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前沿的反坦克壕、反坦克雷极大迟滞了日军的攻势,将近中午时分,小日本才终于突进到十九大队二连的阵地前。
    张友全的二连在单县打得很不好,徐十九事后并没有说什么,但好面子的张友全却宁可被徐十九骂个狗血淋头,战斗结束后张友全便收起了一贯的狂傲,开始认真总结单县战斗的得失,同时也虚心学习了一连的战法。
    不怕老兵能打,就怕老兵能学习,张友全这一虚心起来,还真就不一样了,张友全也在学习中发现,十九大队的套路跟别的国军还真不一样,而且在战场上还真管用,譬如说防御工事的构筑,十九大队的梯次布置就比正面展开要厉害得多。
    这次,张友全憋着劲想要证明他的二连不比高慎行的一连差,所以好说歹说从徐十九那里争取来了摆在全大队最前面的机会。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张友全手里握着盒子炮,眼睛冷冷地盯着前方,前方小日本的铁王八距离二连的第一条主战壕已经只有不到两百米,最前沿的那十几个散兵坑距离日军更是只有不到一百米了,张友全却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着小日本的铁王八越突越近,日本兵手中的刺刀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冷的寒芒,不少新兵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但没人惊慌失措,更没人胡乱开枪,经过了单县、新安集两次恶战的洗礼,二连的新兵们已经镇定多了。
    毫无征兆地,坦克后面跟进的日本兵忽然骚乱起来。
    张友全笑了,小日本已经闯进了工兵排布下的雷阵,这种反步兵雷是由工兵排排长李子涵发明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发7。92mm口径的子弹,稍加改装后就成了反步兵雷,日本兵一旦踩中,轻则脚掌被废,重则洞穿腹部直接毙命。
    昨天晚上,工兵排在阵地前至少布下了上千枚反步兵雷,既便前面坦克碾过后触发了其中一部份,但剩下的也够小日本喝一壶了。
    果然,小日本再次停了下来,一队带着红十字徽标的医护兵抬着担架匆匆上来,将几个受了伤的日本兵抬了下去,然后一队工兵提溜着探雷器上来,开始扫雷。
    这次以高慎行为首的十几个神枪手没来捣乱,任由小日本从容扫雷,上千枚反步兵雷,足够小日本忙活到下午了。
    趁高慎行在打盹,李牧悄然将手伸向放在一边的那把改装步枪,然而,不等李牧的手摸到改装步枪,正在打盹的高慎行却忽然睁开眼睛回头往李牧瞪过来,李牧尴尬地笑笑,有些讪讪然地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高慎行冷然问道:“你干吗?”
    李牧便连连点头:“连长,借我使使呗?”
    “想要借我枪啊?”高慎行微笑了笑,就在李牧心里升起无限希冀时,高慎行的表情却顷刻间冷了下来,道,“门都没有。”
    李牧的脸便垮了下来,他是真喜欢高慎行的这把枪。
    前方阵地上骤然响起激烈的枪声,二连终于跟小日本交上火了,小日本也不是傻瓜,在扫除了十几枚反步兵雷后,他们就发现这片雷场密度极大,要想完全扫清少说也得半天,便索性由坦克来回碾压趟路,替步兵扫清前进道路。
    阵地上枪声响成一片,高慎行却真睡了过去。
    高慎行追随徐十九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对徐十九的战术思想却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他知道今天白天已经没他高慎行和一连什么事了,等到了晚上,才是他们一连出击的时候,因为只挨揍不还手从来就不是他们十九大队的风格。
    小日本打仗有个特点,一旦正面进攻打不开局面就会分兵包抄侧翼,有时候不等正面进攻发动就会首先包抄侧翼,而国军打仗也有个特点,就是只注重正面不重视侧翼保护,所以每每在小日本的侧翼包抄下吃大亏。
    坂垣征四郎能以半个师团打垮晋绥军、中央军三十几个师,就是因为这老鬼子将侧翼包抄这一手玩了个炉火纯青,而阎锡山这个旧军阀又根本不懂得保护侧翼,结果让日军轻易袭占娘子关,致使忻口前线三十几个师陷入困境。
    草场辰巳同样喜欢包抄侧翼,不过这次他却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冯圣法对小日本的侧翼包抄早有防备,并且在侧翼布置下了十九大队这支精兵,草场辰巳派出步兵第20联队的步兵第3大队猛攻了一整天,愣是无法突破十九大队防线,还伤亡了四百多日本兵,中队长都阵亡了两个。
    受限于装备,国军的进攻的确不怎么样,但防守还是很厉害的。
    “旅团长,右翼的支那军非常顽强,工事也修得非常坚固,皇军的集群炮击几乎没对他们的有生力量造成太大杀伤。”三泽义夫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平田建吉一眼,平田建吉则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视线,今天的战斗中,重炮旅团对国军的杀伤效果很不理想,不要说直接打垮国军,就连削弱国军的斗志都不能。
    这其实不能怪平田建吉的重炮第2旅团,重炮第2旅团的120mm口径乃至150mm口径的重型榴弹炮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但是,小日本从根本上就是个资源匮乏的国家,所以日军大本营不可能无限制向前线输送炮弹。
    再加上豫东都是平原,土壤层深厚,易于挖掘,74军官兵在上万民夫的帮助下一夜之间就修起了大量野战工事,国军野战工事完备,小日本的炮弹密度又远够不上饱和,此消彼涨之下,小日本炮兵的杀伤力也就相当有限了。
    反倒是小日本的航空兵对国军威胁极大,八一三空战之后,日军航空兵的技战术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普通日军飞行员都能对国军阵地进行俯冲轰炸,技术出色的甚至可以将航空炸弹直接扔进地下掩蔽部,摧毁国军的指挥。
    值得庆幸的是,小日本这次合击徐州步兵的推进速度太快,以致工兵根本来不及在前线修建机场,迫使小日本的航空兵只能够从上千公里外的北平、天津或者青岛机场飞过来配合步兵作战,这就极大降低了航空兵的作战效能。
    三泽义夫又道:“师团长,步兵第20联队第2大队的攻势已经严重受挫,您看,是不是将主攻方向转向对面支那军防线的结合部,从中间强行突破,在将支那军分割之后,再予以各个击破?”
    三泽义夫从来没有轻视过对面的国军,但他也同样没想到这支国军会如此顽强,右翼国军最多也就一个团的兵力,面对日军一个步兵大队的猛攻,还有坦克引导步兵进攻,国军愣是没落下风,自淞沪会战后这样顽强的国军已经很少见了。
    草场辰巳没有立即表态,反而问道:“对面支那军的番号可曾查出来?”
    三泽义夫只能苦笑摇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国军一下冒出来好几十个军,还新整出了军团、兵团这两级建制,搞得日军情报机构是焦头烂额,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战场上抓到国军战俘也只知道自己是几营几连的,团番号都搞不清。
    “八嘎。”草场辰巳勃然大怒,在这打了半天竟然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平田建吉道:“对面支那军的战斗力极强,其军官还懂得布置反坦克锥、挖掘反坦克壕来限制皇军战车的前进路线,可见不是一般的部队,这应该是支那军中的精锐部队,莫非就是由德国顾问团整训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
    三泽义夫道:“中央军校教导总队虽然由德国援华顾问团一手编练整训,技术装备也是支那军中最好的,但在淞沪会战中表现也就一般,在南京争夺战中更是遭到我师团重创,之后就被支那领袖蒋撤销了编制,这支部队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平田建吉道:“如果不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又会是哪支部队?”
    三泽义夫沉默片刻后忽然对草场辰巳说道:“师团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对面这支支那军所修建的防御工事,跟别的支那军有着明显的不同,别的支那军注重正面,有两个团的兵力就绝不会只在正面摆一个团,所构筑的火力点也以正射为主,而对面这支支那军却更加注重对侧后方向的保护,从对方所构筑的防御工事看,四个旅竟然摆成了梯次布置,火力点也以侧射、暗火力为主,这可不像支那军的一贯表现。”
    独立战车第2大队的大队长今田俊夫补充道:“对面支那军还懂得布置反坦克锥,还能用105mm口径炮弹改装反坦克雷,所挖掘的反坦克壕也非常标淮,这简直令人吃惊,我无法想象支那军中还有这样一支部队。”
    今田俊夫的独立战车第2大队在今天的战斗中表现也不佳,先后投入战斗的两个战车小队、八辆九五式轻型坦克,一辆因为履带故障退出战斗,两辆被国军的侧射机枪打穿侧面装甲而遭到摧毁,剩下五辆全栽进了国军挖的反坦克壕里,然后被抱着成捆手榴弹的国军敢死队给从容炸毁。
    三泽义夫道:“支那军素来就有在阵地前挖陷阱的习惯,这并不奇怪,但对面支那军竟然懂得构筑标准的反坦克壕,反坦克雷阵的布置也颇有章法,这的确罕见,师团长,我怀疑对面支那军的指挥官很可能在德国军校深造过。”
    草场辰巳皱眉道:“支那军的高级将领当中,在德国留过学的也就那几个,蒋百里算得上是其中翘楚,可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所以不会是他,除了蒋百里也就桂永清、邱清泉他们这几个后辈了,难道会是这几人当中的一个?”
    日军在大举侵华前,对国军师长以上高级将领都有备案,甚至就连晋绥军、川军以及桂军等地方部队的师长都有详细的备案,蒋百里、桂永清、邱清泉等曾留学德国的将领更是日军情报部门关注的焦点,草场辰巳也当过参谋,对这些可谓了如指掌。
    三泽义夫无言以对,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国军人员、编制的调整是一波接一波,日军的情报部门早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无暇顾及那几个有德国背景的国军将领了,所以三泽义夫也无法回答草场辰巳的问题。
    草场辰巳最终还是否决了三泽义夫提出的建议,决定第二天还是以正面进攻为主,再辅以右翼包抄,老鬼子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不管对面的支那指挥官是谁,又有没有到德国留过学,明天,都必须解决掉他们。”
    “哈依。”在场的十几个高级军官同时收脚立正,猛然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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