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沉吟片刻,朗声道:‘你知道孝顺母亲,便证明人性还未泯灭。‘
    潘霸天一听这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屋中的高元良等人,也都低头不语。显然高元良也与潘霸天有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事母极孝。
    张力不再说话,整个屋子中陷入一片沉寂。
    张力来回踱了几步,说了个方子,让站在高元良身旁的天雄下去煎药。
    潘霸天眼见此情此景,心中也是如翻江倒海一般。
    先前中了陈三的算计,自己丢掉金陵结义帮帮主宝座之后,自己也曾消沉过一段时间。
    后来想明白了形势,帮派之中最讲实力,自己的嫡系都被陈三清理掉了,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盘机会。
    所以自己也只是想等风平浪静以后,带着母亲离开南京,找个安静的小县城谋生而已。
    可是今天母亲出门去清凉寺烧香祈福,这一去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想必陈三早就安排人盯梢了,这是不弄死自己和母亲誓不罢休呀!
    潘霸天看着还在昏迷状态的母亲,心如刀绞!
    张力注意到了潘霸天的内心变化,将他的思想斗争猜了个七七八八。张力淡淡地道:‘你母亲的安全我可以保证,若是你愿意,我将你二人安排到一处隐秘之地。‘
    张力想的是方以智以后的秘密兵工厂,便是开在东庐山,让潘霸天母子俩隐居在那里,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张力看着潘霸天的眼睛,缓缓地道:‘先贤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之前虽说做了不少恶,不过若是能幡然悔悟的话,也是一件大好事,希望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说完这话。张力转身坐到了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高元良走到潘霸天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比我幸运。我想孝顺母亲,却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唉,子欲养而亲不待,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潘霸天听到这话。浑身巨震!
    片刻之后,他走到了张力跟前,躬身长揖之后,语气坚定地道:‘我老潘前几十年的日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今日听了张举人一言,让我茅塞顿开。以后老潘想追随阁下左右,不知张举人意下如何?‘
    张力一听这话,也站了起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便跟随我左右做事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你需当着你母亲发下重誓,再不可如以往一般作恶!‘
    潘霸天也没二话,直接走到躺在木板的母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子潘霸天发誓,今日蒙张举人--啊,不,少爷!蒙少爷开导,便有同新生一般,洗心革面。再活一遭人世,以后唯少爷马首是瞻!若违此誓,让我潘霸天被火雷活活劈死!‘
    眼见潘霸天立下重誓,张力将他扶了起来。
    张力看着门板上的潘母。皱眉道:‘老潘,以后你便是自己人了。你母亲现在神志不清,我也不能判断她有没有内伤,故而也不敢乱动。这样,先将她连门板一起,抬到我的床上去。我观察一夜看看情况。‘
    潘霸天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少爷,不可!这是你的房间,我又怎好叨扰?我等会将母亲抬回西偏房。‘
    张力瞪了潘霸天一眼,沉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么?你母亲虽说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今夜还需要观察病情。若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潘霸天一怔,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由得眼圈一红:先前自己与少爷作对,他却不计前嫌,一切为自己母亲着想,今夜还要彻夜观察病情--实在是,实在是……
    潘霸天想了半天,也找不到词儿来形容,只是死死咬住牙关,含泪道:‘少爷大恩,我老潘没齿难忘!多的话我也没有,以后少爷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绝不皱一下!‘
    张力微微颔首,让潘霸天和高元良将潘母抬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
    这一夜,张力果真是彻夜没有合眼,一直到鸡鸣之时,潘母悠悠醒来之后,才闭眼睡去。
    好在潘母病情恢复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而最让张力高兴的是,潘霸天居然颇擅长火器。
    他以前当帮主之时,便喜欢捣鼓火铳,火器玩得还挺溜。
    张力大喜过望,便让潘霸天从城内流民中,挑了些条件不错的半大孩子回来,方便以后组建一只兵工厂保安队,保护未来的东庐山兵工厂。
    方以智探亲也回来了,经过仔细研究以后,张力便让他带着潘霸天母子和那群半大的孩子,带着四万多两银票,悄悄出城前往东庐山。
    方以智的人品张力是信得过的,这小算是一点小小的金手指,毕竟历史上这人的口碑放在那里。
    不过张力也多了个心眼,兵工厂账目之事还是李夫子掌管,两人互相监督,也算是一点平衡之术吧。
    李夫子夫妇走后,张力又聘请了两名账房先生,帮着安子管理医馆的账目,用以填李夫子走后的坑。
    处理完这些琐碎之事以后,张力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毕竟再过两日母亲宋秀娘的船便会抵达南京。
    希望母亲一路平安,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这天一大早,张力便前往医馆找安子,主要是盘一下自己的家底,到底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时间已到四月,暮春时节,气温明显高了起来。
    张力和高元良走在街上,明显赶到城里的乞丐流民比先前又多了许多。
    看着那些头发板结,面黄肌瘦的流民,张力也只能微微摇头,想必北方的情况更加坏了吧。
    一路上想着心事的张力,终于来到了医馆之中,找到了安子。
    在张力的馆长办公室中,张力翻看着账目,最后眉头深锁,开口问道:‘先前不是说赔偿咱们十二万两银子么?怎么到账的只有八万?‘
    安子摇摇头道:‘唉,难啦!少爷,我这段时间天天跑知府衙门,程知府自然是不屑于见我的,都是师爷接待我。每次跟我打太极,我去讨要一次,便给我一些。到了前几天我再去的时候,师爷告诉我那许秀才和陈三已经没钱可赔,说是他们出城筹措银钱,什么时候回来可说不准。‘
    张力默然良久,心知这怕是一笔烂账了,很难讨回。
    张力对安子道:‘先前方以智带走了四万两银子去筹办兵工厂,现在咱们还有四万流动资金。以前那御赐金针使用权咱们不是卖了一万两吗,这个按名单全部给人家退了,少爷我要进京赶考,实在没有办法。恩科大家也是刚刚知晓,故而用这个借口缙绅们也不会太为难,你找几个伶牙俐齿的人去办。‘
    安子点头应诺,很快便出门而去。
    医馆中一切正常,病人还是很多,严郎中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张力却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喝茶休息。
    到了晌午时分,安子回来禀报说退款之事已经处理妥当,这让张力松了一口气。
    南郊工地现在不适宜做工厂了,便开一个医学院吧。先聘请郎中按照中医的路子,教学员一些基础知识,以后自己空了再编写一套教材。
    可以先将房子建起来,这事便让安子负责,等房子建好以后,自己再着手解决师资力量和招收学员的事情。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去京师了再细细规划吧。
    张力掐指一算,还有一日便是若晨所说的航期,南京所有的事情,基本都交待完毕,只有一个人,自己是必须要亲口再说一声再见的。
    这个人,自然是柳如是。
    当张力来到病房区,看见正埋头工作的柳如是,不免心中有些愧疚。
    ‘如是--‘张力轻轻叫了一声,柳如是立刻便抬起了头,小脸一红。
    由于还有其他护士科的小护士们在,张力便递了一个眼色过去,柳如是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
    张力带着柳如是走进了自己的馆长办公室,亲手沏了一杯茶,递到了柳如是手上。
    张力小声地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柳如是拿着茶杯的小手一颤,茶水便溅了出来,洒得一地都是。
    柳如是低着头,连连自责:‘对不起,少爷。这杯是西湖龙井吧,浪费了……‘
    张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之后,张力叹了口气,道:‘先前说的半年,现在我便定下两月之期。两个月以后恩科开考,若是考中了,你立刻来北京;若是没考中,我立刻回南京来与你相见。‘
    柳如是一听这话,抬起了头,一脸欣喜地道:‘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张力郑重地点点头,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科举不负卿?便是这科举将你我分隔两地,只要恩科结束,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话原文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张力应着景儿将‘如来‘改成了‘科举‘,也还算妥帖。
    柳如是一时间有些痴了,轻轻吟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科举不负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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