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潘厚仁明着赞扬郑和,其实是在拍他马屁的话之后,朱棣脸上神色果然好看了很多,但他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潘厚仁,紧跟着问的问题,就连朱瞻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因为“先斩后奏”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应该是接在“事急从权”的前提条件后面,而潘厚仁跟郑和的行动分明还没有满足这个前提条件,也就是朱棣在问罪了!
    “还请皇上明察!那纪纲,乃是当朝重臣,手掌锦衣卫大权,番子遍布京师,其耳目众多,甚至连皇上的身边…”说到这里潘厚仁也是明智的跳过,“为了不让皇上难为,不走漏消息,微臣跟郑大人商议行此险棋,成,则是为皇上,为天下百姓除去一恶霸!败,微臣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你一力承担?”
    潘厚仁的话虽说得气吞山河,然而朱棣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不屑之情,“你承认的起么?”
    这个问题潘厚仁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皇儿,你告诉他,纪纲为何会逃命!”朱棣见潘厚仁没话说了,这才让朱瞻基开口说话。
    “儿臣遵旨!”朱瞻基向朱棣拱手为礼之后,才转向潘厚仁,缓缓而道:“纪贼横行不法,飞扬跋扈的事情,皇爷爷早有所觉,只因此贼在朝中经营日久,根深蒂固,而今天下还未彻底平顺,边境战事时有发生,更有不思皇恩浩荡者,暗流涌动,考虑到天下之安宁,皇爷爷才始终没有对纪纲下手!”
    “啊?”
    不是潘厚仁不相信朱瞻基说的话,而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皇上心中早就对纪纲有了防范的意思。
    不管潘厚仁心中有多惊讶,朱瞻基却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正是因为皇爷爷早就预料到纪贼有这么一天,故而才会将张晓谶张掌卫塞进锦衣卫,原本是想通过张掌卫,一点点将锦衣卫的权收拢来,剪出纪贼之羽翼,最后再收拾纪贼!殊不料,厚仁你跟三保大人的一番举动,却是让皇爷爷功亏一篑,那纪贼,机敏狡诈,若狐似豺,风声稍有不对,便是远遁千里!据报,纪贼应该是出城之后直接上船,走海路而逃了!”
    “若不是你们自以为是的行动,纪纲,他又岂能逃脱朕的掌心!”
    话说到这里,朱棣终于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冷哼,“不仅仅是他跑了!他乃首恶,没有抓住他,朕就无法将锦衣卫当中的那些不法之人一一剔除,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这…”
    这个时候潘厚仁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何历史上纪纲就仅仅是因为一出“指鹿为马”的戏,就被朱棣大手从神台上扫落,甚至于为何纪纲能够在那样的庆典里肆无忌惮的指鹿为马,感情根本就是朱棣在背后纵容,刻意让朝臣顺着纪纲的性子来,麻痹其警惕心理,暗中却是在收集纪纲的罪证,更重要的是抓出跟纪纲沆瀣一气的朝臣来!
    一网打尽!
    这可是朱棣最喜欢干的事情,搞株连,中国历史上好像还真没有那个皇帝有朱棣热衷和在行的!
    而潘厚仁跟郑和的行动,在表面上看是将纪纲给逼出来了,但是却等于是破坏了朱棣的计划,试问朱棣如何不生气?更重要的是最终还让纪纲给跑了,也就是说,在没有将纪纲抓到之前,那些隐藏在锦衣卫队伍里、朝堂上、甚至是禁宫里的纪纲爪牙,就别想能够抓出来了!
    “臣惶恐!”
    潘厚仁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后,连忙重新跪下。
    “惶恐,你是该惶恐!不瞒你说,朕已经让三保去追纪纲去了!哼,听说昨天晚上你睡的很好嘛,你可知道,朕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
    “微臣,有罪!”
    潘厚仁此时心中真是懊恼不已!倒不是说放走纪纲他后悔,而是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小看古人,小看天下英雄了!朱棣是什么人物,能够以隐忍不发的态度到最后才从自己侄儿手中抢了天下的枭雄,岂是好相与的?纪纲虽然也算是一个聪明人,但在朱棣面前也就是如来佛掌心里的孙猴子,折腾不出啥花样来!
    “朕知道你想替秀娘报仇!朕将秀娘许配给你是为何?就是希望你们在成家之后能够稳住情绪,按照朕的步调走,谁知道…你们实在是让朕失望,太失望了!”
    朱棣在龙椅上痛心疾首,潘厚仁心中也是犯着嘀咕:谁知道你老人家如此阴险?那纪纲机关算尽,最终还不是等于替你老人家杀人,替你老人家清洗,替你老人家敛财,最后还成全了你老人家万年的英名,当真是个可悲的家伙!
    将刚刚知道的“真相”跟历史上纪纲的命运一重叠,潘厚仁才赫然发现,感情纪纲在燕京拉住朱棣的马缰,毛遂自荐的那一刻起,其命运就已经注定是个悲剧。
    别人看到的是纪纲的飞扬跋扈、残忍好杀、贪财恋色,却没有注意到,当纪纲被朱棣铲除之后,最终真正获利的人是谁?纪纲的那些家产,最终是落入了谁的口袋?
    想明白这些,潘厚仁再抬头看朱棣的时候,眼神当中已然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几分敬畏!
    像朱棣这样的乱世枭雄,的确是值得潘厚仁敬畏的。
    “镇国将军,还是起来说话吧!”
    朱棣发完脾气之后,大殿里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响起的,是朱瞻基那温和的声音。
    这可是标准的一个巴掌一个枣,明白其中道理的潘厚仁又岂会想不到这爷孙两个在联手演戏?
    知道归知道,潘厚仁还得是向朱瞻基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艰难”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双股颤颤的模样,好像真是已经被吓的魂飞魄散,又像是在朱棣的教育之下,已经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等潘厚仁站稳之后,朱棣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何我要责罚黄俨了?他竟然敢跟你们沆瀣一气,隐瞒于朕,若是依法度,朕该砍了他的脑袋!潘厚仁,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救你大哥的命?”
    “这小子难不成是命中注定的克星?”
    朱棣口中仓皇逃窜的纪纲,并非像朱棣说的,和潘厚仁想象的那样仓皇!
    像纪纲这种人,狡诈、阴险。如果把纪纲往日的所作所为称之为犯罪的话,那么纪纲绝对是属于那种高智商的罪犯!
    高智商罪犯跟低智商罪犯的区别往往就在于退路的选择,高智商罪犯那是“狡兔三窟”,而低智商罪犯,对不起,或许在他们心中就从来没有考虑过“退路”这种高深的问题。
    对于普通的高智商罪犯来说,退路的选择是多样化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够躲避统治者的追踪,就算是一条成功的退路。
    可是纪纲却跟普通高智商罪犯不同,不同在于犯罪的对象。普通人犯罪的对象是社会的律法,而纪纲得罪的,却是整个大明的统治者,皇帝陛下!
    他拿了属于皇帝的贡品,用了属于皇帝的女人,这不是得罪是什么?即便现在朝廷还没有正式发出对他的海捕文书,但像纪纲这样的聪明人,在正常情况下,是决计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事实上在纪纲的内心当中,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了!
    此时纪纲就在一艘中型的帆船之上。
    这是一艘没有明确标记从属商号的帆船,远观其造型,跟行走在江河当中的帆船不同,船舷更高、船首更加狭窄,吃水的深度也更深!
    是的,这不是一艘适合内河航行的帆船,而是一艘可以在大海上飞驰的海船!这样一艘海船,平常时候是决计不会深入内河的,只因为内河的深度随着季节变化明显,除非有经验丰富的本地老船工带路,否则这种尖底的海船,很容易在浅水处触底,甚至于搁浅!
    这船海船,分明就是纪纲早早为自己准备的!
    有权,有钱,什么事情做不到?区区一艘海船而已,值什么?纪纲为自己准备的,可不仅仅是一艘海船而已!
    此时纪纲正待在这艘海船最中央最大最好的房间里!不但装饰豪华、陈设精美,而且还有美食、美酒,以及美女!
    事实上如果郑和在这里,一定可以在纪纲这个船舱里找到好几样属于贡品的宝物,比如墙壁上挂的那两柄火铳,还有船舱天花板中央悬挂的吊灯。
    那盏完全用天然水晶打磨出来的吊灯,原本是郑和在印度洋上的战利品,谁知道竟然被纪纲用来装饰船舱了!不过从性能上来说,这盏由波斯高手匠人打造的吊灯倒真是适合用在海船上,首先它防风,而且防水,更重要的是,很难引起火灾。
    “潘厚仁啊潘厚仁,你竟然将本官逼到如此地步,这笔账,等本官得空的时候,再慢慢找你算好了!”
    纪纲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缎睡衣,虽说现在是咋暖还寒的初春,又是在狂风呼啸的海上夜航,但纪纲这个船舱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种恶劣的气候,屋子四角都有熊熊的炭炉在燃烧,熏人的烟气循着掩藏在墙壁里的烟道窜走,剩下的温度将房间里炙烤的有若暖阳照耀。
    即便没有炭炉,还有温热婉转的女体。房间里四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身上仅有一件裘皮的大衣,而纪纲却知道大衣里面,就再没有其他的衣物,只要他一个眼神,或者是一个暗示,她们就会上来,用年轻的身体好好的温暖他!
    只不过现在纪纲没有这种心情!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朱棣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还处在危机当中!虽说他现在已经上了船,但并不代表他就已经安全了!只因为大明朝有一支举世无敌的庞大舰队,只要确认他纪纲已经出海,那支舰队的指挥者郑和,就会秉承皇帝陛下的意志,出海追击他!
    纪纲虽然不是个真正的航海家,也不懂船,但他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这艘海船决计不能跟郑和麾下真正的战舰相比,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能相比!如果被郑和的战舰追上,或许跳海自尽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所以纪纲此时心中除了对潘厚仁的狠之外,剩下的就是顽强的求生欲望!
    他要逃,逃出大明的势力范围,只有在大明势力不及的地方,他才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才能东山再起!
    或许有人会奇怪,纪纲既然是一个这样的人,那为何在历史上,他会轻易的就被朱棣给抓了起来,随后被处以极刑?这不符合纪纲的本性啊?
    其实这并不奇怪!正如在“黑房”里,朱棣对潘厚仁说的那样,纪纲,其实是死于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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