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愈和徐轩筑回到家时,刚敲响二更天的棒子鼓。因为酒宴吃的不多,回到家刘愈又叫厨房做了一顿宵夜,叫来韩家姐妹一起吃过。
    吃过饭,徐轩筑娇怯怯问道:“夫君,夜已深了,今夜您是陪艺儿和婷儿,还是陪妾身?”
    刘愈则并不想去休息,少有的穿上御林军统领的军服,要往宫中去。
    徐轩筑很不解,刘愈嘱咐道:“夫人,今晚你也别睡,随时等候为夫的消息,带侍卫出城。”
    “出城?”徐轩筑大感意外。
    刘愈解释道:“现下徐副帅尚在洞房花烛,只有夫人你能调动城外的女军入城。到时别忘了带上婷儿和艺儿,今夜城中不太平,留在家中或有危险。现在就去将马车准备好,但不得我的消息,千万别贸然行动。”
    徐轩筑能听出刘愈语气里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她也终于理解刘愈之前所说天色要变的含义。
    “没有皇上的手令和虎符,女军能调动?”徐轩筑带着忧虑的神色道。
    “我会尽量让吕侍卫将虎符送出来,剩下的,夫人你随机应变。”
    刘愈出门来,正要叫上侍卫一同出发。门口那边进来侍卫通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何人?”刘愈紧忙问。
    “是个公公,姓吴。”
    太监总领吴公公亲自来传话,刘愈能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出来时,吴公公累的气喘不止,也没有一般得势太监的嚣张,只是坐在门前石阶上休息,人很谦和。吴公公身旁只带了一名小太监。
    “刘统领啊,皇上……皇上不行了,召你进宫。”吴公公语气里带着几分悲伤,他跟皇帝相处日久,虽然被冷落多年,但他对皇上还是有感情。
    “在下这就进宫。”刘愈本要走,突然又回过身问道,“皇上可是还传召了其他人?”
    “传了,传了。”吴公公重复道,“还传了袁相国进宫,是马公公去通传的,与老奴一同出宫而来。”
    与刘愈所料的不差,文以右相为首,武以御林军统领稳定大局。刘愈感觉到紧迫,顾不上等吴公公一同进宫,直接跳上马,招呼侍卫道:“出发!”
    侍卫们纷纷跳上马,策马而行。
    刘愈必须要赶在袁博朗之前进宫赢得主动权,这涉及到他计划的实施。袁博朗家离皇宫远一点,再加上文官入宫是坐轿子而不是骑马,刘愈在这方面有优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皇宫正南门门口。此时的皇宫尚无紧张的氛围,至少御林军的侍卫还是与以往一样。瞿竹已早前一步在这里候命,见到刘愈便迎了过来,牵住马头。
    “今夜可是有人先行进宫?”刘愈忙问道。
    瞿竹摇摇头,刘愈道:“一会袁相过来,拖住他,借故对他严加盘查,说是皇命。”
    刘愈的话也令瞿竹大感震惊,这命令是否皇帝下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多半是刘愈在假传。但以他对刘愈的信任,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刘愈紧忙入宫,身旁随行的是连乎生,刘愈的贴身侍卫队长。
    “今夜值守的左统领是谁?”刘愈边小跑着边问道。
    “是张叶张左统领。”连乎生紧随在侧,答道。
    “你去通知张左统领,让他立时将御林军侍卫全部整合,包括轮休的,另找人去传杨烈杨右统领进宫!”
    连乎生领命匆忙而去。
    御林军松弛的防务,突然紧了起来。这也是刘愈提前计划好的。虽然这几日宫门关闭了三个引起了不少朝臣的非议,但毕竟宫中发生了投毒案,也就没人往皇权交接的方面去想。很多人都在观望御林军的日常调度,来揣度皇帝病情病况的发展。而御林军从戍卫到侍卫轮班,一直有条不紊,甚至连御林军总统领都在八月初五这一天请了一天的假参加女军副帅徐菜花的婚宴。
    皇帝是在众臣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病入膏肓的。很多人猜到会有这一天,但也没料到这一天来临的如此之早。
    刘愈进门前,还特地对门口的侍卫细说了一下。
    也许是内廷这几日发生投毒案,老皇帝在病重之后就一直留在雅前殿内并未进寝宫休息。雅前殿的炕上已经撤去了案桌,被褥和枕头都是从寝宫搬过来的。刘愈进门时,曲宁正在为皇帝诊脉。
    “皇上,刘统领来了。”曲宁在昏昏欲睡的老皇帝的耳边道。
    老皇帝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摆动了一下,意思是让曲宁和宫女们退下。曲宁到门口时,刘愈拉住她衣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是绝脉。”曲宁只丢下了一声。
    刘愈走到炕前,老皇帝仰躺在枕头上,微笑着看着刘愈。
    “文严哪,扶……朕起来。”老皇帝满面的红光,刘愈猜想这差不多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刘愈上前扶老皇帝,老皇帝本想坐起,但体力不支,只能勉强斜倚在卷起的被子上。老皇帝一直在看着门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刘愈知道他是在等“顾命大臣”右相袁博朗的到来。但袁博朗入宫往雅前殿的路,已经被刘愈层层吩咐过设法阻拦。
    老皇帝眼皮有些抬不起,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刘愈扶着老皇帝,抚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尽量将气息平顺下来。老皇帝咳嗽了半晌,吐出几口血。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再费劲。
    “文严,你……打开柜子,里面……”
    皇帝力气已经不多,指了指炕旁边的一个小木柜。
    刘愈紧忙打开,里面只有一方木匣,递交给皇帝,老皇帝却不接,做手势让他打开。刘愈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与之前见到传位楚王苏哲一样的诏书本子。刘愈心中也莫名紧张起来,提起,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这才稍松了口气。
    老皇帝病情的急转直下,令其无力写下最后的传位诏书。
    老皇帝用尽力气道:“文严哪,本来,这诏书应该……袁爱卿写。但朕已撑不住,你拿笔,朕说一句,你写一句。”老皇帝说话时,已经在粗喘气,气息已经浑浊。
    刘愈拿起笔,立在离炕一丈多远的桌子前。
    “朕……受命于天,奉先皇榻前之伦序相嘱,奉宗祠,安社稷。廿载以来莫敢有废。然先皇梦兆与召,朕将奉侍于身前,以尽孝义。国不可一日无君,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楚王苏哲,仁孝兼备,德之夙成,必可内安于社稷,外服于番邦。诸臣当顺于朕命,莫当有违。”
    老皇帝本来就是篡诏谋得皇兄太子的帝位,临死也不忘在遗诏上为自己辩解,说是因为自己的孝道感动了先皇才得榻前的临终嘱托。
    刘愈写完最后一字,却并不急着给皇帝看。此时老皇帝已像完成未了心愿,欣喜间,体况也急转直下。刘愈正要将诏书拿给皇帝看,以便盖上皇帝的手信印章,以及玉玺。外面传来一阵咒骂声,袁博朗这一路来被人阻拦已经是怒火攻心,到了雅前殿前还是不得入内,更加气急败坏,对着侍卫破口大骂。
    “文严……外面,何人?”
    “是右相来了。”刘愈道。
    “快……快请。”
    刘愈点头,便将拿起的诏书又放在桌上,到门口吩咐侍卫放行。
    袁博朗怒视着刘愈进门,但在皇帝身前,他也不得发作,恭恭敬敬立在远处,下跪行礼。而此时刘愈也将诏书拿给皇帝看。
    “写的很好,写的很好。”
    皇帝的喘息声已经越来越浑浊浓重急促,诏书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将最关键的地方看过,手颤抖着拿出手信印章,轻轻地在诏书末尾盖上。一切都合乎伦常法度。
    老皇帝又指着袁博朗道:“文严……拿给……用玺……”
    力气不支,已经令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袁博朗没想到最后写传位诏书的事情竟然交给了一个武将来做,目光一直在刘愈和老皇帝的举止上没有落下。
    刘愈神情古怪地将诏书合上,一抖袖,外面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但当袁博朗结果那诏书,上面的内容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在刘愈将一张小纸片落于口袋的同时。
    传位诏书中,“楚王苏哲”变成了“昱王苏彦”,此时的诏书完完整整,无任何篡改过的痕迹。
    “袁相,请用玉玺。”
    刘愈是武将,并没有替皇帝盖印章的权力。袁博朗拿起诏书,只看了一眼,颇为惊骇。这传位诏书上,既不是呼声最高的四皇子苏壬和四公主苏碧,也不是内敛善谋的七皇子苏哲,而是一个令他花十天十夜也琢磨不透的一个人物,九皇子苏彦。
    “袁相,有问题?”刘愈冷冷地看着袁博朗。
    袁博朗也实在没法提出相左的意见,这诏书是刘愈写的不假,但写完后是给皇帝亲自看过,且皇帝亲自用御印的,一切都是在他注视下,根本无法作假。刘愈要偷天换日也来不及。
    且传位诏书的奏本格式历来为皇家的最高机密,外人无从得见。
    只是诏书的内容太匪夷所思。
    “皇上,您……”
    袁博朗本还想向皇帝求证一下。但此时老皇帝那边只剩下厚重的喘息声,像是睡着,也像是没了知觉。
    袁博朗对皇帝忠心耿耿,尽管不太理解皇帝的用意,值此之际也只能叹口气,从宝匣里取出玉玺,在诏书上盖上红红的大印。
    从这一刻起,苏彦成为大顺朝法定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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