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布朝对于审讯虽说有了解,可在他的心中多少有些抵触,抵触这种折磨人身的乐趣——在不少锦衣卫的番子眼中,折磨犯人是一种乐趣。这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恶趣味,往往是弱者才有,真正像夏布朝这样有着一身不俗武艺的人,是不喜欢这样干的。
    那申时矛就在卫所的地牢里,正在让几个番子“享用”,即便是隔着几层牢门,惨叫的声音仍旧无法阻隔似的钻进夏布朝的耳朵里,让他感觉有些焦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番子跑进房间,禀告夏布朝,说是有人来访。
    夏布朝第一反应,是潘厚仁耐不住性子来打探结果,但随后又被他否定了。如果真是潘厚仁,那进来汇报的番子不会是刚刚这个样子,那来的人究竟是谁呢?
    通传之后,走到夏布朝面前的人,倒是真让他极其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老头子。
    “坐,坐!”
    面对李观音山,夏布朝的心情真真有些忐忑。
    不只是因为李观音山瞅着他时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是夏布朝自己心中有些发虚,关于李药师婉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去回复人家,身为一个七尺男儿,这般拖拖拉拉的,夏布朝自己都难以接受。
    “千户大人,小的今日来,主要是想跟千户大人谈谈…”李观音山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面对让人谈虎色变般的锦衣卫而紧张,当然,他有理由镇定,可不是么,昆明番子最大的头头将会成为他的女婿,这种事情说出去那都是倍有面子,当初之所以他好不反对潘厚仁的提议,其中无不有这样一个原因在内。
    夏布朝很敏感的将房间里的闲人都打发出去,然后又亲手给李观音山泡上茶,这些举动让李观音山很满意,他不急着喝茶,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
    花花绿绿的纸,夏布朝眼睛一扫,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纸,而是银票,巴蜀票号的银票!这老东西拿出银票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贿赂自家的准女婿么?夏布朝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堪称无厘头的想法,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千户大人啊,小的初次登门,小小心意还请千户大人笑纳!”李观音山仍旧是笑眯眯的,真真是跟观音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人么?老…老人家你还是快快收起来吧!”夏布朝端正神情,连声推脱。
    夏布朝其实不差钱,虽说他老子是个清官,可是每年下面那些官员例行送上的“朝贺”还是不少,别以为清官就是一个通宝都不收,所谓清官,在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大环境里面,简单的一条定义就是:不拿手中的权去换钱,就可以称为清官了。两袖清风的清官只能出现在文学作品当中,或者是他的等级实在是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即便抛开夏元吉不提,仅仅是夏布朝身处的位置,也能保证他每年的收入超过他的支出,所以说李观音山拿出来的银票并不能让夏元吉动心,更重要的是,夏布朝已经认出李观音山手中的银票,是巴蜀票号的,说句心里话,夏布朝不愿意跟巴蜀票号扯上半点关系,即便仅仅是持有巴蜀票号的银票!
    在夏布朝的心中有个奇怪的想法:被潘厚仁盯上的敌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说巴蜀票号一旦被潘厚仁干掉,那这些银票,岂不是就成了废纸?想到这里,夏布朝心中甚至有种冲动,他想告诉李观音山,赶紧将所有巴蜀票号的银票都变现,哪怕是亏一点都无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可惜这种话夏布朝不能说。他只能是摆手、摇头、皱眉,“收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别忘了这里可是锦衣卫卫所,贿赂朝廷官员,是重罪!”
    李观音山笑了,他并没有将银票收起来,反而在将这叠银票放在小桌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
    “千户大人啊,老朽可不是在贿赂你,咱们李家寨子穷啊,老朽家底有限,这些,就是咱们姑娘的嫁妆,如今一并交给千户大人,就看千户大人是收,还是不收了!”说到这里,李观音山两眼当中闪过一道光芒,刺痛了夏布朝的心。
    收,还不是不收?
    别看这仅仅是李观音山的一句话,其实这就是人家的态度!
    你夏布朝不是说要娶李药师婉么?不是说回京师去告知老父去了么?怎么回了昆明城,就不来打个招呼呢?事情是成还是不成,难道就不该说一声么?还要人家亲自上门来问,难不成人家女儿真是嫁不掉了么?
    李观音山不愧是阅历丰富的老狐狸,仅仅是一句话,加上一叠银票,就让夏布朝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管他此时收还是不收这叠银票,好像他都已经输了,输给这样一只老狐狸。
    收复李观音山就等于是收复了李家寨子,对于潘厚仁来说,这个事情很重要。夏布朝深知这一点,故而他不敢再草率的拒绝李观音山。他只得站起身来,道:“你先收起来,我带你去见厚仁!”
    去见潘厚仁,或许也在李观音山的预料当中,故而听到夏布朝这么说,李观音山面带微笑,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银票收了起来,跟在夏布朝身后,走出了锦衣卫卫所。
    李观音山是坐牛车来的,他的身份决定他只能乘坐牛车,夏布朝此刻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跟李观音山过于亲密,他单独骑了一匹战马,控制着速度,跟牛车一道赶去了潘府。
    “老实说,我很意外啊,你竟然会进城找夏千户,嘿嘿,你这是急着嫁女儿呢,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潘厚仁眯着眼睛,微微笑着问那李观音山。
    李观音山端着潘府里上好的普洱茶,脸上同样会是饱含笑意,“东家你说呢?嘿,东家定亲的那天,老朽可是连面都没能见上呢!”
    “哦?”说起这个事情,潘厚仁心中多少有些尴尬,那些天他当真是忙晕了头,很多来祝贺的客人他都没有接待的上。李家寨子是来了人的,其实李观音山是带着李婉儿来了,而且跟段正鑫还聊了一阵子,无奈潘厚仁却是没得空接待,不管怎么说,是潘厚仁失礼了。
    “回头再给你补上!李观音山,咱们就不要绕圈子了,你先说说你的来意,然后我再说说夏千户跟你家女儿婚事的事情!其实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呢!”潘厚仁挥挥手,像是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抛开,对李观音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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