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走进58师师部时,冯圣法正在生闷气。
    此时丰县之战结束已经两天,58师主力也很顺利地从丰县撤到了砀山,师部也从刘口乡前移到了砀山车站附近的赵屯,参战的174旅虽然伤亡惨重,但骨干老兵基数犹在,不少轻伤员略做休养后也能很快归队,何况58师在单县缴获颇丰,只要兵团部能够及时补充新兵并稍加整训,部队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
    但砀山战场吃紧,时局已经不允许58师退到后方休整了。
    不过冯圣法并不是因为这事而生气,让他生气的是俞济时刚刚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俞济时向他通报了一个消息,说桂永清在蒋委员长那告了他一状,说他骄狂自大、贪功冒进进而连累整个砀山战局吃紧,统帅部已经确定要派人来调查此事。
    冯圣法一听就火了,他还没找桂永清算帐呢,桂永清就恶人先告状了。
    更加让冯圣法内心愤懑的是,蒋委员长居然还真要派人下来调查,这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事情,居然还要派人来查,有什么好查的?难道自己真就是什么骄狂自大的人?难道前线的高级将领全都是傻子么?若不是丰县真的守备空虚,这些个军长、集团军司令、兵团总司令会相信他一个师长的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见冯圣法绷着脸没有说话,徐十九不由笑了笑,说道:“师座,桂永清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跟孙元良一样,都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货,跟这样的人生气,犯不着,再说了军委会就真派人下来查,难道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那可说不准啊。”冯圣法叹了口气,说道,“南京保卫战,桂永清跟孙元良一样,都撇下部队独自渡江跑了,可为什么最后孙元良被撤职查办,桂永清却反而由师长升军长?说白了吧,人家中央有人,何应钦跟他是姻亲。”
    徐十九道:“何应钦再位高权重也影响不到陈诚吧?这次负责调查的好像是陈诚?”
    桂永清道:“这你就不清楚了,何应钦虽然影响不到陈诚,可陈诚跟桂永清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哪,民国十九年因为副旅长事件桂永清险些被委座枪毙,当时桂永清就是十一师三十一旅旅长,算得上是陈诚麾下头号心腹干将。”
    “还真没看出来,这桂永清在中央人脉还真不浅呢?”徐十九还真就不知道这些。
    冯圣法鄙夷地道:“要不是因为中央有人,就凭桂永清的资历、能力,当年他也配担任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长,又凭什么当上27军军长?就凭他会说大话,就凭他在南京比别人跑得快,更善于保命么?”
    这下徐十九也有些担心起来,说道:“师座,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得他去。”冯圣法道,“反正我问心无愧。”
    老实说,冯圣法对既将到来的调查还是挺担心的,国军自从创立那天起,内部的派系斗争就没断过,比较大的派系有何应钦系、陈诚土木系以及胡宗南的第一军系,汤恩伯担任第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后,俨然也有了自成一系的气象,桂永清出身于土木系,却又与何应钦结好,可谓是左右逢原,人脉极为深厚,而他冯圣法,除跟俞济时关系较好,上面几乎就没有赏识他的军中大佬,可谓孤家寡人一个,陈诚出于维护桂永清的考虑,非要颠倒黑白把丰县战败的责任推他身上,他也是有口莫辩。
    更何况,因为丰县失利,致使砀山失去侧翼保护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陈诚如果非要揪住这一点治他冯圣法的罪,他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没等陈诚派出的调查小组到砀山,砀山的战局就已经急转直下,在74军撤往砀山跟第8军、27军、92军抱成一团后,刚回到丰县的日军第16师团主力立刻又掉头南下,再次与日军第13师团对砀山形成南北夹击态势。
    面对日军第16师团的猛攻,24师的一个旅仅仅坚持了不到半天就给打残了,桂永清一看情形不对,当即将他的军部从砀山一口气撤到了兰封,同时命令46师往后撤,这一举动极大地挫伤了46师官兵的抗战热情,也让24师官兵彻底寒了心。
    次日再战,24师很快就让日军第16师团给打垮了,这次是真让小日本给打垮了,所有人都屁股朝后,向着兰封方向没命跑,24师一垮,46师再一退,砀山北面屏障顿失,守在砀山南面的黄杰第8军、李仙洲92军的侧后就完全暴露了。
    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闻讯之后极为震怒,桂永清的临阵脱逃直接就让砀山的局势陷入到了崩坏的境地,一旦第8军、92军在日军两大主力师团的围攻下崩溃或者覆灭,一旦砀山失守,豫东重镇商丘立刻就会失去东部屏障。
    薛岳虽然恼怒,却也拿桂永清无可奈何,第27军虽然名义上隶属第一兵团,可桂永清却根本不买薛岳帐,否则两天前桂永清也不敢临战抗命,致使丰县之战功亏一匮,薛岳又不能真把桂永清抓起来枪毙,所以只能到处找部队去堵漏。
    正好李汉魂的64军开到豫东前线,薛岳便命64军连夜向砀山急进。
    但64军刚从商丘站下车,全军官兵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且商丘距离砀山足有一百多里路程,就算急行军也至少需要一天一夜时间才有可能赶到,而砀山的战局却是一刻都耽搁不起了。
    于是薛岳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曹县附近休整的74军,电令74军立刻东出砀山西北的刘屯,保护第8军、92军侧后,同时叮嘱俞济时,哪怕全军战至最后一人,也至少要守住刘屯两天时间,俞济时很爽快地领受了军令。
    俞济时其实也没怎么把薛岳放在眼里,但是这会他正在跟桂永清斗气,看到桂永清已经临阵脱光,他便想着在砀山好好表现一下,他要让老头子明白,他俞济时才是真正的党国干城,而不是桂永清那个怂货。
    紧接着,薛岳又给黄杰发了一封电报,严令第8军、92军死守砀山。
    黄杰其实是个能打硬仗的狠角色,参加过黄埔学生军的一、二次东征,素以敢打敢拼而著称,跟大多数黄埔系将领一样,靠战功一路由排长、连长、营长往上升,当上团长后率部参加松口战役,还曾因为身先士卒负过重伤。
    宁汉合流之后国军继续北伐,山东军阀张宗昌效仿三国名将庞德唱了出抬棺出征,结果却被黄杰打个稀里哗啦,后来黄杰还曾参加长城抗战,在南天门与日军激战八天八夜,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毙伤日军五千余人,因为战功卓著,被老蒋授予青天白日勋章。
    客观地说,在黄埔系将领当中,黄杰就算不是最出色的,也至少算得上一流。
    但是,随着黄杰军中职务的提升,终于也不可避免地参与到了派系倾辄当中,而在派系倾辄当中,要想保住你的地位、职务以及影响力,就必须牢牢掌握住手中的军队,所以,当第8军、92军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时,黄杰也退缩了。
    既便薛岳发来了措辞严厉的军令,也同样没能打消黄杰的念头。
    不过,黄杰倒也没有做得太过份,至少他没有像桂永清那样一口气跑到兰封,他只是命令部队往后撤了二十里,在赵屯附近重新构筑了防线,所以砀山车站虽然放弃了,但整个砀山防线却仍然是完整的,只不过这样一来,74军的位置就由靠后变得突前了,整个防线的压力一下就由黄杰第8军、李仙洲92军转移到了74军身上。
    为了更加有效地指挥部队,冯圣法把他的师部从曹庄前移到了马庄,距离刘屯最前线甚至只有不到三公里,小日本75mm口径的野战榴弹炮就能轻易打到这里,这对于别的师长来说是绝对无法想象的,51师师长王耀武都做不到这样。
    得知黄杰第8军、李仙洲92军连夜往后撤了二十里,74军的位置一下就由靠后变成了突前,58师师部现在已经吵翻天了。
    “师座,黄杰这么做太过份了,他这是要拿咱们74军当炮灰哪。”
    “师座,卑职建议立即给薛总司令直接发报,让薛总司令来处理,第8军还有92军必须立即回到原来的防线。”
    “上报薛总司令有什么用,薛总司令根本就管不了。”
    “薛总司令管不了,那咱们就直接上报战区长官部,程总司令如果还管不了,咱们就直接上报军委会、统帅部!”
    副师长何凌霄、172旅旅长方日英、174旅旅长朱奇还有四个团长义愤填赝,一个赛一个激动,不激动也不行了,第8军、92军这么一后退,74军驻守的刘屯立刻就成了整个砀山防线的突出部,肯定会招来小日本的全力猛攻。
    更要命的是,聚集在砀山的日军不是一个或者两个支队,而是两个主力师团,还有一个装备有150mm口径重炮的独立重炮旅团,面对两个师团五六万日军,74军两万多官兵就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冯圣法皱了皱眉,吼道:“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
    待到作战室里声音稍住,冯圣法又道:“第8军、92军后退,那是他们的事,我们58师接到的命令却是守住李屯,军座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想必诸位都还没有忘记吧?我可是向军座打了包票的,只要58师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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