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睡下的已经忘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田王宣布马上登船出发,我们都知道,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女人国中的大部分人都来相送,我们离开后给这里留下了十六个男人,其中有十五个自由人,一个失去自由,只能在南城门下的石柱上度过余生,他是白荆。
    几只大雁在天空中飞翔,黄岩说,“就是它们带领我们到达的这里。”我抬头极目眺望着它们,它们在很高的天空里自由自在的,白荆好像也眯着眼睛在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上了各自的船只,黄岩带来了一艘船,大小仅次于苏将军的独木船,他带人仍旧上了自己的船,又从其它船上拨过去一些人。田王给这条船命名为“黄海号”,就由黄岩做船长。
    我们从墨岛上出发的时候只有两艘船,现在达到了五艘,队伍更为壮大。
    女王乌塔站在岸边,在人群的簇拥中向我们挥着手,有点恋恋不舍,但是我们看到田王很决绝,头也不回。
    “昨天晚上,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画。
    “我怎么知道,你忘了,昨天我比你睡得还早呢,要不去问我娘,她应该知道的。”
    “还是算了吧,”我想。现在田王就是一门心思的想离开,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我们又出发了。
    很快,我们的船队就出了波尼湾,大家想都没有想,在前边开路的向阳号和凌波号就向右边转向,那个方向是我们还没有去过的,我们总是向着未知的地方前进。
    一路上,田王把黄岩叫到龟船上,让他把此次回去的事情讲上一讲,于是,一个史料上一直没有记下一笔的故事,头一次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涨岛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黄岩的开场白,我们都大为不解,我们随田王离开的时候,明明它还在的啊。
    黄岩说,“我们的运金船靠近的时候,我也很奇怪,后来到了墨岛,岛上的人才告诉我,当时我们冲出赭岛的时候,大量的海水由穹洞之中涌进,海水从连接赭岛与涨岛的地下通道里奔涌而出,一下子掀掉了涨岛的上盖,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想起了最后一刻我们回身望到的海面上那股冲天的水龙,一切都明白了。
    墨岛之上,在我们离去之后,地方官在上边设了一位里长,他姓刘,叫刘得起,黄岩他们到达墨岛的时候,正好被他碰到,以为是海盗杀来,仓促间组织了几十人的队伍,等到黄岩报上田王的名号以后,立刻把他们迎接到岛上,款待了两日,派人护送着金子往长安去。
    “长安,现在是大汉朝的国都,比原来的洛阳更强上百倍,我都有些认不出了。”
    “怎么个强法?”田王十分的感兴趣问道。
    “街道宽敞,行人不急不忙,脸上没有打仗时的那种凄惶之色,买卖云集,我们到的时候正是五月,街上的石榴花开了,蜜蜂嗡嗡的。我们在崔平的带领下,先去了他们的故居。”
    “故居还在吗?”我问。
    “还在,不过已经房屋易主,归了一个小官,他听说了我们的来历,尤其是听说到我是田王差来的,大为吃惊,他第一句话就是,‘田横,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然后呢?”田王问,他自己走后,长安人乃至汉朝人的说法感兴趣。
    “他没敢让我们停留,立刻连夜带我们进宫。那人给我们通报的时候,没敢提您的名字。”
    “娘的,我田横的名字很难听么?”田王骂道。
    “后来我才明白,要是报了您的名字的话,可能这次我就见不到你了,王。”
    于是我们就听他再说下去。
    刘邦已经“厚葬”了田横,如果我们明出大迈地报出来,不是揭穿了刘邦的谎言吗?但是悄悄地说出来,他就能够承受了。
    “他连夜从寝宫里起来,只的亲近的宦官相随左右,他就在寝宫里接见了我们,我们把崔嘉的印信呈给他看。”黄岩说。
    “他看了什么表情?”
    “他拍着大腿,对我们说,想不到前朝还有这样的忠义之士!这也是大汉朝的福份,马上召见了崔嘉的女儿——崔莺莺,是三狗陪着她去的。他想都没想,就认了崔莺莺做义妹。”
    “真够意思,我就说过,刘邦不会为难你们的。他新朝初立,需要大张旗鼓地宣扬忠臣良将,下边呢?”田王问。
    “这样,崔莺莺就成了公主了,三狗也成了驸马。在长安城里给他们安置了府第,就与崔嘉的故居紧邻,而占据着崔府的那个小官三天就把房子腾出来,交还了崔平,这是刘邦的意思,他不敢不搬。然后,我们就把您送金的意思禀告了他。”
    “他什么表示?”田王问。
    “他哭了。坐在龙榻上,哭了很久,鼻涕流了一龙袍都是,他就那么——像个农民似地,用手一掐鼻子,擤一下,往地上一甩,然后就把手往龙袍上一擦,我们也不敢笑,也没有人敢劝他。”
    想像得出,刘邦在得知昔日的宿敌,给自己送来了数不清的金子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而眼下,他是多么地需要这些东西啊。修缮王宫得花钱,安抚百姓得花钱,赏赐功臣得花钱,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而我们送去了多少?我记得,那是整整三垛,每垛一千五百块,每块重一千五百两,分装在三艘船上,才刚刚装得下。这真正的是天上掉馅饼呀。
    “我知道他为什么哭。”田王说。我忙问,“为什么?”但是他没有说明。
    “我想知道,跟你回去的那些人,都是个什么结果。”
    黄岩说,崔平带去的二十四人,刘邦都给了封赏,让他们回祖籍,没有老婆的都派了老婆。黄岩带去的三十七个人,在刘邦问道他们的想法时,他们异口同声,都是一句话:放我们入海,去找我们的田王。
    他们是:
    黄岩,石龙,牛百岁,郑和,姬米,马长劳,刘贵,崔林生,武三月,鲁速,田半亩,梁多多,林家根,宋来,宁波,宋江,宋翔,张有余,张小小,徐虎,二牛,吴大,马越岭,郝年,肖向辉,石井华,鲁前,陈满,陈禄来,高山,孟常宁,孟家宝,刘良,郝壮,韩国贵,秦初七,廉根。
    田王听到这些的时候,他的眼圈红了:“刘邦这人我还是了解的,你们这样子,他不会高兴到哪去的。”
    “是的,刘邦的不悦我是看得出的,怎么奈大家就是这么一个心思,九头牛也别想拉回来。后来刘邦开出了高价,他说,只要想留下来的,人人封千户候!”
    “你们呢?”
    “我们一看,刘邦是铁了心不想让我们走的了,于是假装很高兴,留了下来,但是暗地里相互联络,打算等他不注意我们的时候,来个不辞而别。”
    “这三十七个人,分别领了刘邦的赏赐,前三个月各自回家,见自己的家人,后来我听说,每个人在家乡都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
    “怎么这次来的只有你们十二个人呢?”我不想往下听,可是还想知道,三十七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众口一词,等到分开了,衣锦还乡,一旦过上衣锒无忧的日子,恐怕就不那么心齐了。在海上漂泊,怎么比得上现在的日子。
    “我们约定,等雁南飞的时候,十月初一,就是我们聚齐的日子。然后,我就一天天的等……这期间,刘邦派人多次来看望崔大人,还把崔小姐接到宫里去,一住几天。”
    “这是在探听你们的虚实,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放心你们的。”
    “是的,有两次皇帝亲自来看望我们,这回他的车驾上了档次,车上也多了金饰,四匹高头大马,一色的雪白,马蹄子个个这么大。”黄岩两只手掐在一起比划着。
    “但是我们约定了,十月初一那天,一起在墨岛集合,登船出海,多等一天也不行,我们知道,每天田王会离我们远一点,一天也耽误不得。”
    我想到了这三十七个人,身在各自的家乡,与家人在一起,偶尔还要出席乡里四邻的宴请,但是心里在默默地数着日子,抬头看着天上,有没有南飞的大雁。
    “我是九月二十那天悄悄出发的,崔平大人也想来,让我给劝下了,但是,他把女儿推给了我,他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跟着田王闯荡,强过无忧无虑的终老一地。’我们从长安出发,乔装改扮,倒也没有人注意我们,行了十天,恰好在十月初一那天到了墨岛。”
    “人都到了吗?”
    “都到了,三十七人,一个不少,可是,我们的船,在那个里长的手里,三艘大船,泊在墨岛的东岸,每天都有人把守。”
    “于是,我独自一人去找那位里长。”
    “他怎么说?”
    “他说,奉上头的命令,这三艘船不会给任何人,而且,他说,不几日,就会来人接收这些船只。我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只好抢船了。”
    “你们手无寸铁,怎么抢?”田王问。
    这时有人来报,女人国已经在身后了,船队往哪里去。
    “哪里宽敞就去哪里。”田王说了一句,又把脸转向了黄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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