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独只手、谢狗子还有高疯子分别带着十几个老兵窜街走巷、翻墙逾院,深入日租界搞刺探,结果日租界靠近火车北站区域枪声响了整整一夜。
    15日上午8时,杨符瑞率523团3营赶到十九大队驻地。
    “汉魂兄。”杨符瑞罕见地冲徐十九抱拳作揖道,“小弟奉团座之命,率全营六百多兄弟前来听侯调谴,请汉魂兄下达命令吧。”
    杨符瑞也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深知十九路军是一支能打的部队,而十九大队的骨干老兵又都是十九路军的老兵,战斗力绝不容小觑,徐十九的战术指挥能力更是高超,因此对于韩宪元的命令,他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符瑞兄客气了。”徐十九抱拳回礼,谦虚道,“我们十九大队搞搞偷袭还行,说到打硬仗,还得靠中央军的兄弟。”
    杨符瑞道:“汉魂兄谦虚了,总之团座有令,让小弟唯你马首是瞻!”
    徐十九道:“既然是宪元兄的军令,那小弟就抖胆僭越了。”说罢,徐十九便将刀疤他们辛苦了一夜的成果摊开,指着地图道,“符瑞兄请看,昨天晚上小弟已经派人摸清了日军的兵力部署以及火力配置,这便是详图。
    针对日军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置,小弟决定从靶子路、新民路、铁路线以及虬江路之间的三个街区同时向日军发起平推攻击,为了尽可能地分散日军兵力,令其疲于奔命,希望符瑞兄率部从靶子路、新民路及虬江路正面佯攻。”
    “没问题。”杨符瑞欣然道,“请汉魂兄放心,我们3营无论如何也会拖住靶子路、新民路及虬江路当面之敌,令其无法驰援相互之间的街区。”
    “好。”徐十九又道,“只等我部经由街区迂回敌后,便会从侧背向各个路口的日军发起攻击,届时符瑞兄再率部从正面碾压,则日军腹背受敌必定溃败,如此一来,上海日军的防御工事链也将被我军打开一个大缺口。”
    杨符瑞啪地立正,肃然道:“汉魂兄放心,此战你是指挥官,没有你的号令我营绝不冒进半步,你的号令一下,我营定当奋勇向前、至死方休!”
    徐十九也啪地立正,向杨符瑞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位于公共租界中区、紧邻外滩的华懋饭店楼高十层,主体塔楼更是高达十三层。
    华懋饭店由英藉犹太富商维克多?沙逊斥资建造,大厦底层为银行、服务区,二至四层出租给各洋行办公,五至七层为客房,八层为大餐厅、酒吧,九层为夜总会,顶层是维克多的私人豪宅,装饰豪华,且风情迥异,可谓名副其实的远东第一楼。
    此时此刻,一大群蓝眼睛、高鼻子的西洋人正站在塔楼天台上,或者手持望远镜,或者手扶铁栏杆向着苏州河北了望。
    在这群西洋人里面,有几个特殊的人物。
    一个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总裁费信敦,一个是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诺夫,还有一个就是后来怒骂蒋委员长为花生米的中国战区总参谋长史迪威,不过此时的史迪威还只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武官,军衔也只是上校。
    此外,在场还有不少西方记者,譬如《大美晚报》著名编辑高尔德,譬如后来因为同情中国抗战而遭到日军残酷迫害并最终病死在集中营里的《密勒氏评论报》总编鲍威尔,又譬如第一个采访陕甘宁边区并且刚从延安回到上海的美国记者斯诺。
    早上八点,停泊在黄浦江上的几十艘日本军舰开始炮击闸北。
    阴暗的天空下,一道道耀眼的流虹从日本军舰上腾空而起,瞬息之间便越过长空坠落在苏州河北的闸北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闸北区很快便腾起了滚滚浓烟,还有大量棚户燃烧起火,隔着老远,仿佛都能听到中国人隐隐约约的哭嚎声。
    “哦,上帝,我的上帝。”美国战地记者斯诺喃喃低语着,满脸沉痛地说道,“日本军舰又在炮击闸北了,今天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民房毁于炮火,更不知道会有多少难民涌入公共租界,费信敦先生,你们做好收容难民的准备了吗?”
    “哦不不不,收容难民是中国上海市政府考虑的事情。”费信敦耸了耸肩,满布老人斑的脸上充满狡黠,“我们工部局答应放开公共租界,允许闸北和日租界的难民通过公共租界进入法租界或者南市,就已经足够仁慈了。”
    密勒氏评论报编辑鲍威尔说道:“费信敦先生,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恐怕你们租界工部局也要考虑收容一部份难民才是。”
    “这不可能。”费信敦大叫道,“鲍威尔先生,我无意与你争辩,可是你知道一旦租界工部局放开限制,将会有多少难民滞留公共租界吗?”
    待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费信敦才以夸张的语气接着说道:“苏州河以北区域居住着超过两百万中国人,这么多人涌入公共租界,将会是个巨大的灾难!”
    鲍威尔道:“除非中国军队战败,苏州河北的中国人才可能全部逃离,费信敦先生,难道你认为中国军队一定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那是当然。”费信敦道,“昨天一天中国军队就损失了将近三千人,而日军的伤亡却微乎其微,而且日本政府不可能放弃上海,接下来肯定会向上海继续增兵,坦率地讲,我并不认为中国军队还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
    一直拿着望远镜往苏州河北岸了望的鲍格莫诺夫忍不住回头说道:“费信敦先生,请恕我直言,若不是你们租界工部局伙同英法两国领事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迫使中国军队推迟两天发动进攻,局面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史迪威也附和道:“我十分认同鲍格莫诺夫大使的意见,毫不夸张地讲,中国士兵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士兵,若不是因为他们的军官素质低下,又有个喜欢胡乱越级干预指挥的最高领袖,四天前他们就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了。”
    费信敦神情尴尬,耸着肩膀说道:“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很遗憾,不过我想对诸位说的是,我们原本是很有诚意将上海辟为不设防的自由口岸的,是日本人言而无信,戏耍了所有人,这真的跟我们工部局无关。”
    史迪威道:“你用不着遗憾,国军还没有输。”
    鲍格莫诺夫也道:“我也认为中国军队不会只有这点水准,昨天国军之所以吃亏,那是因为战术运用不合理,今日再战,局面必定会有所改观。”
    话音未落,忽然有个英国记者大声尖叫了起来:“哦,上帝,那是怎么回事?中国军队怎么全爬到房顶上去了?”
    嗯?!史迪威、鲍格莫诺夫同时回头,又同时举起了望远镜,透过望远镜,果然看到苏州河北的中国军队已经顺着竹梯爬上房顶,又将大量的竹梯架在小巷顶上以及高矮不等的民房顶上,那一片片的街区顷刻变成了坦途。
    如此一来,日军布置在各个路口的坚固工事顿时成了摆设,原本还算完整、严密的日军工事链也转眼间变得漏洞百出,日军兵力上的劣势也将被无限放大,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日军肯定要顾此失彼了。
    “太棒了!”史迪威忍不住赞叹道,“天才!在小巷和屋顶上架梯作为通道,这个方法虽然简单,说出来甚至不值一提,可对兵力不足的日军来说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一定是个战术天才,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他!”
    杨符瑞营已在靶子路、新民路、铁路线以及虬江路上展开,并与日军全面接火。
    趁此机会,十九大队兵分三路,借助数百架竹梯飞檐走壁、翻墙逾院,自西向东直逼宝昌路及福生路,徐十九更是亲率由十数老兵组成的敢死队为右路先锋,只片刻功夫,便已越过大半个街区,再往前不到五十米便是福生路了。
    可就在这时候,几个鬼子兵占据一栋洋房挡住了去路。
    徐十九缩在一栋三层民房的屋脊后面,向身后的谢狗子、高慎行打了个手势。
    谢狗子、高慎行会意,当即朝左右散开,各自找好掩护之后,谢狗子取下四颗手榴弹在眼面前摊开,再将旋盖逐一旋开,高慎行则将手中汉阳造的枪膛打开,先给只剩两发子弹的枪膛补满弹,旋又咔咔合上枪膛。
    待到谢狗子、高慎行已经准备好,徐十九便从屋脊后面猛然跃起,踩着瓦愣向前夺路狂奔,埋伏在前面洋房顶楼上的日军机枪猛烈开火,机枪子弹在瓦愣之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烟尘带,几乎是咬着徐十九的脚后跟往前追。
    这是徐十九的战术佯动,为了给高慎行和谢狗子制造机会。
    下一霎那,高慎行从屋脊后面猛然坐起,几乎是在坐起的同时,他手中的汉阳造便已经对准了对面顶楼窗户内的日军机枪手,下一刻,灼热的子弹便高速旋转着射入了日军机枪手的眉心,一下就将他的脑瓜连同钢盔打个对穿。
    九二式重机枪的吼声嘎然而止,就像叫得正欢的野鸡被掐断了脖子。
    小鬼子的副射手正欲推开已经毙命的射手,上前重新射击时,高慎行的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再次准确地射入日军副射手眉心,日军副射手没有戴钢盔,红白相间的脑浆还有碎裂的骨骼顿时间呈放射状从脑后喷溅而出,涂了一墙。
    高慎行出枪的速度实在太快,枪法又太准,等躲在洋房天台上的几个鬼子单兵反应过来时,鬼子重机枪的射手、副射手已经全部毙命,好在弹药手还算机灵,一个侧身闪到窗户边上,险之又险地躲过高慎行射出的第三发子弹。
    洋房天台上,水泥护栏后的五个鬼子单兵顿时间炸了锅,三个鬼子兵迅即开枪回击,却慢了半拍,高慎行已经缩回屋脊后面,三八大盖射出的子弹只将屋脊瓦当打得碎片四溅,剩下那两个鬼子兵却赶紧架起了掷弹筒,想把屋脊后面的高慎行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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