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朝货币以银为本位,银两和铜币市场通行,纸币据说只在江淮一代钱庄有印,足见淮王治下繁荣。
    至顺朝,银矿的开采已成批量化和规模化,呈银贱而铜贵的相对格局,官价银兑铜是一两兑六百铜币,实际价格已至五百以下。百姓以铜官价折银纳捐,差额为地方官吏所贪墨。
    一个三代同堂的十口之家,丰衣足食一年所费银钱不足二两。像定国侯府能每月拿出几百两银子给没生计男丁发月钱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家。即便刘愈夫妇拿出一月四百多两的俸银,不吃不喝要两年多才能攒足赎身钱,到时恐怕刘愈早就在土匪窝被磨练成野人。
    刘愈突然感觉前途一片灰暗沉寂,大好时光消磨殆尽,以后要么要落草为寇要么葬身荒野。那些山贼得意的笑声也变得刺耳难耐。
    浑身的气血都被女人一根顶在他脖颈上的指头给封住,想挣扎也不得力气。坐以待毙是最痛苦的煎熬,尤其是对曾经有过被柳丽娘劫持经历的刘愈,就是死,他也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自由的煎熬。
    齐方和张无诸两个都是武夫,本想以蛮力力拼,却被一掌一个打翻在地,徐轩筑孤立无援,她的武功跟那女人相去太远,即便来救也是送羊入虎口。但徐轩筑还是义无反顾地提剑来攻,女人右手提剑招架,左臂夹着刘愈躲闪自如,徐轩筑剑招招招凶狠夺命,长剑崩开口子还是不能伤得女人分毫,相反她自己已挂了彩。
    刘愈身不能动,但感觉仍在,在女人用腋下夹着他四下游走时,除了腿磨地擦的生疼,右臂胳膊肘能清楚感受到女人肋部的柔软。
    刘愈脑海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揉杂的情绪所笼盖,只听“咔!”一声,手臂像是生生被他震断,一肘击向女人的腋下,女人正游走在徐轩筑发疯似的剑招之下,没想到已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窝囊男人居然会冲破身体的限制攻她软肋,这既是女人的羞处又是练功之人外气门所在,这一肘,登时令她气劲受限,顶在刘愈脖颈上的手指顺势松开。
    “噗!”
    徐轩筑趁势一剑刺在女人胸口,这还不算完,口角带血的刘愈挣脱自由,眼中带着凶恶野兽残酷的光芒,狰狞着面孔挥起拳头,用尽毕生的力气一拳打在女人脸上。即便女人脸上缠着几层黑纱,还是被刘愈一拳打脱,人飞出三四米远,手中长剑脱落,“哇!”地一口血吐在地上,其中还有一颗牙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战局瞬间扭转,连猛鬼寨的人也没料想到刘愈本无招架之力却能猝然发难,来援已然不及。
    急喘着立住身,回过神的刘愈惊愕于能爆发出令他都意想不到的能量,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单是传奇,武林高手会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那女人气劲受损,徐轩筑依然不依不挠不给其喘息机会,提剑再上,可对方毕竟是高手,短暂的挫败不代表会束手就擒。女人一声不吭站稳脚跟,不再缠斗,双足踏地高高跃起,施展了刘愈从未见过的“轻功”,一脚踏墙,另只脚已踩在三米高的墙垣上,人影消失在夜色的苍茫中。
    “少当家,您先走一步,兄弟们给您报仇!”
    会宁镖局的人本来还在对马代全力施救,此时可能已无力回天,大呼小叫着往猛鬼寨的山贼扑了去。猛鬼寨请来的高手都折了,他们自己人单力薄,而会宁镖局这面却的都是哀兵不惧死,更重要的是那一对武功令人发指的将领夫妇已无对手,与会宁镖局的人联手已是必然。种种因素令他们无心再战,各自相扶跃上墙头,一跃便出了院子。
    “夫君。”
    徐轩筑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幸福,扑过来抱着刘愈,刘愈能感受到徐轩筑对他的依恋,也想抱紧她,但刚才发狠的右臂此刻却不听使唤,肘部以下除了颤抖连动都不得,整只手像不是自己的。
    “夫人,你……你松开,我的手……”
    徐轩筑一手扶着刘愈,关切地托起他手臂,刘愈马上疼地咬牙咧嘴。她这才知道刘愈刚才的爆发留下后遗症,面色极为不忍。
    “没事,没事,可能是用力过猛。找个大夫看看就好。”
    刘愈安慰着徐轩筑,心中极为打鼓,刚才到底是怎么冲开的身体封锁他自己都记不得。要真是落下残疾,还是右手被废,那也跟半个废人无异。以后就成吃喝女人的小白脸了。
    将受伤的左臂贴着胸口,刘愈走到横躺在地的马代身前,只听宋镖头抱着马代的身体哭喝道:“少当家的,在外行路难,您年纪轻轻就走了,我们回去可如何跟老当家的交待?”
    马代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心跳未止,刘愈蹲下身子摸了摸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没停。
    “人还没死,哭什么?”刘愈问道。
    “可是少当家的都不喘气了。”
    感情这年头走江湖的都是靠探呼吸断定人的生死,刘愈伸过左手在马代的人中用力按下,马代“咳!”一声重新缓过气来。
    会宁镖局的人惊喜异常,唤了几声“少当家”,马代浑浑噩噩不太清醒。刘愈知道这时的马代还处在半昏迷状态,大量失血导致休克,伤势严重的他即便活缓过来仍旧凶多吉少。
    其他的侍卫各自相扶着过来,吕楚儿的伤看起来最重,但当她走来,刚才被女人震伤的手臂却拧来拧去活动自如。这一战,除了马代就属刘愈伤势最重。
    “飞来横祸。”
    刘愈等人回到商馆自己落榻的院里,找来冷水将众喝了迷魂汤的侍卫浇醒,找人去知会了官所那边,苏哲苏彦带着汤吴县县尉一同过来,还找来了城里的大夫。
    其他人都无大碍,唯独刘愈的手臂,大夫诊断后蹙眉摇头,说是开回去去开个方子,刘愈怒道:“大夫,你就说能不能治?”
    “恕……小人无能为力,将军的手筋没事,可……小人也不知将军的下臂为何不能动。”
    正二品将军在汤吴县城内遇袭,汤吴县令责无旁贷,生怕被追究,连夜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可是任何一个大夫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苏哲面色淡然道:“刘将军伤势不明,不过想来赶路并无碍事,两日后便可进方州城,届时再找方州的名医诊治不迟。时间不早,本王先回去休息,剿匪的事还需米县尉挂在心上。”
    看着苏哲远去的背影,刘愈心中恼怒,看起来这苏哲不但脾气古怪,还薄情寡义,自己好歹是随他出来公干,下属受伤,当上司的连点同情慰问之心都没表达,只知道催促赶路办公差。
    而苏彦则在旁端药送茶。回到长安城苏彦便会跟小鱼成婚,他也渐渐学会了体谅人。
    “夫君,汤吴县是小县城,多是庸医,进了郡城会有不少名医大夫。”徐轩筑抹了把泪,面色楚楚,“会治好。”
    刘愈脸色表现的很轻松,只是叫人将他的手臂当成是骨折固定起来,找布挂在脖子上。这样休息和赶路两不误,只是骑马只用左臂握住马缰有些不稳,吃饭需要让徐轩筑喂。
    雨时断时续,路途平坦也算太平,只是刘愈总觉得被人跟踪,但却又找不到跟踪的人。
    两日后,一行进入了此次纳粮的第一站,淮北省方州郡。一进城还没安置好住处,苏哲便要急着去找方州郡郡守商议纳粮事宜,苏彦没法只能跟着,胡轩和刘亭作为苏彦的幕僚自然要相随,齐方和张无诸也要去护送。徐轩筑和瞿竹则留下,陪着伤号刘愈去城里寻访大夫。
    这两天以来刘愈的右臂愈发抖的厉害,整个肘部以下红肿了一圈,看过大夫,有给施针的有给用药的,说出所以然也是五花八门,听来令刘愈觉得不靠谱。
    等刘愈等人回到驿馆,苏哲等人尚未从官衙回来。但前后脚,苏彦倒是提着俩小竹笼走进门。
    “师傅您看看,这两只蛐蛐,是灶头王,千里寻一的好蛐蛐,才三两银子一只,真值。拿回长安至少能赚十倍的银子。”苏彦兴奋地向刘愈显摆。
    刘愈本来就因手臂的伤脾气不顺,此时脸色一沉问道:“商议完了?楚王呢?”
    “我七皇兄还在太守府跟那个于太守谈呢,说的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就让胡轩他们留下听听,回头告诉师傅您就成了。”
    刘愈无语。这就是做人和做官的差距,苏彦一进方州城就能找到卖便宜蛐蛐的地方,却偏偏对纳粮的正事漠不关心。
    “既然你去了街市走了一趟,除了这里的蛐蛐便宜还有什么收获,比如方州城物价和民生如何?”刘愈问道。
    苏彦一愣:“啊?师傅,那个什么物价和民生……到底是何意?嘿嘿,您先说说,说不定我已经发现了,但就是不明白是怎么个事说不出来。”
    “方州的五谷杂粮价格是多少?”刘愈再问。
    苏彦苦笑:“师傅,您这不是为难我,这我上哪知道?”
    “那城中百姓现下最关心的民生是什么?你在街上走了一遭,总该听到路人谈论透出点风声吧?”
    “这个民生……”苏彦想了想,“街上有人说吗?”
    刘愈瞥了他一眼,恨其不争道:“想坐稳你的王,就要拿出点本事。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淮北官盐紧缺吃不到平价盐的事,你连这点洞察心都没有,还怎么办好皇上交下来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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