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君对此嗤之以鼻:“我现在姓李,不姓白。还有, 别把喝奶说成是喝人血,听起来特别野蛮没文化。”
    “你……你!你不信邪是吧?老娘今天非把你拽回去不可,看你怎么吃独食!我才是你亲娘, 我要拽你走, 她侯秋云也拦不住!”谢巧云算是彻底被红果儿激怒了。
    她气得直喘粗气, 身后,却传来了侯秋云凉凉的声音:“你说谁拦不住啊?”
    侯秋云闲闲地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望她。
    谢巧云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那老虔婆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回来了,离她身后就几步路的距离。
    她心里有点儿怵,壮着胆子道:“我来领我家红果儿回去!她是我生的,就该回我家去!”
    侯秋云心里呵呵,问道:“当初不是你自己要丢掉她的吗?她早就不是你家的了。”
    “我……我后悔了!怎么地吧?”谢巧云往前一抻脖子道。
    李懿君“嘎吱”一声开了门,冲侯秋云告状:“奶奶,她要我偷家里的粮食!我不偷,她就要拽我回家!她说她要打死我!打不死我,就饿死我!”
    唉哟!谢巧云差点跳起来了,她啥时候说过要打死她、饿死她了?!
    侯秋云却是心里发暖,这孩子是真把这里当家了……原本,她远远地,瞧见谢巧云在自家门前撒泼,心里还挺担心。
    现在可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本想揪着谢巧云,到队上去找人评理。再堵到她家门口,一天三顿地闹腾她!
    这种人就是要给她点厉害,下回,她才不敢穷折腾。
    可看着红果儿一心向着自家,她心里一片柔软。立时就改了主意,冷冷地对谢巧云道:“你到底是来要人的,还是要粮的?”
    谢巧云一听这话,马上明白过来,赶紧道:“婶儿,我哪儿能跟你抢人呢?红果儿在你这里有吃有喝的,就别跟着我回去受罪了。就是……我家这两天真的断炊了,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你行行好,赏咱家一口饭吃吧?”
    刚刚瞪圆了眼睛的人,这会儿姿态却几乎是摆到了地上。
    侯秋云看看她,再看看红果儿,心道,幸亏小果儿不像她妈。要不然,可就毁了。
    “我可以给你一麻袋红苕。不过,你得先跟我到公社那边走一趟,咱们先把红果儿的户口落实了。你再给我写个声明,说清楚娃子是你自愿丢的,她以后就是李家的人,跟你们家没半点关系了。把这些都办妥了,我就把红苕给你。”
    这话一说出来,谢巧云就明白了,敢情红果儿是真受宠啊!一麻袋红苕啊,能有一百五、六十斤呢,她都舍得给……
    李懿君也急了:“奶奶,别给她。她要了一次,还会来要第二次的!”
    那边谢巧云想明白了,架子又抬起来了,闲闲地道:“婶儿,你太不厚道了吧?一袋红苕就想把我闺女买下?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侯秋云直接呛她:“你说啥呢你?!现在可不兴旧社会卖儿卖女那一套了!我告诉你,给你红苕那是看你可怜!你不接就算了,反正等你一家子饿死,红果儿一样能跟咱过!”
    说罢,直直走过去,把谢巧云的肩膀重重撞了记,牵了红果儿,就进了院子。转身就把两扇院门“啪”地关上了!
    急得谢巧云使劲儿拍门:“婶儿,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咱这就到公社去!要是管户藉的干部下班了,咱就上他家去找!”
    红果儿在门内,拉着侯秋云的衣角往堂屋拽:“奶奶,红果儿做了好吃的。咱们吃肉肉,不理她~。”
    侯秋云拉住她手臂,蹲下来,语重心长地道:“红果儿,奶奶知道你心里委屈,奶奶也知道你现在打心眼儿里讨厌她。但你还小,有些事儿现在还不明白。”
    “你现在是恨她,可她要真饿死在你面前,你会后悔的。红果儿,你不懂没关系,你听奶奶的。奶奶不会害你的。”
    说着,她慈和地揉了揉红果儿的头。
    那手心里的温暖,就浸润进了她的小脑袋里,也润进了她的小心脏里。
    红果儿突然委屈极了,扑到她奶奶怀里大哭特哭起来!
    侯秋云也抱紧了她,心疼地用手轻拍她的后背。
    她怎能不明白呢?奶奶这是真疼她!她不仅关心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她还在乎她开不开心!
    她怕她会一辈子,生活在饿死父母的愧疚里。所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百多斤红苕拿出来了。
    一百多斤呐!那可是一口人四个来月的粮食!
    她哭得厉害,没一会儿,就把她奶奶肩膀全弄湿了。
    她奶奶耐心地安慰着她,即使门外的谢巧云不安地问“婶儿,要不,咱们先去公社吧?天快黑了。小娃子哭就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她也没理她。
    直到红果儿情绪平复下来,侯秋云替她细心地擦了擦眼泪,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跟谢巧云一起走远了。
    现下是农闲,农家又不像城镇户口的人那么重视户藉。孩子生下来后,大人们都懒得去办户口。要到孩子读书了,没法儿再拖了,再想到去办。
    公社里管户藉和档案工作的老刘,一向过得轻松。
    所以,侯秋云找到他家里,说要办户藉时,老刘也没给她什么脸色瞧。相反,作为这次跟随牛书记出差,去解决公社社员温饱问题的李向阳同志的亲娘,老刘对她还相当礼遇。
    一听到她要办户藉,赶紧把饭碗放下:“走走走,我现在就去给你办。”
    旁边谢巧云看他那么主动热情,心里莫名地,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侯秋云呢,虽然不想让宝贝孙女难过,但这可不代表她就不会借机收拾谢巧云。
    一路上,她把谢巧云如何蠢笨,害得全家的粮食都被征粮工作组拖走的事,还有她栽赃陷害她儿子的事,以及后来不管自己闺女死活,扔她家门口的事全说了。
    顺带再把这回卖闺女的事也说了。
    种种罪行,听得老刘诧异得不得了。再看谢巧云,只觉得这女人怎么看怎么恶心!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娘,我老刘今天也算长见识了。”
    侯秋云立马点头:“就是,戏文里都还会唱一句‘虎毒不食子’。你说这当娘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
    老刘看谢巧云脸色尴尬,眼神躲闪,更是忍不住出言讽刺:“当初把自家娃子丢给人家,要人家帮你养。现在看着人家养出感情来了,就威胁人家要把孩子带回家了?”
    说着,老刘又冲侯秋云道:“你放心,等会儿我‘啪啪啪’几个公章盖上去,小娃子就在你们家户口上了!她别想再捞半点好处!我看这娃子也是个好样儿的,知道谁真心疼她。”
    侯秋云笑着道:“唉哟,老哥,那可真谢谢你了!咱们家红果儿啊,那确实是个好的。她亲娘叫她偷粮食,她愣是不偷!小小年纪,思想觉悟比大人还高。”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谢巧云简直想钻地洞。
    但她又不敢插嘴,毕竟那一麻袋红苕还没到手呢。
    看着老刘满脸的鄙视,她胸口堵得慌,知道完了,过不了几天,全公社的人都得知道她干了啥。
    老刘办户口时,问侯秋云,那小闺女的大名叫什么?
    侯秋云没读过书。唯一的一点文化,来自于看草台戏班的表演,以及建国后,城里的电影公司派下来的农村电影队,播放的爱国电影。
    可就算她再喜欢看这些,要给疼爱的孙女取大名,她还是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空。
    “要不……叫李东方?李红?”
    果然是东方红公社的人……
    “哦不,叫李白毛更好。《白毛女》那部电影拍得老好了!关键咱们打倒了黄世仁那个死地主老财,白毛女也报了仇,伸了冤!这名字好,足够代表咱们无产阶级!”可看到老刘一脸的不赞成,侯秋云只好又改了口,“李白毛好像是难听了点……白毛女叫喜儿,那……咱闺女就叫李喜儿?”
    老刘听不下去了,干脆跟她讲:“要不,先把孩子的小名挂上去吧?先把户口上了。等你们找到文化高的,叫人家帮忙再取个大名。到时候,我这里改一改名字就成了。”
    这可是个好办法。
    侯秋云果断同意了。
    于是李懿君户口上的第一个名字,就叫李红果了。
    办完户口,老刘又主动请缨,亲手替她们写了个声明。说清楚两家都同意这次的户口调动。从此以后,李红果跟白家、跟谢巧云都没有关系了。
    两个女人听他读完手写的声明,各自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并在上面摁了红指印,这事儿就算完了。
    侯秋云办好这事后,就领着谢巧云回家拿粮食了。
    红果儿看到奶奶回来,马上去厨房把洋芋腊肉、干烧鳝段全热了一遍。一碗一碗端到侯秋云身边,喂她吃:“奶奶,吃,吃~。”
    完全不管谢巧云在外面饿着肚子等。
    这时期,乡里乡亲的都穷,也没个专门堆粮食的屋。谁家都是屋里有点空地儿,就往那里一堆。
    侯秋云家也是。她儿子屋里放了两口大缸,堆了高梁米和毛谷子。堂屋和她那间屋,就堆了洋芋、红苕等粗粮。
    她不愿意给谢巧云看到她那屋的粮食,就从堂屋里拿红苕装袋的。
    祖孙俩一个喂,一个吃,可不就正好被谢巧云看到吗?
    侯秋云也是在故意恶心那女人,笑眯眯地凑过去,咬了鳝段,边吃边说:“咱们红果儿最可爱了,到家里头一天,就去田里抓黄鳝给奶奶吃。抓了那么多,现在都还没吃完。还天天帮家里烧饭、洗衣服,连奶奶喂牲口的猪草、牛草,一多半都是咱家乖果儿割的。”
    说着,故意斜着眼望谢巧云:“把个会捉黄鳝、会干活儿的闺女丢了,就换百来斤红苕回去。有人还真会算账!”
    怄得谢巧云好想问一句“这真是她捉的?”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还会捉黄鳝啊?!还捉了这么多!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后悔了。肚子也更饿了,胸口也更堵了。关键今天丢脸丢大发了,脸更痛。
    接了粮食,就逃跑一样,很快跑得无影无踪。好像那一百多斤粮没啥份量似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粮种也不断从外地不同的省市寄回公社。
    这天,又到了第一生产队政治学习的时间。
    这时期的政.治学习,是很寓教于乐的。像今天,就是省文化局下属的省电影公司,派来的农村电影队,给大家放电影看。
    城市里面现下虽然都通了电,但乡村里却基本都没电,也没专门的大礼堂来放电影。这就得靠这些农村电影队,自己发电,自己找公社干部协商播放地点了。
    不过,公社干部大多都不敢拿乔的,毕竟这是政.治任务。协商下来的地点,要不然就在废弃的公社食堂里,要不然就到各生产队碾谷子的院坝里。当然,要是后者,那就只能等到傍晚时分,放露天电影了。
    电影队一般是三人编制的,有发电员、放映员和宣传员。这些人大多只是实习生,实习期间不过就16元的月工资。
    可对辛苦了一年,到头来只能分到几元、十几元的社员们来说,这些人工资已经高得不得了了。
    哪怕他们常常下来放电影,和一些社员已经混熟了,但大家看到他们,还是会称呼一声“干部同志”。
    而这时期,社员们接受教育看电影,是有工分拿的。农民们的娱乐不多,又能看故事,又能拿工分,没人不高兴的。
    可惜,就是这样,这三人电影队工作都遇到麻烦了。以前一遇到放电影,大家那是呼朋引伴地过来看。可现在呢,来的人起码少了三分之二。
    为啥?
    都在家里守着存粮呢。那些粮食可是大家的命根子。容不得出半分差池的。
    至于工分?家里要分得出来人,自然去拿;分不出来嘛,那说不得就只有蹲守家中了。
    放映员小王看着来的人实在少,只好去求公社里的办事员小周,让他多叫几个人过来看电影。可人家小周也没办法呐,事情只要关系到粮食,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这不,侯秋云今天就留下来看家了。
    她其实特别爱看电影。哪怕这时期的电影制作,受技术限制,实在算不上精良,但人家剧情好啊。这时代,可不乏像《五朵金花》、《革命家庭》、《白毛女》、《英雄小八路》等脍炙人口的好电影。
    可她要去了,小红果儿就得留下来看家了。
    于是,她装作满不在意,对小红果儿道:“那些电影我都看烦了,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不是大炼.钢铁,就是大修水利。唉哟,看得我累得慌!”
    作为活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的人,李懿君是真觉得这时期,没有后世的电影制作精良。她还真把奶奶的话,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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