做些事情,以求死后无憾吧!
    人们纷纷如此猜测着,心中对兰陵王愈发感激尊重,同情的同时,对于邺城的朝廷的与权贵们却是愈发地深恶痛绝,那仅有的认同感正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盱眙的百姓也开始疑惑,高兴高公子如今在哪里呢?莫非他被周人害了,若果真如此,周人再前来兴师问罪似乎就是无理取闹了。但若高兴还活着,那他为何在这个情势十分紧张的时刻还不现身呢?
    崔季舒端坐在马背上,仰头看看天空中红彤彤的太阳,心中却是一片晦暗。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崔季舒便感觉一阵头疼。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骑马,还是多运动下的好。
    年前,寿阳被围,江淮之地情势万分危急,高纬却打算前往晋阳,崔季舒联合张雕等一干官员联名上书,希望高纬暂缓启程,以免惊扰到沿途的百姓,更是动摇便将征战的军心。
    但韩长鸾却在高纬耳边说了坏话,使得高纬起了猜忌之心,一个莫须有的造反之名扣下,若非赵彦深求情,崔季舒等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崔季舒没有被高纬诛杀,但却被罢官免职,从此成为一个地位低贱的庶民,这对于一个宦海一生,曾今地位崇高的人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好事。不过家人没有因此而丧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原本崔季舒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没有回到庙堂上的机会,心灰气丧下回到博陵安平(今山东益都),准备就此归隐山林,钻研医术终老此生。
    然而时间才过了几个月,朝廷宣旨的宦官便来到了安平,同时带来了皇帝高纬的问候与任命。崔季舒虽然没有官复原职,但却被高纬钦点作为前往淮州问候盱眙侯郑长恭的使者。
    这绝对不是个好差事。
    皇命不可违,尽管崔季舒心中百般不愿,但他也不得不收拾行囊,在新年伊始之际,告别妻儿,踏上了前往盱眙的道路。
    崔季舒一行,除了朝廷派来护送他的五百兵丁外,还有两个传旨太监,名为协助催季舒办公,实际上却是监视催季舒而已。
    崔季舒与高长恭同朝为官,自然是认识的,对于高长恭这个高氏皇族中的怪胎,他心中佩服之余,也隐隐有些同情。虽然在政治中,无所谓朋友与敌人,一切都是利益使然。但崔季舒身上却也有着文人的气节,他们对于国家与君主的忠贞总让人不能理解,甚至是仰望。
    高长恭还会再退让吗?如果他选择揭竿而起,那自己无疑就会成为祭旗的冤魂;如果他继续退让,那等待他的便是死亡。有人甘心受死吗?即便是有,那也是有某些逼不得已的前提吧。
    崔季舒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心中一片苍凉,为自己未知的命运,也未高长恭的抉择,更为大齐数千里的江山社稷而迷茫叹息。
    “郭公共,晌午了,歇息一下吃些东西再上路吧!后日正午咱们就能到达盱眙城了!”见时间接近正午,前方路边恰好有一处树林,崔季舒便淡淡地对身边一顶华贵的马车说道。
    “一切听凭崔大人吩咐。”马车中传出一把尖细嗓音,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倨傲。
    崔季舒正要下达停止行进,去树林休息一下的命令。“呼啦啦”一阵响,从树林中蹿出两骑来。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蹦出半个不字,且来看,管杀不管埋!”崔季舒正奇怪间,便听天地间陡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喝声,惊得崔季舒坐下的马匹嘶鸣着人立而起,直将他掀下身来,摔落在地。
    这一声大吼实在太过震撼,在场五百士卒都被震得头晕眼花,那拉车的马更是被震得口吐白沫,瘫软在地。马车更是左摇右晃,好半晌才静止下来。
    “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哎呦——”马车中奸细的嗓音甚是高昂,语气中充满了惊恐与愤怒。
    崔季舒呻吟着从地上爬将起来,向那呼喝的人看去,心中也甚为恼怒。
    先前听那吼声崔季舒还以为拦路的是多么凶悍的人,此时一看却是不然。拦路的两人一高一矮,但身形却都十分削瘦的人。他们蓬乱而干枯的,没有光泽的头发下是枯瘦的面容,一身褴褛肮脏的衣衫,多处裸露的肌肤也是甚是腌臜。而他们坐下的马匹也实在寒碜,居然是瘦骨嶙峋的驽马,而且身上的毛色也甚是杂乱,简直是不堪入目。
    “怎么回事?哎呦喂!难道都死了吗,也不知道扶着洒家一把!”崔季舒正要说话,一个白面无须,约莫三十许岁的太监挣扎着从马车中钻了出来。他满脸的怒气,口中骂骂咧咧,一只手还不断地揉着额头,在那里,正有一个血红的印记清晰可见。
    “干爹,您小心着点,千万别摔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车上紧跟着下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一脸谄媚担忧地看着中年太监。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摔着干爹,难道他不想活啦!”小太监怒目瞪视着四周,阴狠地说道。
    “喂,你这小娃娃,听不见本大王的话是咋的,赶紧拿出买路财来,否则休怪大王我刀下无情!”拦路劫匪中的高个见半晌无人理会自己,顿时气得哇哇乱叫,一边用力催促胯下马匹走上几步,一边挥舞着右手。
    此时,崔季舒才发现,这劫匪手中竟握着一柄柴刀,只是那柴刀上却满是豁口。催季舒只觉一阵啼笑皆非,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戏谑而又无奈地看着俩劫匪。
    这真的能砍人吗?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知道洒家是谁吗?”小太监走上几步,双手叉腰,下颌微抬,厌恶而又愤怒地看着劫匪,声音十分尖利刺耳。
    “闭上你的鸟嘴,小娃娃,你眼睛瞎了还是咋的,本大王是抢钱的,抢钱的懂吗?快点把身上的钱财都拿出来,否则就让看看本大王的手段!”高个劫匪怒目圆瞪,但他那枯黄的面容和干瘦的身躯实在匮乏威慑力。
    “来人,给洒家生擒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只有将他们抽筋剥皮,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小太监正想再次狐假虎威一番,那中年太监却是不耐烦了,阴沉而怨毒地看着两个劫匪怒吼道。
    “是!”身后一干被劫匪吼声弄得有些狼狈的士卒顿时齐应一声,握着手中的长枪便呼啸着向劫匪冲去。
    “死太监,果然没种!你们这帮有种的家伙,竟为那没种的家伙卖命,实在愧对爹娘,呀呸!”高个劫匪看着逐渐接近的士卒,颇为不屑地怒骂一句,而且还向着前方吐出一口浓痰。
    那劫匪看上去瘦弱不堪,吐痰的本事却是一流。那发黄的浓痰划过一道抛物线,越过了七八米的距离,竟“啪”的一声准确地命中跑在最前的士卒面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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