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静谧美好的时光总是最容易打破。下一瞬,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朵金色的烟雾,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却正是楼家影卫发出的求助讯号。
    楼樾面上一惊,下一秒已驾马飞快的朝烟雾发出的方向奔去。
    他们速度很快,不过半刻已到了出事的山坳里。可是,即便如此,他们赶到时,三名刺客以及五名黑衣人都中剑倒在了血泊中……
    见此,两人的心都滞住了。不等马匹收脚停稳,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跳下马背,苏流萤奔向刺客头领,而楼樾却去查看黑衣人的伤势。
    三名刺客都是一剑刺中胸口毙命,苏流萤扑到刺客头领的身边,白着脸摸了下他的鼻息,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连忙一只手按住他胸口汩汩喷出鲜血的伤口,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串紫檀佛珠,颤声道:“快告诉我,这佛珠的主人是谁?那日你们在刺杀贵妃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刺客头领见到她手中的佛珠,涣散的眸光努力上扬,等看到苏流萤倾城绝艳的脸蛋时,眸光一滞,下一瞬面上却是露出狰狞而绝望的嘲笑,“竟然是你……原来……它竟是被你拿走了……你那日……竟然没死……”
    “求你告诉我,让你拿回佛珠的人是谁?”
    苏流萤的声音越发的哆嗦,她生怕刺客头领一咽气,佛珠的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刺客声音越来越弱,却带着透骨的寒意——
    “佛珠的主人……就是……要你性命之人……”
    话音落下,刺客头领终是头一歪,气绝而亡。
    闻言,苏流萤全身的血液凝固,呆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边,楼樾检查五名黑衣人的致命伤口,皆是被精准的一剑割断脖子而毙命。
    他眸光里闪过震惊——
    这五个人中,有四人是他楼家的影卫,个个武艺高强,没想到被同时灭口毙命……
    能同时快速杀死八名武功高手,且个个都是一剑毙命,来人的武功又是怎样的高深莫测!
    只怕换成他也做不到。
    楼樾的心瞬间往下沉,他越发的觉得,贵妃小产乃至刺杀,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了……
    不过一会儿,更多的马蹄声传来,却是南山带着其他影卫看到讯号赶了过来。
    一见到刺客被灭口,连楼家的四位影卫都丢了性命,南山等人也是目露骇然。
    南山上前着急的上下打量楼樾,关切道:“爷,你有没有受伤?”
    楼樾无力的摇头,咬牙道:“我赶到时,他们已经……死了。”
    南山惊诧得合不拢嘴了。
    他知道楼樾尾随刺客一路跟了过来,然而没想到,灭口的凶手动作竟如此之快,连世子爷都来不及救人。
    全场顿时陷入一种无名的恐慌与惶然当中。
    楼樾精心布署,原本是想引蛇出洞,利用楼家安插在江湖中的人手,以暗道消息在江湖中传出宫中有贵人出重金,救出牢狱中的三位囚犯的消息,引来劫狱,再故意放走刺客,最后却闭索九门,让刺客逃不出京城……
    他相信,走投无路之下的刺客最后要求救的人,必定是他宫中的主子。
    而因为劫狱一事,那三位刺客也会信任安插在江湖人中的影卫,以此就可以让刺客亲自‘带着’影卫见到宫中的黑手。
    就算刺客不去求救,刑部劫狱一事闹得全城皆知,相信宫里的黑手也会坐不住,而对于像刺客这样的弃子,最可预见的后果都是杀人灭口。
    楼樾有预料到幕后之人会派人来杀三名刺客灭口,所以才特意挑选了四位武艺最高强的影卫留在刺客身边,而他自己也一路尾随,可是没想到,来人却是远远超过他所预料,竟是转眼就杀了八名高手,并且每个人都是一剑毙命……
    如此,却是最后一条线索也没有了。
    苏流萤呆呆的站着,全身如坠冰窖,抑止不住的颤栗——
    直到这一刻,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八具冰冷的尸体,苏流萤才明白她面对的敌人是怎样的可怕强大。
    调查这么久,他们连幕后黑手的半点线索都没得到,然而对手竟是了解他们每一步的计划,以闪电之势灭绝了一切线索,又狠又准!
    楼樾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对手竟是铤而走险,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
    而这样利害的对手,若是要对她下手,她还有活路吗?
    楼樾不自由主的抬眸看向全身瑟瑟发抖的苏流萤,想着方才马背上她眼神里对自己的赞赏,心口窒痛,脸上冷得滴出水来。
    他让她失望了!
    不觉间已到了酉时未,楼樾看着苏流萤失魂落魄的样子,想着她一个女孩家,不管有多大的胆子,亲眼看着这样的杀弑,心里终归是怕的,于是吩咐影卫留下来勘察现场,看凶手是否留下线索,再将尸首带回刑部。自己却是亲自送苏流萤回去了。
    一路无话,查询这么久落个这样的结果,两人心情都无比的沉重。
    到了宫门口,苏流萤下马向楼樾行礼告退。楼樾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无法回去向宁贵妃交差,不由道:“你不必担心,宁贵妃那里,本世子自会帮你去陈明,不会让她责怪于你。”
    苏流萤无力的轻轻点头。
    “可是怕了?”
    不等她抬步,他驾马走近两步,勒马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苏流萤一下子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怔怔的抬头看着他。
    楼樾心里担心她今日受到了惊吓,面上却是假装随意的问道:“今日见了血腥……晚上可是会做噩梦?”
    然而,不等苏流萤开口,下一刻,她身子一轻,楼樾伸手拉着她重新回到了马背上,将她拢在怀里,扬鞭朝着灯火阑珊的城中奔去……
    等苏流萤回过神时,马已跑出好远了。
    她不解的扭头看向身后的楼樾,“世子爷要干嘛?”
    “今日你我都心烦不遂,本世子请你喝酒!”
    楼樾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着的沉闷,他从没像今日这般挫败过,不光是因为刺客一事,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让她失望了,心里偌大的空荡感很不好受,让他忍不住想找个渲泄口好好发泄一通……
    他本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可是一想起腊八节那晚她梦魇中可怜又无助的样子,他心里又放心她不下。
    今日遇到这么多的事,如果她害怕了,至少有他陪在她身边……
    想着刺客被灭口,想着幕后之人的心狠手辣,想着佛珠之事犹如石沉大海,苏流萤的心情也是跌入谷底。
    此时的她,也不想回宫再去面对宁贵妃的盘问与指责,沉闷的心情也很想找个地方好好渲泄,所以不再过问楼樾要带她去哪里,由着他带着她在深夜的街头奔走。
    此时已过了戌时,长街上一片寂静,酒楼茶馆都已关门歇业,要喝酒,只有一种地方可去。
    楼樾带着她直接去了小南里。
    小南里是京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这里林立着几十家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而当中最有名的当数招牌最大最久的镜花水榭。
    勒马在镜花水榭停下,苏流萤下马看了眼面前的招牌,心里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却一点异议都没有,跟在楼樾的身后面不改色的进去了。
    楼里的老鸨杜娘一见是楼樾登门,眼睛晶晶发亮,简直不敢相信,连忙欢喜不尽的迎上来,正要将楼里最好的姑娘都唤出来,眼光在瞄到跟在楼樾后面进门的苏流萤后,晶亮的眸光蓦然燃起火光,下一瞬又无声的黯淡下去。
    纵然她开青楼数十年,阅美人无数,像苏流萤这样的绝色却是从没见过。所以,晶亮的眸光里亮起了兴奋的火光。
    然而,下一瞬,想着楼世子万把年不上门一次,这次好不容易上门来了,却自带了这样绝色在身边,想必,等下也没楼里姑娘什么事了,所以,兴奋的眸光又不觉黯淡了下去。
    楼樾问她要了最好的上房,目不斜视的领着苏流萤穿花拂柳,从一群嫣红紫绿中穿过径直往二楼的上房去了。
    到了上房,要了酒菜,楼樾挥手让伺候的莺莺燕燕都退下,连斟酒的丫鬟都不留下一个。
    不等苏流萤提壶,楼樾已抢在她前面拿过酒壶,问她:“可会喝酒?如若不会,这里有果酒。”
    苏流萤苦涩一笑,叹息道:“既是买醉,果酒又如何醉得了。今日就陪世子爷一醉方休罢!”
    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完。
    火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苏流萤重重喘了口粗气,自行倒满第二杯喝下。
    相比她的一口一杯的喝,楼樾倒是喝得很斯文,等她喝到第四杯,他终是抬手拦下她的酒杯,冷声道:“慢些喝,别糟蹋了好酒。”
    四杯酒下肚,苏流萤头脑已经有些昏沉,她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正准备休憩一会,突然,楼下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熟悉又陌生的乐曲响起,欢快的笛声合着激动人心的鼓点,铜钹也随之响起,整个镜花水榭的大楼里都沉浸在了一片欢快激荡的乐曲声中。
    时隔四年再听到这熟悉的旋律,苏流萤全身一震,酒意瞬间全醒,怔愣片刻后,终是迟疑的推开了临楼的窗户。
    楼下中间的高台上,红烛摇曳,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水亮的眸子,身着大红衣裙翩翩舞蹈,像一朵开在高台的艳丽红梅。
    随着鼓点的激进,笛子也是越发的婉转悠扬,而那女子随着伴奏,足尖点地,曼妙的身子急速的旋转起来,红裙衣带袂飞翩迁,像要飞升的红衣仙子,瞬间就迷乱了众人的眼睛。
    一时间,叫好声惊呼声响彻整个大楼,楼里的恩客们免不得惊叹议论道:“曾有人出百金让红袖姑娘跳这一支胡旋舞都没有如愿,今日却是大放异彩,实在是难得!”
    “是啊,今日不知是哪位贵人出重金请动了红袖姑娘,连带着我们尔等也饱了眼福。”
    “话说四年前苏家之女苏流萤在云梦台的那一舞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但可惜尔等小民是没有此等眼福,如今看看红袖姑娘的天姿也是不错的了……”
    底下众人议论纷纷,苏流萤怔怔的看着高台上那个艳丽的身影,嘴角不觉溢出了一丝难言的苦笑,正要默默关了窗户继续喝酒,却发现楼樾也来到了窗前,正静静的看着下面的高台。
    见此,她缩回关窗的手,正要回到桌边去。楼樾突然出声问道:“觉得她如何?”
    苏流萤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女子,淡淡笑道:“翩若惊鸿,很美很好。”
    闻言,楼樾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却是掉头看着楼下高台上的身影,蹙眉冷嗤道:“不及万分之一!”
    说罢,抬手将窗户关上,将那欢快的乐曲声和那抹艳丽的身影一并摒除在外。
    苏流萤不确定他嘴里的万分之一,是不是拿红袖与当年的自己做比,但还是红了脸,默默的又灌下一杯酒。
    楼樾也闷声喝起了酒,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一片静寂。
    不一会儿,楼下的响动也静了下来,苏流萤正想开口回刑部,这么晚了,进宫是不可能了,今晚只能去刑部睡一晚。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楼樾眉头微拧,冷声道:“何事?”
    一个如黄莺出谷的娇脆声音轻柔响起,“回世子爷,奴家给世子爷送酒来了。”
    楼樾看了眼快空了的酒壶,冷冷道:“进来。”
    话音一落,房门被轻轻推开。
    隔着屏风,未见到来人,却是先闻到了一股奇异独特的异香……
    ☆、第59章 真假真凶
    汴州虽是边关小城,但却是大庸连接各国的要塞,各国互通的商人云集于此,当中不泛做香料生意的商人,所以,生在长在汴州的苏流萤见识过各种奇异的香料,但此时鼻间闻到的这种,却是她从未闻过的。
    所以,她倒是对屏风后面的身影感觉到了几分好奇。
    一道红色的身影由远至近,等跨过屏风出现在两人面前时,苏流萤才惊觉送酒的女子竟是方才在楼下高台上跳舞的红袖姑娘。
    她一袭红裙光脚踩着地毯来到楼樾面前,脸上薄纱尚未取下,一双妙目深情又惊喜的看了眼正襟端坐的楼樾,眼光在看到坐在他对面的苏流萤后,眸光一滞。
    下一瞬,她垂下眸子,恭敬在楼樾脚边跪下,深深拜下。
    “奴家红袖,见过世子爷与姑娘。”
    等她走近,方才那股奇异的香味越发的清晰浓郁,却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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