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连喧闹的匪徒都安静下来。
    那身着月白色束腰广袖罗裙的女子轻巧地跳下车来,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般落地。其身形纤细却玲珑有致,纤腰楚楚不盈一握,行动间罗裙上外罩的轻纱微动,广袖飘飘,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一般曼妙。其发如墨鸦,肤若白玉,长睫浓密如草般掩映着一双桃花眼,那眼睛一眼望去脉脉含情,眼波微转便是数不尽的风流蕴藉。
    身边人看惯了她的模样尚且会不时地看呆,更何况这些第一次见她的人。
    此时萧宓倒有些庆幸,如今没有乔装成男子。
    昨天早上她忙着收拾私库的东西,碧桃被她派去传话,只有朱桃在给她收拾日常行李。朱桃这人有些死板,不如碧桃会变通,吩咐什么便只会做什么。让她收拾衣物,便只给她打包了日常在府里穿的女装,待萧宓路上要换装,才发现根本没带男装的行头,于是便只能穿着日常的女装。
    她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该葬送在这区区流匪手上,如今倒是这幅容貌,或许能派上些许用场。
    “哐”的一声巨响让众人回过神来,原是一看呆了的匪徒手上的大刀掉在了地上。
    萧宓走到萧武旁边,微微仰首看向那匪徒头领:“这位大哥,想必就是众位壮士的首领了吧,果真是威武不凡。方才我家下人不会说话,小女子在此先向大哥赔罪了!”说着便是微微一福,又用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对方,声音糯软,“大哥,看在小女面上,不要动怒可好?”
    这匪首何曾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而她又是这般仪态万方,态度尊重地与他说话。以往倒也不是没打劫过大户家的女眷,可那些人一看到他们早就吓得瘫作一团,哪还有风采可言。
    “美人!真是仙女一般的美人!好!好!美人说不动怒便不动怒!”匪首目眩神迷,心花怒放。
    “我李老三可真是有福气,这天仙竟落到了我手里!美人儿,你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小女自是相信的,一看大哥便是极有本事的人!”萧宓脸上笑容甜蜜,奉承话也毫不吝啬,叫那匪徒更是高兴。
    “刚刚小女本是想,若能拿全部家财,换得平安离去便可,如今见到大哥本人,倒是改主意了。”
    “哦?改了什么主意,谁来听听看!”萧宓的声音柔媚动人,像有磁性一般,叫那匪首觉得,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是一种享受。
    “大哥,实不相瞒,小女虽出身富贵,家中却也有本难念的经。父亲与更好门第的妇人勾搭成奸,便要杀我母亲与那妇人让位,迫得不已,小女只能与母亲弟妹并几个忠心的家奴逃出来,本是打算投奔京师的远亲的。如今见大哥这般威武英俊,手下也是骁勇善战,难得还与我有意,比起去京师寄人篱下,大哥倒是个更好的归宿。”说着,微有些娇羞地望了匪首一眼,顿时让那壮汉觉得全身都酥了。
    这一番话,让那匪首既是怜惜萧宓的处境,又对她夸自己喜不自胜,立刻翻身下马,想要走到萧宓身边,与之亲近一番。
    “美人儿此话可是当真,真愿意心甘情愿跟着我李老三?”他一边靠近萧宓一边问道,显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落在了自己头上。
    “自然当真。小女和家人心甘情愿与大哥走,小女这些忠心的护卫,今后也都听大哥号令!”萧宓见他那副急色样靠近,却仍然笑容不改,“大哥今后,可不能负了人家!”
    匪首拉住萧宓的手,萧宓也顺从地走近,匪首便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那馨香的少女体味叫他飘然欲仙。蓦然间,却觉得胸口轻微地一痛,想要低头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却发现动不了了,想要说话更是惊恐地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
    显然,是这天仙般的女子搞的鬼。匪首怒目圆睁,萧宓从他怀里退出来,对萧武道:“萧武,你来,大哥有事吩咐。”说着,对萧武使了个眼色。
    萧武也发觉有些不对劲,立刻翻身下马,来到了萧宓身边。
    “劫持他,突围。”
    萧武立刻会意,一把抓过匪首,拿刀架在那壮汉脖子上,对众匪徒道:“你们的首领现在落在我们手里了,速速让路,放我们离开!”
    “大当家!”
    “大当家!”众匪徒惊呼,一时不知要怎么办。
    萧宓这边,众人原是被这群刀口舔血的匪徒围住,惊惧不已,见萧宓与匪首周旋,也不敢去打扰,见如今情况反转,纷纷喜出望外。
    萧武与另一名护卫将那匪首抬上马车,一上车便卸了那壮汉的胳膊和脚腕。萧宓说,她用的是定穴之法,维持不了太久,所以要先去掉这匪首的反抗之力。
    未穿越前,她曾听爷爷讲过气功与点穴的传说,却未找到过可靠的典籍与实例,穿越后,萧家藏书中有本《荀氏医典》,十分博大精深,其分为凡人篇与修者篇,修者篇中有提到点穴一事,萧宓无法用那所谓修者的灵气定穴,便尝试用沾了凝血药物的银针扎同样的穴位,没想到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唯一的缺点就是时效很短。
    她要出远门,为防万一,这等可防身的东西都随着药箱放在身边,方才下车前便偷偷拿了银针藏在手心,找准机会下了手。
    匪徒群龙无首,见萧家的马车逼近,也不敢拦,毕竟投鼠忌器。
    其中一人,神色诡谲翻转了一番,此时拿定了主意,此人正是这些匪徒中的二当家。
    他对那匪首大当家早已不满,方才一琢磨,此时不正是除掉那大当家的良机么!
    第6章 救兵
    “弟兄们不要慌!”二当家站出来大喝一声。
    “他们要拿大当家威胁咱们,便不敢动手杀他,不然他们也跑不掉!”二当家分析道。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杀不了那几个护卫!杀了那些护卫,大当家自然也会得救。到时候,财宝是咱们的,美人也是咱们的!”
    “如此薄弱的护卫力量,简直是白送上门的肥羊,放过了你们不觉得可惜么?”
    “对啊!二当家说得有道理!”众匪徒纷纷赞同。
    打劫么,脑袋放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有收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大当家,二当家不是说了么,他们不敢杀,万一杀了……管他呢,这个大当家死了,又不缺新的大当家。
    “冲啊!杀了他们,好叫那胆大包天的美人儿知道我们的厉害!竟敢挟持我们大当家!”
    二当家这般一挑拨,众匪徒便提刀攻了上来。
    两方开始激烈拼杀。
    流匪凶猛,萧府的护卫也同样是经历过不少厮杀的,并且平日有专门的训练,萧武所说的一人杀死对方两人绝不是大话。
    刀光剑影敌退我进,萧家护卫几乎存着必死之志,一往无前地与匪徒搏杀,很快便有几名匪徒落于萧家护卫的刀下,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萧府护卫身上也添了一道道伤口。
    萧宓眼看着自家护卫身上沁出的鲜血,心被狠狠揪住。却再已无法可想。
    正在此时,后方传来快马奔跑的声音,听人数至少不下于十人。
    “救命啊!壮士救命啊!有劫匪,求壮士救救我们!”后面车上的丫鬟嬷嬷顿时扒着车窗呼喊起来。
    一行十来人的队伍,每一个骑手都骑着健壮剽悍的高头大马,身穿黑甲,戴头盔,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红缨长矛和坚实的盾牌。他们骤然停下,顷刻间便列队整齐。人数虽然不多,却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利剑,在阳光下散发着凛冽的气势。
    萧家护卫与众流匪的混战已经挡住了道路,这支骑兵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请郎君示下!”骑兵声音洪亮浑厚,姿态恭敬。
    一位身穿同样黑甲却骑着白马的骑兵越众而出,怒道:“这些匪徒真是越来越猖狂,官道之上,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杀人抢劫!灭了他们,为民除害!”
    说完,便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随着这十几人的加入,战局很快发生逆转,越来越多的匪徒被斩于马下。
    那为首的白马骑兵,更是神勇非常,他手持一把两米多长重逾百斤的长柄大刀,却轻松如拂尘,一道寒芒闪过,便一颗人头落地。他冲入敌阵,势如破竹,一路疾驰而过,两边的匪徒便纷纷倒地。
    萧家人原以为自家护卫战力惊人,与这群黑甲骑兵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战局渐渐收尾,黑甲骑兵以压倒性的优势帮助萧家护卫斩杀了绝大多数的匪徒,另一些见势不妙,纷纷溃逃。
    几名黑甲兵追了上去。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箭朝那白马骑兵飞射而来。
    萧宓正好见此一幕,刚要提醒那白马骑兵小心,就见那骑兵仿若有所感应般一侧身,箭头从他手臂一擦而过。
    路旁的林子里一道人影闪过,黑甲骑兵分了几人飞快追了过去。
    这边战斗也很快结束,连骑马逃得最快的一名匪徒,也被那白马骑兵的长刀扔过去钉死在马上,很快倒下马。
    白马骑兵催马过去,捡回了自己的长刀,又骑马回来,脸上的笑容意气风发。
    萧宓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竟是意外的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剑眉朗目,人中沟比常人要深,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很是阳光。
    萧氏赶紧领着萧宓三姐弟下车去道谢,才刚下车,却见那少年郎身形突然一顿,紧接着便要从马上栽倒下来。离得近的几名黑甲兵赶紧将他接住,扶下马来。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几个黑甲兵士围着少年郎关切地问着。
    萧宓走近了,看那少年郎唇色有些发紫,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众位军爷,小女略通医术,可否容小女为这位郎君看一看?”
    这少年郎所带的骑兵对他们一行有救命之恩,她自然不能置之不顾。
    众骑兵闻言赶快让出了道,略通医术也比他们这群什么也不懂的大老粗好。
    萧宓转头让萧粲去车上拿医药箱,然后给那少年郎把脉。把完脉,又翻看了眼皮舌苔,确定是中毒无疑。
    想到刚刚射过来的暗箭,萧宓抬起少年郎的手臂,果然见那左臂下方的伤口正冒着黑血。
    “这位郎君中毒了,若一个时辰内不能解毒,便会毒入肺腑。如今中毒时间不长,我能为他清除大部分毒素,但若要完全肃清余毒,最好还是能服下解药。众位快去找一找,若能找到那射箭之人,便看看他身上是否有解药。”
    这毒并不是什么奇毒,但却很容易让人丧命。棘手之处在于毒素随着血液流动扩散的速度非常快,一旦大量毒素进入肺腑,便性命堪忧。
    众骑兵见萧宓先前把脉察看时动作娴熟,神情沉着,倒是对她有些信服,依言又追上去两个人去找那射箭的人。
    两人将那少年郎抬到路边,萧粲抱着医药箱快速跑过来,萧宓打开箱子,取出银针,略用自制酒精消毒,让人将这少年郎的衣袖挽上去。她先用银针封住四渎和曲池二穴,阻止毒血继续往身体其他各处扩散。
    然后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消过毒,正要动手,却见那少年郎此时却已经睁开了眼,正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她。
    “郎君你中了毒,我要为你排出毒血,有些痛,要忍耐一下。”萧宓柔声对他解释道。出于情绪安抚的目的,她对病人的态度一向是很温和的。
    少年郎很吃力地点了点头。
    萧宓在他的伤口处划了个十字,又用银针催动毒血流出,直到血变成完全的鲜红,这才停下来。
    此时追那射箭之人的骑兵已经回来了,其中两人抬着一具尸体。
    “我等才将这歹人围住,他便自尽了。这些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一名骑兵报告道。
    守在少年郎身边的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骑兵伸手接过东西,显然,除了少年郎以外,其他人便以他为首了。
    “娘子且看看,其中可有解药?”络腮胡子骑兵将东西呈给萧宓。
    萧宓仔细辨认了一番,摇了摇头。按常理推断,这种疑似暗杀的行为,既然下毒,将解药带在暗杀者身上的可能性本就是极小的。让他们追凶找解药,也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希望。
    “这可如何是好?娘子可否再想想办法?若能解了郎君的毒,我等必有重谢!”络腮胡子有些着急,向萧宓非常郑重地弯腰行了大礼。
    “军爷休要如此,众位方才为我与家人解围,本就是救命之恩,这位郎君也是为救我们才中的毒,为他解毒本就是分内之事。”萧宓赶紧道。
    又跟络腮壮汉道:“如今郎君尚有余毒未清,我可为他开个解毒的方子,在一个时辰内喝了第一次便可阻止余毒内侵,喝完一剂便可痊愈。但此处距城镇路途遥远,郎君的身体恐怕等不了。”
    “还有一法,只是这位郎君要出的血便有些多了,以后若不好生调养,恐会伤了根基。不知各位可愿一试?”
    此时那少年郎已经意识清醒,络腮壮汉便请示了他的意思,他选择了后一种方法。
    去小城镇路途远不说,万一小城镇抓不齐所需的药材,便更麻烦。此处离绛郡大城需得一日以上的路程,他的身体连几个时辰都不能等,更何况一天。
    萧宓示意络腮壮汉先把少年郎的上衣脱掉,好方便她施针。
    毕竟性命攸关的事情,一时倒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络腮大汉依言立刻扒下了那少年郎的上衣。
    萧宓准备好银针,便开始确定穴位。
    少年郎身上有很多长短不一的疤痕,萧宓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刀剑伤,再看他们几人的装扮,想来也是久经沙场的了。指尖下的肌肉十分的紧绷,并且微微发烫,萧宓心下疑惑,难道是她对毒性判断有误?
    赶紧又把了脉,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判断,待要再去察看少年郎眼球,唇部,发现那少年郎竟然面红耳赤,连脖子都有些红了,萧宓这才了然。
    看来真是年纪轻,竟然如此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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