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尚未从痛失孩子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的楼樾却是全身一颤,眸光惊恐的看着一脸得意欢喜的荣清,终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到了牢门边上,冲着荣清咬牙切齿道:“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四年前的大火烧不死她,如今,只能再烧她一次了——这一次,我倒是很好奇,表哥要如何走出牢房再去火场救下她!?”
    荣清仪态万千的款款站在阴暗的天牢间,优雅端庄的将额前的一丝乱发拢到耳后,冰冷的眸光缓缓掠过楼樾绝望悲痛的面容,最后看向高高的天窗,凉凉道:“表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午时一刻就会点火,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逃出天牢,可得抓紧时间了!”
    荣清带来的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要楼樾的命!
    喉咙间涌上腥甜,楼樾眸光冰寒的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狠毒女子,咬牙冷笑道:“荣清,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是不知道你是如此狠毒之人——不愧是楼家人,一个比一个狠毒!”
    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挑,荣清回身冷冷的看着楼樾,嘲讽道:“从小到大,我就很好奇,为何我们都是凤眼,唯独只有你的眼睛与我们不同。如今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与我们不是一家人。而时至今日,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养育了你二十几年的楼家,说起狠毒,你又差过谁?!”
    说罢,她得意一笑,冷冷道:“这个时辰,说不定闹市口已是热闹不已,我却是不能在这里陪表哥闲话家常了——看热闹的时候到了!”
    随着荣清的离开,阴暗的天牢里又恢复死寂,而楼樾的心却是跌入黑暗的深渊,终是再也忍不住,喉咙间的腥甜喷涌而出……
    醒来后的苏流萤,睁开眼,眼前是开阔天地间的彩霞,还有眼前成片的屋宇房舍。、
    她迷朦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以为自己在梦里……
    四周聚拢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指着她议论着。
    “看呐,那就是叛乱的苏家之女苏流萤,如今要被处于火刑了……”
    “长得还真是妖艳惑众,如今要被活活烧死,可惜了那张好脸……”
    “今日处死了她,只怕那楼家最后一个叛贼楼樾也离死期不远了……”
    杂乱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苏流萤懵懂的听着,直到听到了楼樾的名字,她才突然一个激灵的清醒过来。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闹市口高高的木架上,下面堆起高高的柴火堆。
    行刑官捧着圣旨当众宣读着苏流萤的罪状。
    她细细的听着,却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听清了‘处以火刑’四个字!
    白雾渐渐消散,日头越升越高,深秋的暖阳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身子,却刺痛了她的眼睛。
    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苏流萤头脑一片目眩,心里却是异常的清明——
    杀人不过头点地,慧成帝既然下定决心杀了自己,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心里生起疑惑,她不由睁大眼睛朝四处看去。
    四周并没有让人起疑之处,可越是如此,苏流萤心里却是莫名的难安。
    突然,她看到对面的高楼屋檐后有点点亮光闪过,就像……锋利箭头在阳光下闪现的锋芒!?
    心里一颤,苏流萤惊恐不已,刑台四周竟是潜伏有弓箭手?!
    难道,慧成帝是在杀自己的同时,还有其他目的——他还要借此机会除去什么人么?
    瞬间,苏流萤心里已是一片冰冷,她慌乱的看向下面的人群,生怕在人群里看到韩钰他们。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韩钰怎么可能不会来?!
    不止韩钰,她还看到了萧墨与修罗他们。
    心里窒紧,难道慧成帝的目的,是要趁机除去韩钰与萧墨?!
    就在苏流萤要出言提醒,让韩钰与萧墨他们赶紧离开之时,人群散开,荣清公主轿辇却是从宫里徐徐驶出,来到了刑台前。
    荣清公主一出现,四周杂乱的议论声就矮了下去。
    众人面前,荣清公主早起收起了在天牢里那副恶毒的嘴脸,神情又换成了嫡公主的端庄娴淑的样子,惋惜道:“流萤,你我朋友一场,虽然你叛乱落到了今日这般的下场,可我还是想来送送你。”要亲眼看着你如何被火活活烧死,看着你如何在大火中挣扎哀嚎痛苦!
    荣清的心思可以瞒过世人,却瞒不过苏流萤的眼睛。
    苏流萤冷冷一笑道:“多谢公主赴驾特意赶来看我行刑,想必四年前那场大火没有烧死我,让公主很失望。如果我没猜错,将我处以火刑,就是你的主意——只是荣清,火刑残酷,你都不怕吓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前一刻还对荣清公主赞不绝口、说她重乎情谊的百姓,在听到苏流萤的话后,不由眸光异样的看向了居中仪态万千站着的嫡公主。
    人人都听出了苏流萤话语里的意思,没想到这个看着娇弱善良的嫡公主,竟是将自己的‘好友’处以这么残酷的死刑!
    四周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听得荣清公主变了脸色。
    荣清身边的贴身宫女青桃见了,连忙冲苏流萤呵斥道:“叛贼,少在这里污蔑我们公主的清名。你所犯的是叛逆的大罪,本应该受那凌迟之刑,千刀万剐而死,是公主向皇上求的情,才让你少受些痛苦。你这叛贼不只感恩,还在这里污蔑好人……”
    “呵,是吗?公主既是好心帮我,那这四周暗藏的弓箭手又是怎么回事?公主是怕有人救我,所以特意设下天罗地网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冷冷打断青桃的话,苏流萤特意提高声音,将这句话送到下面每个人的耳朵里。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不止荣清变了脸色,人群里的韩钰与萧墨都神情一变。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也慌乱起来,不由抬头纷纷去看四周,更有胆小的开始回避,生怕呆会冷箭无眼,会伤到自己。
    韩钰与萧墨都已明白,苏流萤是在暗示他们四周有埋伏,让他们不要出面救她,以免中计。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离开。
    而荣清公主万万没想到苏流萤竟是转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脸上的神色不由难堪愤怒起来,故意出言相激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犯的是死罪,谁敢救你?不要再自做多情,到了此时此刻,已是没有人来救你了——安心等死吧!”
    见韩钰他们不走,苏流萤心里着急,而听到荣清故意相激后,心里更是害怕不安,不由大声道:“荣清,皇上从未判定我是叛逆之罪,一切不过是你一手操纵。你今日在闹市口布下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想引起骚乱,以便去皇上面前坐实我叛乱的谣言,连累无辜之人说成我的同谋余党,然后再一起诛杀!”
    “荣清,闹市这么多百姓,暗箭无眼更是伤人,你何苦为了对付我一个,要滥杀无辜?别忘了,你可是大庸的嫡公主,你这样的公报私仇,太失你皇室公主的身份!”
    苏流萤此言一出,引起了人群里更大的骚动。
    这一下,围观的百姓再不敢再留在此地,纷纷往各自的家中躲避回去。
    而韩钰与萧墨也听清了苏流萤话语里的意思,知道自己若是执意相救,只怕会将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修罗悄悄靠近萧墨的身边,冷冷道:“主子,方才奴婢四处打探过,四周确实有许多弓箭手,看来她所说不假,今日这一切是个陷阱,而这个陷阱极有可能是冲着你与韩大皇子而来。”
    而长风也挤过人群来到他们身边,白着脸对韩钰萧墨道:“城门早已封锁,只准进不许出,每条路上都有守兵。”
    闻言,萧墨眸光一寒,勾唇冷冷笑道:“看来,慧成帝确实是准备了一张大网等着我们呐,只要我们一现身上刑台救人,就会以劫法场之名顺理成章的将我们诛杀。”
    韩钰脸色凝重,抬头担心的看着刑架上的苏流萤,眸光里涌上心痛,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看着刑架上的苏流萤,萧墨同样不愿意放弃,咬牙冷笑道:“既然此处无法下手,本太子就换个地方下手。”
    说罢,让韩钰与长风他们先隐身退下,他却是带着修罗往天牢而去……
    四周的人群如惊弓之鸟般的散去,转眼间,热闹的刑台前竟是走了个干净。
    看到韩钰他们离开,苏流萤心里的担心终于放下,悲怆的笑了——
    从没了孩子那一刻起,苏流萤已是生不如死。
    如今,既然救不了楼樾,这人世间于她而已,再无值得她留恋的,还不如死了的好……
    而荣清公主看到自己的计划失败,恼羞成怒之下竟是当即下令,即刻点火行刑!
    秋高气爽的天气,火把一沾到了柴堆,顷刻间已是雄雄燃烧起来!
    看着被火光包围住的苏流萤,荣清得意的笑道:“苏流萤,这一次看你还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眼见火焰越烧越大,退在马车里的韩钰等不得萧墨从天牢里救出楼樾,已是准备出手,却脖子上一痛,被阿奴打晕了。
    长风被阿奴的突然之举吓倒,却在下瞬明白了阿奴的用意。
    是啊,身为质子的韩钰本就身份敏感,再加上如今北境十五城的动荡,他再稍稍出一丝的差错,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何况,他们明知道今日的一切就是一个陷阱,明知是一条死路,阿奴如何舍得再让韩钰去送死?
    阿奴朝着刑台跪下,看着浓烟烈焰中的苏流萤,眼泪滚滚而下,号啕大哭道:“流萤,是我阿奴对不起你,要怪,你就怪我吧……我不能看着殿下去死啊……”
    仿佛听到了阿奴撕心裂肺的哭声,已被热焰烤得全身炙热难受的苏流萤,努力抬眸朝街口停的马车看过去,吃力的裂开干涸的嘴唇,解脱的笑了——
    此生,她亏欠着许多人,像阿爹阿娘、林炎、韩钰、萧墨、奶娘、蕊姨……
    还有楼樾!
    在阿爹死时,苏老夫人曾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灾星,带给身边的人灾祸,所以将她赶出了苏家。
    如今想想,老夫人说得对,她就是灾星啊……
    阿爹为了保住她撞墙惨死狱中;
    阿娘为救她身中十七箭而死;
    林炎也为了她咬舌自尽而亡。
    还有奶娘,为了救她活活烧死在大火里……
    而楼樾,明明是最尊贵显赫的世子爷,有着光明的前程与美好的未来,也是因为她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死了才是解脱。
    只是,她心中还有最后一丝不舍和放不下——
    她舍不得楼樾,她多么想死之前能再看他最后一眼!
    她也愧欠楼樾,她没能为他保住孩子……
    想到楼樾,生无可恋的苏流萤终是再次落下泪来,滴滴热泪落在身下高高蹿起的火焰里……
    就在荣清下令让人点燃火堆的那一刻,承乾宫的大殿里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敢置信的看着摆在面前的陈旧医案,慧成帝眸光闪现亮彩,激动得全身直哆嗦,颤声着:“你是说……你是说,苏流萤是……是朕与琼妃之女——是朕的、皇长女!”
    林牧匍匐在地,沉声道:“皇上,经微臣查正,那苏流萤,千真万确就是皇上与琼妃的骨肉。琼妃娘娘当年遇害离宫时就已怀上她……这些,恩师的医案中,都有记录!”
    “而那前太守苏津苏大人,却是在二十年前,在遇到琼妃之前,在一次战役中不幸下身负伤,不但不能行夫妻之事,更无生儿育女的能力。而当年苏太人负伤时,也恰恰是恩师帮他治的伤,所以,苏太守的医案也有记录……”
    “而微臣为了确认此事,近月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汴洲,找到了苏太守当年身边的副将,那副将告诉微臣,苏太守当年从劫匪手中救回琼妃时,她已怀了身孕。所以皇上,苏流萤绝对是皇上的亲骨肉!”
    原来,在林炎死后,林牧为了替爱子报仇,答应帮苏流萤查找十九年前琼妃离宫的真相,却是没想到竟让他在他恩师的医案中查出苏流萤的真正身世来。
    此事事关重大,林牧却是不敢立刻公布出来,直到亲自去了一趟汴洲,找到了当年的一些人问过后,才敢确定。
    然而等他堪堪回到京城,还来不及将手中的证据医案递交给慧成帝,苏流萤已是被抓捕……
    听到林牧的话,慧成帝震在当场,下一刻,脸上却是露出了欢喜若狂的形容——
    曾几何时,慧成帝遗憾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没有为他生下一子半女,更是羡慕苏津与琼妃生了一个聪慧伶俐,心胸气度皆不输男儿的好女儿。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苏流萤竟是他的骨肉,是他流落飘零在外的皇长女!
    欢喜若狂的慧成帝却在下一刻突然变了脸色,他终是想起,就在今天早晨,他下旨对苏流萤处以火刑,要将她活活烧死……
    “于仁、于仁……快出宫传旨,立刻停刑,恭迎长公主回宫!”
    于仁苍白着脸色从外面跑进来,颤声道:“皇上,刚刚刑场来报,已……已点火施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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