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离开时火把的光亮在前边拐弯处闪烁了两下,身后的我又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不过我似乎对此并不太在意,因为我现在能看到蜇伏在岩缝里的潮虫,而且能看到它们圆圆的甲壳上正在散发着淡绿色的微弱光芒。
    这种虫子我以前就是认识的,我不记得它们的身体是会发光的。难道是这里的虫子生长得特殊?
    还有一条寸把长的蜈蚣,它体节的每一条交接处也有淡绿色的微光发散出来。
    我不去管它,心中以为这是我过度疲劳的结果。
    我爬过了一处山崖边上的坍塌口,到了外边。我相信小月和姜婉清也在这里,因为我一路上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岔道。
    外边刚刚下过雨,刚一出来,我就在土路上看到了一只赤脚的、小巧的脚印,我断定脚印就是姜婉清的。
    因为她的两只鞋子都跑丢了,而刚才进洞的那些人都穿了鞋子。
    看到这个印迹我的心就稍稍放在肚子里了,她们都在外边。
    可是我还是不能喊叫,四下里都是人声,一片茂密的树林,声音从林中传出,右边是一条河,水很深,里面驻扎着五六条空荡荡的木船,吃水很浅。
    我一闪身,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边,一条船上有两个男人,荷兰人打扮,看起来他们是看住船只的,而大部分的人都在林子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如果我就是姜婉清和小月,刚一出来遇到这种情况会躲向哪里?
    很快一群人脚步沉重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人一组,抬着一只只沉重的麻袋,一步步地向着船边走去。
    在船队与我藏身地之间是一片苇丛,虽说不大浓密,但是那些人现在正忙着把货物装船,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慢慢地向最里边一条船靠过去,我发现那里面没有人。
    大木船在河边一字排开,他们从另一头的船开始装起,人走上去,他们搭在船岸之间的跳板被压得弯了下去。
    这条河就从不远处的山脚下流出来,地下暗河在这里奔涌出来,敏捷了靠着船体的掩护伸手摄像头住了船舷,身子一坠上了船,值得庆幸是,这条船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必须得看个究竟,宋画吴冶小月在,她一定会对这些人感兴趣的。
    船板的中央是两棵高大的桅杆,这是一艘双桅帆船,上边层层叠叠的布帆堆积在桅杆的底部,正好可以让我隐藏身体。
    他们慢慢地、有条不率地把第一艘船装好了,然后是第二条,看他们吃力的样子,我猜麻袋里一定是什么沉重值钱的东西,该不会是海盐吧?远处的山坡上,森林被一片蓝色的薄雾笼罩着,大概田王和我们的人就在那片森林的后边,那里离着我们不近。
    我带了小月和姜婉清,正从那里到达达这条暗河涌出的山体另一边,她们洗澡的那条河流,经过了一段地底的旅程后再一次出现在山的这边。
    第二次出来,他们抬了一半的麻袋,另外的一些就杂七杂八了,还有人赶了几头猪,还有人肩膀上横担了一根扁担,扁担的两头是三五只拴在一起的鸡和鹅,嗄嗄地叫着。
    后边是十几担用箩筐的米粮、然后是一批砍下来修剪得溜光的毛竹竿,林林总总地装了第二船。
    我仔细地看了他们装船的货物,看样子是胜利大逃亡的架式,这些荷兰人,搞的什么鬼?
    正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出现了让我目瞪口呆的场景。
    那群花里胡哨的鹦鹉从林子里腾起空,在随俗沉浮林的止方盘旋了两圈儿,然后直朝着第三条船上降落,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倒是怪事,我一直以为的一群野鹦鹉,原来是被这群荷兰人驯养的!别忘了还有两条高腿的凶犬,刚才它们一直在叫着,现在也一踏空上了第三条船。
    其中一条狗站在船的甲板上,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警觉地叫了两声,但是立刻有人上前呵斥了一句什么,它夹起了尾巴钻进了船舱中不见了。
    三船人都已经各就各位,但是还有两条船上空的,我想不出他们还能装些什么。
    一会,我就看明白了。
    十几个手持刀枪的人,看押着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最后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一看就不是一个种族,他们被监视着,稍不听话立刻招来一顿教训。
    我想这些人是上第四条船的,可是我想错了,那些人被人驱使着,从树林中抬出了一根根的圆木,向第四条船上走来。
    原来,荷兰人抓的劳工是干这个的。他们四个人共抬一根横木,仍然显得十分的吃力,我在队伍中看到了一个身影,怎么看他都与众不同,尤其是这些人中只有他赤着一双脚!
    我不敢往这方面想,从这个人的身材上看,他就不是个强壮的人,弓着腰,躲在最后边,前边人的后背挡住了他的脸,每走一步,都很痛苦的样子。
    只是他穿了一件当地人的衣服,我怀疑……怎么会是姜婉清呢?小月至少应该和她在一起的。
    等轮到他们这一组抬了横木上船的时候,我隔了船看到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一刹那间我终于看清楚了,那张淌满了汗水的脸。
    不是姜婉清又能是谁?
    她怎么到的这里,又是怎么与小月走散,这些都在一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里。
    还好,她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没有暴露出自己的本来身份,不过,这活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她放下了横木,抬眼茫然地往四下里看了一下,刚要随着人们往下走,去抬第二趟,突然从那条船的帆布下边伸出了一只手,将她裤脚一拉,拉进了同样堆放在桅杆下边的帆布里。
    那个拉她的人就是小月,她的手我认得出,找了这么久,终于在这里同时发现了她们两个,我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看来是她们出了暗河之后,出于不得已的原因两个人暂时分开,姜婉清被迫抬做了劳工,而小月却藏在了船上待机而动。
    不过她们藏身的地方不是久留之地,很快,当船装满的时候,荷兰人升帆就会发现她们。可是我看到那片帆布的底下,还有两只手在整理、拉严,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心说,这两个笨丫头,想摆脱我,随他们出海去么。
    第二趟抬圆木的人再一次上船,再有一趟我看这艘船也就装完了。机会剩下的不多,我得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她们两个拉出来。
    可是第四条船上已经站了两个人,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岸上,我还听到船舱底下那两条狗又叫了几声,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边船甲板上有两块跳板,那是准备登船的时候用的,每条船上都有这东西,我轻轻地把它们搬起来,两条船相隔的不远,正好搭上板子。
    一个荷兰人站在船舷边,手扶着往下边看,另一个人正绕着刚刚的木垛察看着什么,我躲过两个人的视线,悄悄到了他们那条船上。
    无声地拉开了那层帆布,里面似乎有只手还在紧紧地抓住它的边缘。
    我低声说了句,“别拽着,是我。”里面立即松手,我掀起帆布的一角儿,看到了两张熟悉而因为激动有些发白的脸。
    但是这里脚步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身子一滚也撞到了帆布的遮盖之下。
    现在又与她们在一起了。我示意她们先别出声,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拿捏着时候,猛地一拉她们,“我们走!”姜婉清紧紧地抓着我的左手,她的赤脚踩在木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后边是小月,安零刀还在她的手上。
    我们绕过那两个人,借助跳板到了第五艘船上,把跳板回放到原位。姜婉清这才一头扎在我的怀中,委屈地道,“老公……”
    现在还不是诉说委屈的时候,那边人再一次上了船,放下肩膀上的东西之后,几声命令传了过来。有人在那边搬了木板往这边船头重重地一放,震得木船一阵晃动。
    我一拉两个人,几步转到了船房的后边。
    那边已经有人一步步地走过跳板,到了这边的船上。我们再想离船已经不大可能了,再说姜婉清的状态我看不大好,我们能不能跑开还在两可之间。
    脚下就是一扇舱盖,我一把掀起来,下边出现了一只木梯直通里面。时间已经不多,我示意她们,小月打头,快步走了下去。
    姜婉清的两只脚上沾满了泥巴,上边还有血迹,布满碎石的山路割破了她的一双柔嫩的小脚,我不及再想,一把抱起她,下到舱中,随手盖上了舱盖子。
    小月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里面有好几只舱门,她不知道打开哪一扇门。
    再说里面很黑,刚一进来我也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只在一眨眼间,我看到从小月的胸前领口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红光。
    看姜婉清,因为她现在正抱在我的怀中,我一低头正好看到她的脖子里面,那里的淡红色微光更是显眼。
    “你能看到红光吗?”虽然船板上已经有人走到了舱盖的跟前,我还是问了小月一句。
    “你说什么?”她没有听清,但是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一拉小月,抱着姜婉清,拉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门,闪躲而入,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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