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啊,这次你真是错的有些离谱了!”
    那黄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句话说得潘厚仁心中七上八下,心道:“我这大哥不会对皇家衷心至斯,要去检举揭发我吧?再说了,那些都是怀疑,总不能以此为理由来处罚我吧?”
    “三弟,你可知道错在哪里?”
    “大哥,小弟我实在是不知啊!说那交趾会再现叛乱,我当初也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让段正鑫派人盯着点。这事情不能说啊,一说就是错,若是让有心人拿住了把柄,可就是真的完蛋了.”
    潘厚仁的话声未落,黄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挥手打断,道:“三弟啊,愚兄说你错,不是错在这里!”
    不是错在这里,又错在哪里?
    “但凡是国家大事,必有人因此获利,有人因而获罪。胜不一定是利,而败,亦不一定就是罪!既然你能够看出交趾还有一乱,为何不早早告知愚兄,好让愚兄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来安排呀!”
    “这.”
    潘厚仁怎么也没有想到,黄俨说的错,竟然是错在此处。
    “虽说照你安排的路线,我们同样可以获利,然若是让愚兄来安排,定然可以获利更多!”黄俨这个时候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而是说的很直白,“如此重大的一件事情,仅仅是获取了几千套装备,推出一个夏布朝上位,而且还是名不顺言不正的上位,在愚兄看来,实在是重大的失败啊!”
    对于黄俨的话,潘厚仁实在是半点语言都没有了!枉自他还为自己的安排而沾沾自喜,殊不料所有一切落在人家黄俨这种级数的人眼中,却是浪费机会、暴殄天物。这怎叫潘厚仁不暗自神伤,黯然泪下?
    “大哥,我不至于像你说的这般无用吧?”
    两道寒光从黄俨眼中透射而出,潘厚仁见黄俨摆出一种从未曾过的严肃神情,对自己开口道:
    “三弟,大哥是个阉人,无亲无戚,也无后.”
    “大哥.”潘厚仁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被黄俨挥手打断。
    “你且听我说!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在这世间最亲的人,咱们汉人,讲究一个养老送终,说句难听点的话,大哥我百年之后也就只有靠你才有香火祭祀,你说,大哥会害你么?”
    “不会!”
    “既然如此,如此重大的信息,你居然瞒着大哥,这就是你第一个错!”
    潘厚仁低头,不再开口了。黄俨今天是将心里话都给抖了出来,而潘厚仁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黄俨心中的份量。世人都说太监无情,殊不料太监无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生理缺陷,更重要的是他们找不到可以寄托感情的人!
    君不见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大太监何以对自己的亲戚,哪怕就是远房亲戚都无比看重?收了个干儿子却是比寻常人家对亲儿子还要好?正是因为这些就是他们感情的寄托之所,他们来之不易,故而无比珍惜。
    从东厂衙门里出来,潘厚仁感觉自己还有些晕头晕脑的。
    黄俨在他面前说了很多,也让潘厚仁终于明白,朝争不亚于战争,其中的谋略施展、心机算计、得失进退可谓复杂到了极点,用黄俨的话来说,在朝争方面,他潘厚仁就还是个新丁,这一两年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抱上了朱棣和朱瞻基这两条大腿,即便是有黄俨这个大哥处处维护,他潘厚仁怕也是早已经死无葬身之所了。
    “难道我就这么差劲么?”
    走进家门,潘厚仁都还在纠结此事,然而他还没穿过院子,就见潘恒大呼小叫的冲到他面前,“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冷静!”
    潘厚仁一声大喝!
    这门口不见刀兵,院中没有狼烟,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潘恒如此惊慌失措,半点大家豪门下人的气度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少爷,您,您带回来的三个日本夫人,打,打起来了!”潘府中的下人也弄不清楚别院里那三个日本小妞跟潘厚仁之间的真实关系,所以称谓各不统一,潘恒算是最早跟在潘厚仁身边的下人,习惯随意一些,所以才会用“日本夫人”这种怪异的名头来称呼细川晴子等人。
    “她们要翻天了不成?”
    潘厚仁一跺脚,刚刚在黄俨那里受到的刺激还没有完呢,这家里的女人又来给他添堵,怎能让潘厚仁不生气?一跺脚,他就往别院里走,半道上又碰见了秀娘。
    “你怎么也不阻止她们?”
    “喊了,没用,舞刀弄枪的,看着心烦就出来了,死了干净!”已然正式成为潘家大妇的秀娘如今更是注意仪态,别说是动手,就连日常的修炼都时断时续,加之她对细川晴子等人的印象原本就不好,当然不会搀和她们的战局。
    虽说府中还有个高人四疯,可惜三个女人打架想要让四疯插手,那简直就等于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等潘厚仁带着秀娘赶到别院的时候,正打得热闹。
    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当真不假!
    那细川和子双手持刀,跟同样是长刀在手的斯波义带正打得热闹,不会武功的细川晴子则是跪在一边,替自家小姐加油呐喊!
    “住手!”
    潘厚仁一踏步,脚下整块的青石板粉末横飞,烟尘弥散,他这一口丹田之气喷了出来,愣是震得在场之人两耳嗡嗡作响,就连早有准备的秀娘都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至于正对潘厚仁刚要起身为礼的细川晴子,愣是被这一声吼得摔了个仰八叉,模样十分不雅!
    “铿!”
    两道刀光狠狠的碰撞在一处,火星四射!
    细川和子跟斯波义带两女同时打檀口里喷出一口血沫子来,显是脏腑受创不轻!
    然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两女仍旧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狠狠的盯着对方!
    “我擦,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啊!”
    潘厚仁心中一怒,腾身上前,也不管两个女人都已经是负伤在身,左右同时出拳,电光火石一般轰在了交叉的两柄长刀之上!
    他出拳速度极快,加之两女根本没有预料到潘厚仁会突然出手,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一股大力从刀身传来,无论她们如何加力仍旧把持不住,“夸嚓”一声虎口崩裂,长刀脱手而出,一左一右,擦着那细川晴子的身子,“铿锵”一声插入坚固的青石板地面!
    “噗!”
    “噗!”
    本就受伤的两女再受潘厚仁内息冲击,又是一口鲜血齐齐喷出,因为反应不及,细川和子的血喷到了斯波义带的脸上,而斯波义带的血又喷到了细川和子脸上。
    眼瞅着两女身子软到,潘厚仁却没有伸出双手去搂抱,心中戾气丛生的潘厚仁“砰”、“砰”两脚,左右开弓,将两具曼妙的身子,毫不留情的给踹飞了出去!
    正当挣扎坐起来的细川晴子看到眼前一幕,又见到如同怒目金刚般的潘厚仁,两眼一翻白,“嗝儿”一下,生生的晕了过去!
    “这又是何必呢,潘恒,快去请四疯道长来,给她们疗伤!”
    眼前的一幕让秀娘于心不忍,虽说她不喜欢这三个日本女人,但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又是这潘府院中的女主人,该怎么做,她心中自然有数!
    “不知所谓!被家中大人宠得一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么?这里是大明,是潘家,不是日本,不是细川家也不是斯波家,想要撒泼,再有一次直接打断四肢送回日本!”
    “细川晴子,你给我起来,进屋说话!”
    潘厚仁一边发火,一边走到细川晴子身边,抬脚在她身体轻轻一点,将其从昏迷中踩醒过来。
    细川晴子醒来也不敢去看自家小姐的伤势,更不敢反对潘厚仁的意思,只能低眉顺眼的跟在潘厚仁身后,进了内堂。
    “怎么回事?”
    潘厚仁面色不善,那细川晴子倒是很是自觉的“噗通”一声跪在了潘厚仁面前,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一开始是奴婢跟那斯波义带吵,后来小姐出来,结果两人不知怎么就动上手了.”
    其实事情的缘由倒是很简单,不过是吵嘴,吵着吵着相互不服气,加之那细川和子本就是不话多之人,结果一来二去的,就亮了刀子。
    “老爷,我家小姐,她没事吧?”
    刚刚进来的时候,细川晴子也看到两女倒在地上咳血的惨状,错非如此,她此时在潘厚仁面前未必显得如此老实。
    “看来还得给她们找点事情来做才是.”
    当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将两个女人抬进屋内,潘厚仁也不再去管细川晴子,看见四疯来了之后,潘厚仁点点头,就自顾自的出去了。
    对于潘厚仁来说,细川和子跟斯波义带之间的矛盾不过是生活当中的一次小插曲,无关大局。最近真正让潘厚仁关心的,还是交趾那边的动静更牵扯潘厚仁的心。
    对于夏布朝来说,这次交趾叛乱确实是他的一个机会。
    黎利的叛乱,夏布朝指挥的是一群“民兵”,至少在朝中大臣们看来,潘氏集团的保卫队,那就是民兵。
    指挥民兵取得胜利,那就是运气,而不是真正的胜利!
    所以朱棣决定将朱广留在半道上的五千兵马交给夏布朝指挥时,朝中大臣大多都表示反对,那个时候黄俨等人也不清楚潘厚仁具体的心思,所以更没有力挺,以至于最后还是朱瞻基站出来替夏布朝说了些好话,才把这事情给敲定。
    即便是夏布朝的亲爹夏元吉,在当时都没有发表半点意见,只是当事情敲定之后,托传圣旨的人,给自家儿子带去了一封家书。
    此时夏布朝正在营房里看着老父亲的家书。
    其实一个父亲给儿子的信中主要写什么呢?除了关心,就是挂念。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夏元吉既希望自己儿子能够为国报效,同时内心里也是矛盾丛丛,谁乐意自己拉拔大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死在沙场之上?这世上哪有这般狠心的父母?
    对于夏布朝来说,老父亲的家书即是鼓励,又是鞭策,放下书信,他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将军,可以出发了!今夜就可直杀四忙县,具探马汇报,那车三,还在据守四忙!”一个亲兵进入帐篷,向夏布朝汇报,听了汇报之后夏布朝长身而起,一身鳞甲是“嚓嚓”作响。
    “传将令——出发!”
    抖了抖手中长枪,夏布朝收拾情怀,大步流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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