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靳威宣布退圈没两天,蒋炎就来找他了,戴着墨镜,开着一辆骚包的粉红色宝马,大咧咧停在学校正门口,引得路过的同学和老师纷纷侧目。车其实是蒋炎他妈的,他不知抽什么风给开出来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被哪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交警哥哥过来赶他时,他抖抖烟灰,说交警哥哥穿制服倍儿帅,还邀请人家上来坐会儿。
    交警哥哥说你再不走我就开罚单了,蒋炎继续贫,交警就走到车前,弯腰一看,面色一沉,妈的,车子还没上牌!蒋炎笑得像刚下了蛋正爽着的母鸡,交警哥哥走回来问他要驾驶证,蒋炎忙说别呀,大哥我走还不成。刚发动车子,就看到了旁边骑单车载着宋问的靳威,蒋炎使劲儿朝他挥了挥手,嚷道:“前面路口拐了弯等你啊!”
    然后,粉红色的宝马轰出两管尾气,一溜烟的驶离了。
    靳威带着宋问拐过路口,见宝马停在辅道边上,身穿白夹克黑裤子的蒋炎手插在裤袋里,抖着裤腿,好似在显摆裤子的布料是多么的垂顺。
    到了跟前,靳威双脚支地停了单车,问蒋炎找他有啥事。蒋炎头一歪,朝靳威身后叫了声“妹妹”。
    宋问倾身探出头来,蒋炎拉开车门笑眯眯的说:“妹妹,你先进去坐会儿。我跟阿威说几句。”
    宋问皱着眉头抓紧了靳威的衣摆,靳威回头说没事,就聊几句,然后扶着她坐进了车里。
    靳威和蒋炎来到一旁的榕树下,蒋炎用小指头挠了挠头,啧了一下,说:“威,就为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妞,不要兄弟了?”
    靳威看了眼车里,说:“没有不要你,你永远是我大哥。”
    蒋炎蹭了下鼻子,笑说:“你小子这么说显得我好可怜,看不出你还有做渣男的潜力啊!”笑完,他伸出手指点了下靳威的胸口,“你扪心自问,哥这些年对你不好么?说是亲弟弟都不为过吧?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哪有喜新厌旧?哪来的旧?”靳威好笑的指着路边的宝马说,“车里坐的可是我初恋,正经八百的!”
    蒋炎看着身高已比自己还猛了点的靳威,眸中的光亮忽明忽灭,语气变得沉缓,“你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靳威愣住,脑海里忽然想起去年蒋炎过生日时喝得烂醉,像无尾熊一样的挂在他身上,搂着他撅着嘴要亲他。他使劲退避,蒋炎使劲往前凑,兄弟们使劲起哄,最后还是被蒋炎得逞,在他脸上啵了几下。最后大家都走了,他把蒋炎扶到楼上卧室往床上一扔,正打算走,看见枕头下露出一个相框的边角。他抽出来一看,照片中的人竟然是他和蒋炎。那时蒋炎的个头比他高,也比他壮实,他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笑得比旁边树枝上的春花还灿烂。
    后来他问蒋炎为啥把相框放枕头底下,给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俩在搞基。蒋炎笑岔了气,说弟弟要不我俩也断个背?你选前面还是后面?靳威说我要吐了。事情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风过无痕,靳威没放在心上。
    如今被蒋炎这幽怨深沉的眼神一看,靳威心里咯噔了下。过去有些不太明白的事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譬如蒋炎都二十二了,在社会上混了八九年,也混得小有名堂,身边却一个马子都没有。那些小姑娘也是前仆后继的往他跟前凑,他妹妹长妹妹短的叫得亲热,可从来不碰她们。不碰就是极其抗拒肢体上的接触,人家小姑娘连坐挨着他都不行。有兄弟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妞,他搂着靳威说个子怎么也得一米八吧,低于一米八的他都看不上。
    兄弟们说那好办呀,体校篮球队排球队的妞个子都高,一米八以上的也不难找。蒋炎又说除了个子高,还得长得好看,眼睛一定要大而有神,长睫毛,高鼻梁,薄嘴唇,一笑倾城的那种。
    兄弟们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一人,顶顶符合蒋炎的标准。
    妮可.基德曼。
    没错,俺们蒋爷的标准就是按照好莱坞巨星制定的,姑娘们再往蒋爷跟前凑时,撒娇卖萌都没有回家照照镜子管用。
    蒋炎这标准一出,立刻成了异性绝缘体。反正靳威跟他混这几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不一样过。要说不一样,圈子里几十上百号人,蒋炎对他是宠得没比。
    “不是,大哥你对我好我知道。”靳威咬了下嘴唇,皱着眉头想笑又忍着,“可我是个直男,很直很直,宁折不弯的那种。”
    蒋炎直勾勾看着他,“噗嗤”笑喷,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哥知道了。哥今儿找你,是想跟你说马晓晴那几个都摆平了,不会让你摊上事。你做什么决定哥都支持你,你哥永远是你哥。”
    靳威搡了一把蒋炎,笑说:“逗我啊?丫闲得你!吓我一跳!”
    那天之后,蒋炎没再找过靳威。到了暑假,在w市公安展开的打黑行动中,蒋炎他继父被抓了。罪名包括欺行霸市,容留卖淫,偷税漏税,私藏枪支,行贿国土部门非法侵占基本农田建设会所等,案宗摞起来一米厚。蒋炎继父名下的多家娱乐场所被查封,光牵扯到的工商、国土、公安部门的各级官员都不下一个排。
    蒋炎和他妈也都被抓了进去。有天靳威忽然接到老单的电话,说有一帮人把蒋炎堵在了沈阳路的网吧里要毁他。正在紧抄暑假作业的靳威一听,“嚯”的一下站起来,迈开大长腿就往外冲。
    宋问拉住他,他甩开她,红着眼说这次他非去不可。宋问说那行,跑进厨房拿了根擀面杖,走!一起去!
    两人赶到沈阳路的网吧时,里面还在打,不过是蒋炎和老单被一帮混混围着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靳威看到满脸是血的蒋炎,靳求败一秒上身,怒吼一声,抄起一把椅子横扫过去,一下子干倒两个。靳求败散打功夫那个了得!踹人从来都是一脚倒,不在地上滚个几圈,没个三五分钟,一般人起不来。拳头更是硬得犹如铁铸,一拳头下去,保管鼻歪唇裂,有时还会赠送牙齿几颗。那些混混们深知靳求败的厉害,没一会儿就跑散了。
    “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靳威拽起蒋炎,朝他吼。
    蒋炎疼得龇牙咧嘴,斜靠着靳威,费力的喘着气,说:“我好像肋骨断了,哎呦我去,疼死哥了!”他哼唧着看到缩在墙角手持擀面杖一脸惊恐的宋问,笑了笑,“妹妹你也来了,别怕啊,哥没事!”
    靳威让宋问打120,在等救护车来的十分钟里,蒋炎一直被靳威抱着,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慢慢阖上眼昏了过去。
    蒋炎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以至于在他失势后,好多仇家趁人之危找他麻烦。他出国前的一段日子都是躲在靳威家,两个人同吃同睡,还经常去宋问家蹭饭吃。那应该是蒋炎人生中最低落最不堪的一段时间,可在上飞机前他却抱着靳威笑说这段日子白吃白喝还白睡他,过得真是舒坦又逍遥。他还抱了宋问,说妹妹谢谢你,靳威心眼直,你以后多看着他点。
    一晃八年过去,再见蒋炎都三十了,落拓不羁不再,潇洒豪情不再,唯单身依旧。
    “威啊,八年不见,你这脾气也没见改改。”蒋炎笑着搂住靳威的肩膀,往上一看,“个头又往上蹿了不少,衬得哥都小鸟依人了。”
    靳威笑了下,弹弹烟灰。蒋炎住的地方离餐馆不远,是套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蒋炎一边招呼靳威坐,一边把柜子上的东西“哗啦啦”扫进抽屉里,“有点乱啊!平时我也不怎么收拾,你喝点什么啊威?”
    “随便吧。”靳威斜躺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蒋炎拿了罐冰咖啡拉开拉环递给他,靳威仰头喝了半罐,转眼一看蒋炎正愣愣的盯着他瞧。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靳威摸着自己的脸问。
    “没,就是看你长大了跟我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蒋炎笑道。
    “哪里不一样?”
    蒋炎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说:“主要是气质吧,毕竟是纽大商学院的高材生,人五人六的,搞得哥都不敢对你动手动脚了。”
    靳威笑,喝完咖啡问他有没有吃的,坐八个多小时的飞机中途又转机坐得他又累又饿。
    蒋炎让他等着,进厨房煮面给他吃,等面煮好了端出来,靳威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一罐冰咖啡都没能解他的乏,这小子喝了跟没喝一样。
    靳威醒来时天都黑了,他坐起来,发现身上盖了张毯子。客厅的灯都关着,厨房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他走到厨房门口,推开门,看见蒋炎系着围裙正在煎牛排。
    “五分熟?”蒋炎扭头问他。
    “好。”靳威摸着后脑勺走上前去,见一旁的台子上已经摆了几道菜,中西式都有,闻着挺香,“哥你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蒋炎煎着牛排,得意一笑,说:“在餐馆里打工这么多年,那些菜的做法我看都看会了。我跟你讲啊威,这些食材都是顶级好的,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绝对不比米其林三星餐厅里的差。”
    “哥你这么强,干吗不自己开家餐厅?还留在那里受那鸟人的闲气?”
    蒋炎笑得肩膀直抖,“你怎么知道他外号叫鸟人?我跟你讲,他中文名叫万博德,谐音就是onebird。”
    菜都摆放在了茶几上,蒋炎从冰箱里拿出半打啤酒还有一瓶他珍藏的马爹利也一并放在茶几上面,他们席地而坐,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在异国他乡有点凉的初秋夜,时光仿佛倒流回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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