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张三丰轻轻一拍掌,点头道:“好!厚仁你说得太好了!老道我初次见你便觉你眼神与常人不同,如今听你这句话,才知道老道老眼不花啊!”
    “厄,祖师爷,可能走出去没人说您老吧?瞧你这精气神,二十郎当的年轻人也不过如此了!”潘厚仁这不是拍张三丰的马屁,张三丰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就是这样,毫不客气的说,甚至比起二十郎当的年轻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道家讲究养性功夫的成功,同时也是勤习武艺,强身健体的功劳。
    “那些役夫.”张三丰并没有去深究潘厚仁的话,而是将话题转到那些役夫身上,“厚仁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问题让潘厚仁感觉很难回答。
    站在自身的立场来说,潘厚仁他是属于统治阶级的,他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对役夫产生同情心理,毕竟役夫当中大多数都是罪人,罪有应得!
    可潘厚仁自问还是一个人,一个有着独立思想和精神的人,一个有良心的人。正如刚刚张三丰说的那样,帝王的意志就是千夫所向,古往今来,帝王的一个意志,往往就能断送无数的幸福。
    或许这些帝王意志留给了后世所谓的“宝贵遗产”,但又有谁真正追问过,成就这样一个“宝贵遗产”需要填上多少条性命,人命!
    从远古的鹿台、酒池肉林,到中古的长城、始皇陵、阿房宫,再到眼前这个武当宫殿群,可以说,但凡是历史上有名的帝王,好像都是好大喜功,然而剥去这些“宝贵历史遗产”宏伟华丽的外衣,里面却是血淋淋的脸谱和白森森的骨骸!
    可惜每当后人将此作为一种值得炫耀的东西,美孜孜的向世界推销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在推销的,其实是一种帝王的残暴,是一种当奴隶麻木的喜悦!
    潘厚仁在后世的时候,也同样因为这些“宝贵历史遗产”而沾沾自喜,可是当他亲眼目睹那数万役夫凄惨的生活状态时,才终于明白了,为何有“孟姜女哭长城”,为何项羽要火烧阿房宫!
    可不管潘厚仁明白了多少,悟通了多少,却也无法解脱那些役夫的痛苦!不是他不欲,而是他不能!他没有这种能力,他没有达到那种高度。
    穷则独善其身,从某种角度来说,潘厚仁感觉自己很穷,他只能“独善其身”。
    “厚仁,你能够悟到这点已经难能可贵了!”听完潘厚仁一番看似毫无头绪的话之后,张三丰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相反,他不慌不忙的向潘厚仁解说。
    传道,就是要解说。就连老子都说过,“道可道,非常道。”得道的人,自然可以讲道,而道,就是道理,是从普通平凡的人和事当中剥离出来的,却又直指本心的道理。
    “老道悟道百年,自问有所得,而今观厚仁精神通达,还在老道之上,若能精研性命修养,将来成就不在老道之下啊!”
    张三丰一上来就给潘厚仁戴高帽,顿时让潘厚仁有些羞赧,连道不敢。
    不管潘厚仁如何反应,张三丰仍旧自顾自地说道:“独善其身,并非是不问世事,而是要自己能够按照自己坚持的道路走下去!自己明白了道理,在还能改变身边人的时候,就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感染别人。其实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独善其身’,那这个世界又岂会是如此这般呢?”
    潘厚仁点头,虽说他过去从未曾像张三丰这般理解过“独善其身”这四个字的含义,但经张三丰这么一解释,却觉得很有道理。管好自己,其实就是对这个世界极大的贡献了,人人都能管好自己,那么或许这个世界就能变成老子描述的那样,一个幸福而美好的大同世界了。
    在讨论过这个问题之后,张三丰的话题进入到潘厚仁刚刚入定时的那种状态,以及这些时间以来,潘厚仁在武学方面的进步。跟佛教不同,道教提倡的是肉身成圣,人体自身就是自给自足的宝库,故而通过练习武艺来达到强生健体的目的,也是张三丰很看重的一点。
    祖孙两个这么一聊,竟然直接到了天光发白。
    如果不是张三丰提醒,潘厚仁甚至都还没注意天快要亮了。
    “既然来了就在山上住一段时间,跟着老道好好的修炼修炼,大殿落成要到五月二十五,还有一阵子功夫呢!一宿没睡,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等到秀娘找来,张三丰笑眯眯的跟潘厚仁道别,也不知道他又要去到哪里,总之平常时候真是很难看到张三丰人影的,就连四疯这个嫡传子弟都不成,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张三丰一走,潘厚仁感觉自己的精神头好像也一下子垮了,疲倦的很,在秀娘的照顾下,草草的吃过东西,就回房去补瞌睡,等到下午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四疯。
    “走!”
    不容分说,四疯站起来就拖着潘厚仁出门。
    “道长,去哪里啊?”
    沿着山路七弯八拐,潘厚仁忍不住问道。
    “咦,你不知道?师傅不是说了,要你这些天每天早上跟他一同修炼么,贫道先带你去找找地头,免得你找不到!”四疯的理由可是极正当的,正当的让潘厚仁无法反对,只能咬紧牙关跟在四疯的屁股后面。
    要说是张三丰每日修炼的地方并不准确,只因为四疯带潘厚仁所到之处,其实是张三丰多年之前传授徒弟武功的地方,靠近天柱峰的顶峰,却又不在真正的巅峰之上,凡人难以寻迹,但又有迹可循。
    人道即是天道,张三丰整个人已经与天道极其合拍,故而一举一动之中都暗合天道,甚至连一个多年前传授徒弟武功的地方,都隐隐然有种超脱的感觉。
    具体怎么个超脱法,潘厚仁也说不上来,问四疯,四疯也是说不出道理来,他只是知道地头对了就是。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刚未亮,潘厚仁就起床,来到练武场,而当他到的时候,却看见张三丰那高大的身影,没想到老人家来的比他还要早,倒是让潘厚仁很汗颜。
    “不用道歉,我年纪大了,这个,晚上睡不着!”
    张三丰这话完全是在开玩笑,以他的精神修养程度,又岂会出现晚上睡不着觉的情况?分明就是在安潘厚仁的心嘛。
    以张三丰的性格,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很快进入正题,从最基本的武当长拳开始,一一认真的教导潘厚仁。
    虽说潘厚仁从小就接受龙镶天的教育,等到他穿越之后,也在京师里接受过一段时间张三丰的督导,但毕竟当时精神方面的修为还没有到达眼下这个境地。别看仅仅是一次入定,对于潘厚仁整个人来说,其产生的作用将是巨大的,如今一练武,潘厚仁马上就有深刻的体会。
    以前很多想不到,或者是感觉不到的细节,今日在张三丰的提点下,他都一一能够感觉到了,有些甚至不需要张三丰开口纠正,只需要一个眼神,潘厚仁自己就能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太极拳。
    太极拳本身重意不重型,可那必须是要等到有一定的境界之后,才能做得到。然而今天,当潘厚仁随着张三丰舒展的身体开始太极拳时,很快他就感觉到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地方:有些招式,分明跟往日已经有极大的不同,可是施展起来,却是更觉得完美!
    这就是武学上的因人而异!
    真正的武学大师,绝对不会一味恪守每一招一式,而是能够在前人的基础上,根据自身的情况,对招式进行变通、演化,从而实实在在的成为自己的东西。当然这个过程有长有短,这就涉及到天赋和勤勉的程度。
    就好比说练内家拳的人很多,可为何一直到杨露禅,才又开创了一个响当当的流派呢?退一万步说,杨露禅的师傅怎么就不如杨露禅出名呢?
    但即便是到了能够融汇创新,仍旧只能算是半个武学大师,光是自己练的好还不够,要能够在教导徒弟或者是后人的时候,因材施教,这才是真正的武学宗师!
    故而在中国历史上能够被称为“宗师”级的人物确实不多。达摩算是一个,张三丰,也算是一个,至于后代的一些武者,他们勉强能够成为大师级,却始终无法达到宗师级的高度!
    应该说在经历了昨日的入定涤心之后,潘厚仁勉强可以算是半只脚跨进大师的境界了!哪怕他的实际战斗力恐怕达不到四疯的那种程度,可是他对武学精神的领悟,却已经超过了四疯。
    这个跟身体没有关系,纯粹是精神上的一种传承,而恰好张三丰就是能够看重这种传承的人。所以实际上在张三丰的眼中,潘厚仁可是比四疯更重要的继承人,否则今天怎么就叫来潘厚仁来,而没有叫上四疯?
    可怜的四疯,幸亏他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而且跟在张三丰身边时间长,人也就疲态了不少,张三丰没有叫上他,他反而感觉轻松,要说这也是没有上进心的一种表现。
    潘厚仁跟着张三丰这么一练就是一个早晨,直到太阳升的老高,张三丰才让潘厚仁收了架势,跟着他一起去吃早饭。
    在武当派里,潘厚仁跟在张三丰身后去吃早饭,却是引来了一阵轰动,很多还不认识潘厚仁的武当弟子,如今总算是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原本潘厚仁能够跟四疯建立良好的关系,这已经让武当弟子们惊叹了,今日再看见难得露面的祖师爷竟然也带着潘厚仁跟大家一起吃早餐,心中更是惊讶的不得了!
    幸亏武当派本身就是道教,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性修养,大家虽然心中吃惊,却很少有人表露在面上,大不了就是相熟的人通过眼神传递一下心头的想法。更没有人因此就对潘厚仁指指点点。
    早餐其实是很清淡的,稀饭,馒头而已,可对于练了一早晨功,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潘厚仁来说,这些都是顾不上了,一口气干掉了五个馒头两碗稀饭,倒是将张三丰都给逗乐了,不得不提醒他,让他不要吃得太饱。
    而在吃饭的过程当中,张三丰又告诉潘厚仁,若是他没有别的事情,这些日子就跟在他身边算了,也好多传授他一些道理!
    是的,在张三丰看来,武学并不是他毕生的追求,更不是他真正认可的成就,对“道”的感悟,才是他真正想传承下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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