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厚仁这话说的颇有些怨怼,但也是大明朝的实情,自从朱元璋定下明朝的科举制度和等级制度之后,像潘厚仁这种出身贱藉的人,几乎就没有了上升的空间。
    不管黄俨和严宽如何游说,潘厚仁的脑子就跟一根筋似地,死活不松口。其实潘厚仁是有自己的想法,就算他有攀高枝的企图,这黄俨和严宽却都是宫中太监,跟两个太监有啥好混的,难不成把自己给切了?
    虽然都说切了之后武功会突飞猛进,但至少目前潘厚仁对自己的功夫还是蛮有信心的。龙镶天说内家拳进境来的慢,潘厚仁自认年幼,再练上个十年八年的,虽说不能万人敌,但未必就不能超过龙镶天。
    况且潘厚仁本就喜欢此时这种闲散而富足的生活,抱上黄俨这条大腿,潘厚仁原本就是打算用大笔的银子养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本着“多一个兄弟多条路”的方针而已。
    “少爷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小恩小惠的就能收买了少爷不成?”
    见无法说服潘厚仁,黄俨两人只是叹气,却没在潘家园耗费太多的时间,跟潘厚仁打个招呼晚,两人就离开了。
    这二人一走,院子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倒是让潘厚仁有闲暇功夫,好好看看“他”曾经生活了十五年,而自己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地方。
    一栋三进屋子,刚刚潘厚仁三人吃饭的地方就是正厅,左右各有一房。进正厅大门右边是潘厚仁日常起居所在,而左边,则是潘厚仁他老子生活的地方。
    龙镶天去的不算突然,然而对潘厚仁这个唯一的儿子,除了关心他的武功修为之外,却没有留下更多的遗言。前些日子潘厚仁忙着理顺自己的生活,还没有顾着他老子的秘密,而今日黄俨等人提到龙镶天,却等于是提醒了潘厚仁,想要去龙镶天的房间里看看。
    然而,当他走到龙镶天房间门口时,却本能的停住了脚步,因为在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不得许可,不可擅入吾房,若有违,断汝双腿!”
    “去!便宜老爹,你都死了月余了,还要吓唬老子么?”潘厚仁心中给自己打气,双脚却是不自觉的摆出马步,屏息静气之后才敢伸手去推那暗黄色的厚实木门。
    龙镶天名义上始终是个下人,所以这房门虽然是上好的云南铁木打造,却处理的很朴素,随着潘厚仁的动作,门慢慢的开了条缝。
    “咻~”
    感觉中,一股气息从门缝里冲出,使得潘厚仁身子不由自主后仰,片刻之后才定住了神。
    “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潘厚仁心中默念,手上加了一把劲,无声无息的,房门开了。
    等到两眼适应房间的亮度后,潘厚仁才缓缓走进去,地面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灰,双脚一踩一抬,就是两个清晰的脚印。
    房间大小跟潘厚仁那间差不多,床靠着内墙,一看就是练功夫的人睡的硬板子床,床边上还有个梨花木的柜子,想来是存放龙镶天日常衣物所用。
    潘厚仁扫视屋内,身子一转,就看见进门右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柄长剑,剑鞘不知何物所制,质地古朴,花纹甚少,显得很沧桑。
    “这是,老爹的宝剑!”骨子里的武术因子在发生着作用,潘厚仁第一时间上前,伸手去拿宝剑。入手冰冷,抬手沉重,这三尺青峰,怕不是有十多斤重。
    “这么重的剑,谁用?”
    寻常宝剑不过七八斤重,而潘厚仁手中此剑,份量竟然比普通宝剑重了三分之一还要强,若不是腕力超人,就是剑招有特殊之处,否则这剑定然不好使。
    “铿!”
    捏开机括,清越龙吟后宝剑出鞘,青光幽幽,竟然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一层霜色,而持剑的潘厚仁,更是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种明悟在潘厚仁心中升起:不是因为锋利,而是剑上蕴含着的那股子杀气,在人的灵魂当中制造出的错觉!
    好一把杀人剑,也不知折了多少人的性命!
    “啪!”
    潘厚仁右手一送,长剑归鞘,瞬时感觉房间里的温度恢复正常,那一片青霜之色也随之消失。他不是真的潘厚仁,自然也会不遵守龙镶天对潘厚仁的严令,如此一把宝剑,岂能让它就此蒙尘?
    小心的将宝剑系在腰间,潘厚仁满意的点点头,又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在龙镶天的枕头下面,潘厚仁找到了一本古籍,是本手抄的《道德经》,如果说这本泛黄单薄的书籍跟潘厚仁在后世见过的古本《道德经》有何处不同的话,恐怕就是扉页上,多了一首笔迹浑厚的七言绝句:
    浪里财宝水中藏,
    江湖英明空荡荡;
    平生为仁不为福,
    舍却红粉入蛮荒。
    龙镶天虽然也算是个识文断字之人,但在潘厚仁印象中,龙镶天的笔迹可没有这般的苍劲有力,这是何人所书?
    闭上眼睛,潘厚仁在脑海中寻找跟此诗有关的蛛丝马迹,很快,一个衣衫邋遢的老道形象,从识海里跳出来,想到此人身份,却是吓的潘厚仁身板儿一抽,浑身激灵的睁开双眼——是他?
    “历史记载里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张三丰真的为沈万三作了这样一首诗,而且还亲笔题在《道德经》上送给沈万三?”潘厚仁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如果说沈万三跟张三丰之间有这层关系,那么潘厚仁记忆当中,龙镶天是张三丰入室弟子的事情,难道也是事实?
    “如果我老爹是张三丰的入室弟子,那我算是什么?张三丰的徒孙?”
    小心翼翼的收起《道德经》,潘厚仁忘记去思考:为何张三丰赠送给沈万三的《道德经》会在龙镶天的手中?
    一时间龙镶天单调的房间里好像再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有了宝剑和张三丰亲笔题诗的《道德经》,潘厚仁已然满意,躬身从龙镶天房间里退出来,小心翼翼将房门关好。
    回到自己房间,潘厚仁再次鉴赏起那无名宝剑。
    “老头子既然是张三丰的弟子,难道说这把宝剑…”
    带着邋遢道人传人的心思再看宝剑时,潘厚仁终于在剑柄上发现两个古意昂然的篆字——真武。显然,龙镶天这柄宝剑,怕也是得自张三丰!
    此时潘厚仁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在潘家地位如此超然:感情不仅仅是因为老子被太祖赐姓,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怕是占了张三丰徒孙的这层因缘。
    “张三丰的徒孙,这个身份,在大明朝怕是天下大可去的了!”潘厚仁先是兴奋,随后又想起记忆当中,好像他从未曾见过张三丰,也没有听龙镶天提起过跟张三丰有关的事情。
    照理说,他一身功夫得自龙镶天,而龙镶天的功夫是学自张三丰,如果龙镶天未经过张三丰同意而将武当功夫传授给他,那岂非就是传说中“欺师灭祖”?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个武当弟子的身份怕就是有些水分了,会不会被武当追回武功?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武当传人清理门户、追回武功,挑断手脚筋,终身成为废人,潘厚仁心中顿时变成一片死寂:完了,完了,可不能再随意用武功了!以免万一,从今日起,若非是生死关头,武功那是决计不能用了!”
    潘厚仁脑子里念头转的快,思前想后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身上的冷汗就下了,就连手中的真武剑,好像也有千斤重量,让他不堪重负。
    “难怪老头子要将宝剑藏于暗室,难怪严令不准我擅用武艺,不准进他房间,难怪啊难怪!”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潘厚仁在笃定自己一身功夫来历不明的前提下,无形当中也为自己的定下了不少规矩,以至于将来受到这种限制的危害,直到他跟那个人见面之后,这层心结才能够打开。
    因为有“不是武当正传弟子”这样的心结,潘厚仁连那“真武”宝剑都不敢出示于人,可是让他将宝剑再放回龙镶天的房间是绝无可能,回想《鹿鼎记》当中的某个香艳情节,潘厚仁灵机一动,将“真武”和《道德经》一起,放在了自己睡觉的床板之下。
    潘厚仁才刚刚收拾好床铺,突然耳中听的外面好像隐隐有马蹄声靠近,而且数量不少,心中一动,他连忙出门,抄起挂在屋檐武器架上的单刀,准备去前面看看。
    从潘厚仁的独门小院子出来就是潘家的大院子,沿着门口的那条碎石拼花路就能走进潘家正门穿花园至正堂的大路之上。潘厚仁刚刚走到两道交汇之处,就听见右边潘家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他转过头去瞅了一眼,立马机警的倒纵回小道花丛边上,将手中的单刀塞入草窠子里。
    潘厚仁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就在刚才潘家大门被砸开的那一瞬间,看见一闪而过的鹅黄色衣袂!这个时代,敢于在昆明这个地方大白天砸开潘家大门,穿鹅黄色衣服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虽说潘厚仁一生武学尽得龙镶天真传,但后世对锦衣卫的传说还是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石,将潘厚仁压的心如擂鼓、喘息如扯风箱。
    “怎么会是锦衣卫?怎么会碰上锦衣卫?”蹲在半人高的花丛边上,潘厚仁不敢起身,他生怕就像电影上演的戏码那样,自己刚刚一抬头,漫天的箭雨就从天而降!
    “这是要死的节奏了么?”潘厚仁心中狂震,他不想成为皇权之下的炮灰,不想英年早逝,然而锦衣卫的突然而至,却让他差点就软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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