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快些爬到了山顶,姬将军指挥弓箭手,对着我身后就是一阵狂射。
    一些纳玛象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它们迈过摔倒在地的象身,继续向我这边的山谷冲了过来。大概有一百多头象,几罐子老鼠,就让它们伤亡残重,大约有三分之二还多丧失了战斗力,我们的伏击出奇的奏效。
    不过剩下的这一百来头大象气势同样骇人,它们半是冲锋、又像半是逃跑,也说不清这么狂奔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刚才的突变根本没有在它们的预料之中,现在还惊魂未定,我听到它们的嘶鸣里有恐惧的成分。
    姬将军还在上边大叫,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很单薄,我听出了里面的急切和惊惧,不知道他怎么也和那些大象一样,怕个啥劲?
    六角的人都消失在地洞之内,等把这些象收拾掉,那些人就不在话下了。
    象群离我还有段距离,我不用太着急,一边向山上爬去,我还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眼前有些模糊,浑身发热,一种我有点熟悉的感觉慢慢地涌了上来。
    又是那可恶的黑视!也许我太累了,这种现象自从我一上墨岛,前后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猛然看到画的模样,一次是在我身后的丘陵那里看到一个男人欲对六角施暴,我把她当成了小月。这是第三次?
    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努力地拗过头去,看到黎明的天空里,有一道黑线席卷过来,黑线的下边是比铅灰色的天空更为昏暗东西,正向着我这里滚滚地推进!
    而狂奔的象群,在它的脚下仿佛变成了一群逃命的耗子,但是它们的灵活性却不如耗子。
    一道水墙,在眼睛彻底黑掉之前让我看到了,黑线是它的顶峰,里面夹杂着破碎的浮冰。近了,黑线消失,原来那是水面反射了黎明时唯一的一点光线所致。
    一片水花在洪峰的顶端跳跃,瞬间吞没了狂奔的象群,它们在最后的时刻极力地伸长了鼻子,我只来得及听到它们让水沧掉了半截的吼叫,水就到了我的跟前。
    黑视如期而来。
    而我刚刚爬到了半山坡,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把我从大地的怀抱里抢走,我只感觉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从身体里溜掉了,从不知什么地方离我而去,而身前的空气,似乎也能将我撞晕。可我什么也看不到。
    感觉以最不文雅的姿势飞行,被洪水包围的那一刻,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只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能把田王赠给我的宝剑丢了。”
    我在一个弄不清楚的隧道里飞速的穿行,像一片羽毛,也许我就要回去了,从哪来的回哪去,我从哪里来的?
    从某个拥有无数大厦、无数人群、无数周末的地方来的?那里有一张床。床上还曾经躺了一个人,还有作业、应聘、公交。
    我极力地想动一下手臂,比如用我手中的剑,在飞速后退的隧道洞壁上插入,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这一世有我的爱人。
    我张嘴想要大叫,“画!”可是喉咙与肺里立刻就火啦啦地,想吐掉,有一股力量把更多的这种感觉送了过来。我只好在心里说,爱怎么就怎么吧。我知道,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忽然想起了,这里是一片树林,因为我听到了小鸟的叫声。当睁开眼的时候,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眼前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沙地,几从野草晃在自己的鼻子尖上,我终于不情愿地回来了吗?
    吃力地抬头,地面向后移动,不远处的海滩映入了我的眼帘。海天交接处一片蔚蓝,点缀着白云,但是我看到了一个黑黝黝的身躯半躺在海水里,我释然了。
    因为那是一头死掉的大象,一条粗鼻子软踏踏地甩在它自己的脖子上,一动不动,就算是温和的海浪一遍一遍地冲在它的身上,它也没动过。我还没有离开他们,没有离开那群我根本就离不开的人群。
    胸口的压迫感让我意识到,我正趴在一块林间的礁石上,两只胳膊搭拉在地上,右边的手里,握着那把剑,它叫什么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内心一阵的烦躁与不安。就像我忘记了画的名字,有一种愧疚,心尖上咸咸的。
    除了胸口的擦伤,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能一肚子的苦水,都让我搭在这块礁石上吐干净了,我慢慢试着从那里站起身来,我成功了。
    没有哪里不适,低头看看身上,衣服早就晾干了,敞开的怀里,能看到两道血印子斜着从我的胸前划过,如同一条血红的子弹袋。
    但是这里的环境我却不熟悉,身后就是望不见一点光亮的树林,而前面的海面越发宽广,没有一点我有印象的东西,也许我被海水冲到了岛的另一边也未可知。
    起身往树木丛中走去,我以为只要穿过了树林,也许就能和上次一样看见自己熟知的地方。但是一直在林中走了一个时辰,我也没能走出去,反而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我试着往回走,在丛林中生存的经验我没有,原本在外面是个大晴天,可是在这里一片阴郁之色,抬头只能隐约看到星星点点的天空。地上一片潮湿的腐叶,堆积得多厚,在这个季节,竟然还有小虫在里面穿爬。一阵腐烂的气息冲进我的鼻孔。
    我迷路了。
    这里大概是个无人区,两千年前的时代,人类不太矫健的足迹,并不是后人能想像得到的,反正,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倒是有两只狒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互相纠扯着彼此身上的毛发,看到我时,其中一个半站起来冲我示威,我只消抡起手中的宝剑,一下子砍断了一棵像它的上肢一样粗的树,那棵树歪了一下,向着它们倒了过去,它们跑了。
    我在望不边的森林中走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了,找了一棵伸着三根树杈的大树,跳了上去,挥剑砍下多余的树枝,在头上搭了个棚子,上边覆上长长的茅草,又在身底下铺了一些,在这里过夜是免不了的了。只好等明天,继续探索。
    头顶上看不到一颗星星,连个动静也没有,刚才我采了些野果充饥,怀里抱着剑,晕晕沉沉地快要进入梦乡。
    不知道三位将军他们怎么样了,我记得海啸来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已经撤到了山上,除了我以外。
    他们回去以后是怎么和田王说的,不得而知。
    我又想了画,还有小月,想她们温热的身体和柔软的手臂。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未免有些奢侈。我到现在,连方向都没有搞清楚。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了一阵迟疑的脚步声,那绝对不是什么野兽,野兽的足音是天生的小心翼翼,再加上脚掌上厚厚的肉垫,声音不一样。而这次,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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