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央急急忙忙往广陵府府衙赶时,广陵府知府张琦正坐在他处理公务的屋子里慢条斯理地品茗。
    地方官府衙门与京官衙门稍有区别,身为广陵城的知府大人,张琦就居住在广陵府内,前院一排屋子是办公的正堂,后院则是他与家眷的私居,不像京师冀京,官员必须到各自任职的府衙处理公务。
    也难怪有人说,地方官员尽管权利不如京官,但却相当自由,每个郡县的知府、县令,几乎相当于当地的土皇帝,当然了,前提是冀京方面没有下派御史这类监察特使。
    坐在太师椅上品了一口夫人邓氏奉上的香茶,张琦微微叹息着说道,“夫人呐,你弟弟那边,夫人还是稍稍训斥几句吧,万一真弄得怨声载道,总归不好收场……”
    邓氏,也就是邓元的姐姐,此女子看似二十五六上下,生的花容月貌,浑身上下穿金戴银,排场甚至要超过作为知府的丈夫,闻言抿嘴笑道,“老爷莫要杞人忧天了,老爷乃广陵郡首府,岂敢有人口吐妄言?”
    “头发长、见识短!”张琦轻斥一声,摇头说道,“夫人可别忘了四年前苏家之事,为夫至今心有余悸!——为夫曾问过徐州州府梁大人,你可知梁大人是怎么说的?那可是冀京刑部本署直接下达的命令,冀京刑部本署啊!”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皱眉说道,“那回若不是梁大人替我广陵将冀京刑部本署官文压了三月,你弟弟那回就死定了!”
    邓氏闻言面色一滞,语气一软,讨好般说道,“老爷说的是,可咱家也没亏待梁大人呀,妾身老父亲自去了一趟彭城,奉上了价值六十万两的重礼……”
    “唔……”张琦沉吟不语,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说不出什么妻家的不是来,这些年若不是邓家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在广陵府知府的位置上坐得那般安稳,尽管他也是弘武十六年间科举进士出身,但是仕途起初却颇为艰辛,直到他原配不幸过世后迎娶了当地世家邓家的女儿邓氏,这才变得一帆风顺起来。
    “叫你弟弟收敛些吧!”想了半响,张琦皱眉说道,“这些年江南的局势愈发紧张,时不时有太平军出没的消息,冀京朝廷全然不会坐视不理……据消息传来,大梁有八万军队进驻了扬州,依为夫看在,朝廷此番恐怕是要与太平军正式用兵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广陵最好莫要生起事端!”
    “要打仗了?”邓氏闻言吃了一惊,愕然问道,“梁大人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张琦捋了捋胡须,摇头说道,“此事梁大人早已写书信给为夫,不过这回,梁大人亦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冀京有个大人物要来江南……”
    “八贤王?”邓氏下意识问道,毕竟[八贤王]李贤曾屡次下访江南各郡县,此事在江南各郡县也不是什么秘密。
    “暂且不知,”摇了摇头,张琦正色说道,“无论怎样,叫你弟弟这些日子安分一些!——太不像话了,带走府衙一干衙役,竟然只是为了报复在青楼内与他结怨的那人!”
    见丈夫面有不悦之色,邓氏连忙说道,“老爷莫恼,带阿元回来后妾身好好训斥他一番,叫他日后再莫要胡闹便是……不过说起来,那个叫做长孙武的外乡人也是实在可恶,阿元都报出了老爷的名讳,那人亦丝毫不给面子,简直就是不将老爷放在眼里,依妾身看来,这等狂妄之辈,就该好好教训一番!”
    “你……”张琦闻言气结,不悦斥道,“为夫才说过的话,转眼你这妇人就忘了?——眼下非常时刻,切莫惹是生非,万一那位冀京来的大人物就在附近,听闻我广陵闹出这等事,为夫该如何是好?”
    “哪有这么巧的?”邓氏嘀咕一声,笑着说道,“朝廷不是要跟太平军打仗嘛,咱广陵又没太平军贼人,他来广陵做什么?”
    “唔,这倒也是……”
    “老爷若是不放心,派个人找城内那些刺客问问不就行了?那些刺客的消息可是灵通地很呢!”
    “胡说八道什么?”张琦皱了皱眉,不悦说道,“官贼不两立,为夫岂能私通那些贼人?”
    “这有什么?——梁大人不也默许那个刺客行馆么?”
    “默许不代表就不想将其铲除!”张琦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继而暗自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事张琦就有些郁闷,毕竟徐州那么大的地方,偏偏他自己治下郡县有广陵刺客这么一拨人,弄得他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触怒了那帮强人,惹地对方杀上门来。不过这些年,对方倒也识趣,从未与官府起冲突,是故张琦也就听之任之、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别看他广陵城屯兵不少,但不见得就能剿灭那帮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就在张琦与夫人邓氏在屋内闲聊时,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琦一抬头,恰巧看到自己手底下一个叫做李央的都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大人,出事了!”李央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张琦不觉皱了皱眉,他身旁的邓氏不悦斥道,“你家大人好得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李央慌忙低头,不敢回话。
    而此时,邓氏似乎也瞧清楚了来人,诧异问道,“咦,李央?——你不是跟家弟出门办事了么?”
    办事?
    还真是会挑好听的说啊!
    李央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敢有所表示,恭敬说道,“回禀夫人,卑职正要禀告此事!——邓大少出事了!”
    “阿元?”邓氏闻言一惊,急声问道,“你快说阿元出什么事了?”
    “邓大少被人扣下了……”
    “……”邓氏闻言一张俏脸上泛起阵阵愠色,怒声斥道,“何人如此大胆?”
    张琦抬手示意自己妻室稍安勿躁,沉声问道,“李央,究竟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道来!”
    “是,大人!”李央抱了抱拳,恭恭敬敬说道,“方才邓大少叫卑职带二三十个人跟他出去找那个昨日在迎春楼内与他结怨的外乡公子寻仇……”
    “是出门办事!”邓氏一脸不悦地打断了李央的话。
    “行了,”抬手示意邓氏闭嘴,张琦回顾李央问道,“李央,你继续说!”
    “是!——邓大少找到了那外乡公子落脚的住所,带着卑职一干人闯了进去,本打算将那一干人捕回衙门,却不料想,不知何处窜出来二十来人,将邓大少与卑职手底下那一干衙役拿下,那位外乡公子说,若是想要邓大少活命,大人最好在一刻之内亲自赶到那里,否则……”
    “否则怎样?”邓氏一脸惊慌地问道。
    “否则,他就宰了邓大少……”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邓元闻言又惊又怒,回顾张琦泣求道,“老爷,妾身就这么一个弟弟啊,那些刁民竟敢如此对他,老爷可要为我姐弟二人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
    张琦皱了皱眉,他哪里还会不明白,分明是他的小舅子带着那一干衙役去找人麻烦,却不料碰到的并非善茬,直接被人扣下了,这能怪谁?
    整日里横行霸道,这回碰壁了吧?
    张琦心下冷哼一声。
    见丈夫似乎无动于衷,邓氏耍泼般哭求道,“若是家弟有何不测,妾身也不想活了……妾身就这么一个弟弟……”
    可能是被邓氏吵地心中烦躁,张琦没好气说道,“行了行了,为夫去就是了!”
    事实上,张琦也有些不悦,毕竟对方此举也太不给他面子了,竟然要他这位广陵府知府亲自过去要人,还说什么必须在一刻之内?
    想到这里,张琦回顾李央说道,“李央,对方有多少人?”
    李央闻言心中有些为难,可一想到苟贡当时淡然从容的表情,他稍稍心安了些许,低声说道,“大概二十来人吧,可能人数稍有出入……”
    “二十来人么?——叫上府衙内人手,随本官去一趟!——本官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狂妄!”
    “是!”
    片刻之后,张琦带着手底下三名县尉、八名都头以及两百余名衙役,坐着轿子浩浩荡荡朝着李央所指的方向而去。
    说实话,他也有些纳闷对方的身份,毕竟他可是广陵府知府,可对方似乎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这让张琦感觉有些不悦。
    尤其是当他在那座宅子的门口下了轿,听到院内传来一声声他小舅子邓元的惨叫后,这份愤怒无疑被扩大了。
    张琦原以为对方也只是随口说说,怎么也不至于当真拿邓元如何,可听着那声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却全然并非如此。
    “住手!”张琦一脚踹开了宅子的院门,一干官兵簇拥着他走入了院中。
    一进院子,张琦双眉微微一颤,因为他发现,院内四周站满了人,虽然那些人一个个作寻常百姓打扮,可瞧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模样,绝非善茬,粗粗一数,竟有四、五十个人。
    不是说只有二十来个么?
    罢了,反正自己此番也带了两百余人,不至于出什么事,对方倘若当真敢袭官,自己也可以调城内的守备兵前来。
    一想到自己广陵屯扎有三千守备兵,张琦顿时安心下来。
    “姐夫?”似乎是听到了张琦的喝话,邓元回头一看,面色欣喜地想挣扎起来,结果还未站起来,一名广陵刺客的一记耳光再次叫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尽管只是瞥见一眼,可张琦确实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他发现,他的小舅子邓元竟然已被人抽地面颊肿胀,活脱脱一只猪头。
    “住手!本官叫你等住手!”张琦抬手喝道。
    那名东岭众刺客闻言望了一眼谢安,见后者安然自若地躺在躺椅上,
    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着小丫头王馨捶肩的服侍,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将询问的目光望向一旁的苟贡。
    “继续!”苟贡淡淡说道。
    那名东岭众刺客一点头,再次扬起右手抽打在邓元脸上,打的时候,他心中暗自也有些抱怨,打人脸的这种活确实痛快不假,可若是打久了,手也吃不消啊,这不,他已渐渐感觉手掌开始发麻了。
    “姐夫……啊,姐夫救……啊……救我……”邓元惨叫着呼救,模样很是凄惨,哪里还像是平日里横行霸道的邓家大少。
    见对方竟然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张琦面色大怒,右手一挥,身后两百余官兵涌入大半,岂料院中那四十五个百姓打扮的男子纷纷从腰后抽出匕首,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愣是唬地那一干官兵不敢动。
    “好胆……”张琦气地胡须微颤,手指眼前那些人,怒声骂道,“光天化日,尔等竟敢袭官?”
    而就在这时,一声懒洋洋的话语让张琦心中猛地一惊。
    “广陵府知府张琦,好大的官威啊……”
    听闻这句话,张琦下意识地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只见在院中那张躺椅上,有一位身穿焰红色锦服的男子眼睛缓缓睁开一线,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种语气的说辞,张琦再清楚不过,毕竟早前他也没少用类似的语气对别人说过。
    此人一嘴的官场用词,究竟是何身份?
    皱了皱眉,张琦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沉声问道,“本官按约前来,阁下可否放了本官妻弟,倘若他有何不测,阁下亦逃不了一桩官司!”
    “官司?哼!”躺在躺椅上的谢安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在小丫头的服侍下坐起身来,瞥了一眼脸肿地像猪头的邓元,回头对王馨说道,“丫头,解气了么?”
    小丫头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邓元,尽管她很是憎恶这个害死她爹爹不算还出言不逊的家伙,可瞧着此刻对方那凄惨的模样,本性善良的她心中亦是不忍,见谢安问起,连忙点头。
    见此,谢安暗自摇了摇头,随意地挥了挥左手,淡淡说道,“好了,那个谁,住手吧!”
    那名东岭众闻言,当即退到一旁,暗中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掌。
    仔细打量着坐在躺椅上的谢安,张琦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沉声说道,“阁下究竟何人?——本官乃广陵府知府,尔等非但见官不跪,藐视朝廷,更手持刀刃,莫非打算弑官耶?”
    “跪你?”谢安乐了,冷笑说道,“你小小一个广陵郡知府,竟然口出狂言,叫本府跪你?”
    本府?
    这个自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能当得起这个自称的,地方官至少得是大周各州的州府大人,而京官的要求更高,至少得九寺之卿,也就是九卿,无论是那一类,都不是张琦能够招惹地起来的。
    “阁下……不,敢问大人究竟何许人?”张琦的话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本来嘛,这个时候谢安应该站起身来,摆足一番架子,然后再道出自己身份,遗憾的是,眼下他双腿尚未痊愈,尚无法直立行走,也就没了所谓的架势,这让谢安暗自气闷。
    而身为心腹,苟贡自然能够察觉到自家大人的心意,闻言站上前一步,沉声喝道,“我家大人乃刑部本署尚书谢安、谢大人,你小小一个广陵郡知府,参见上官而不拜,心存藐视,该当何罪?!”说着,他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刑部尚书玉牌,悬视于张琦眼前。
    这块玉牌,跟那半块虎符一样是谢安随身携带,因此也并未落于广陵刺客之手。
    “刑……刑部本署……谢大人?”张琦整个身颤抖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年纪轻轻的谢安。
    刑部尚书谢安的名气,张琦不是没听说过,毕竟自打四年前广陵城因为苏家之事被冀京刑部本署质难后,张琦便时刻关注着刑部本署的消息,哪里会不知道,刑部本署上任了一位当时尚未弱冠的尚书大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大人物竟然会来到了他治下的广陵郡。
    等等……
    早前梁大人所说的冀京有一位大人物要下江南,莫非指的就是这位大人?
    糟了……
    想通了此事,张琦暗暗叫苦,心中直骂自己的小舅子邓元惹谁不好,竟然惹到这么一尊大神。
    然而,让张琦感到心惊胆战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忽然间,他身旁有人惊叫一声,指着对面的谢安愕然说道,“你……你……我认得你……”
    张齐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疑惑地望向说话的那人,那是他手底下的县尉之一,名叫韩忠,颇有一身武艺,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四年前曾因为苏家一事而暂时被张琦免去职位,待风头过去后张琦让他恢复原职。
    而谢安似乎也瞧见了那个叫做韩忠的家伙,脸上泛起几分邪笑,阴测测说道,“哎呀,这不是韩县尉韩大人么?——别来无恙啊,县尉大人!”
    说话时,谢安的眼眸中泛起浓浓杀意,他认得,这个韩忠,就是当年带着一票人将苏婉的父亲、苏家当家苏兴关入牢狱的帮凶,当时谢安看不惯,与苏家府上几个家丁一同站出来说了几句,惹恼了此人,结果就连谢安与那几个家丁一起都被关入了广陵府的大牢,要不是谢安的恩人王邬买通了狱卒,私下将他谢安给放了,谢安早就冤死在牢中了。
    “果然是你?”韩忠满脸震惊,一回头注意到自家大人张琦询问的目光,当即沉声说道,“大人,此人乃当年苏家的家丁,十足的刁民!卑职原本将其关入了牢狱,不曾想不知为何被他逃脱……”
    张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为何四年前冀京刑部本署一反常态突然对广陵郡下达命令,勒令身为广陵府知府的他严办府衙内一干贪官、恶官;他终于明白,谢安这位年纪轻轻便获任大狱寺少卿、并且最终升任刑部尚书的大人物,为何会在当职后那般苛刻地对待广陵郡的刑事。
    不妙啊,不妙啊……
    张琦的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汗珠,尽管当年他并没有参与到陷害苏家的那件事中,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情,要知道陷害苏家的,正是以他妻家邓家为首的广陵城内富豪,原因就在于苏家在广陵城内的买卖越做越大,严重损害了邓家等十余家富豪的利益,甚至于,事后他张琦与府衙内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没少收了那十几家富豪送上的孝敬银子……
    啊,当年广陵城十几家富豪连同官府陷害苏家的那件事,几乎可以说是在他张琦默许的情况下进行的。
    这要是东窗事发……
    咽了咽唾沫,张琦不自觉地全身颤抖起来。
    事到如今……
    瞥了一眼院内谢安那四、五十个百姓打扮的手下,张琦心中一横,眼中闪过几分杀机。
    只可惜,谢安早已猜到他的打算,注视着张琦淡淡笑道,“张琦,你是不是在想,[啊,只要杀了这个家伙,事后来个死无对证,就没事了!反正那家伙这会儿身边也就四、五十个人。]对么?”
    张琦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抬起头望向谢安,却见摆了摆右手的食指,用无比遗憾的口吻说道,“你以为本府身边这些随从,是随随便便招来的人手么?实话告诉你,别说你这会儿手底下两百来人,就算你调来城内的守卫兵力,他们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再者,本府昨日已派人到扬州调兵,不出五日,八万大梁军便会抵达广陵……”
    “八……扬州八万大梁军……”张琦面色惨白,听闻这句话,他无疑已确认了谢安的身份,而同时,他亦是心如死灰。
    冷哼一声,谢安抬手一指张琦等人,寒声喝道,“妄动者,格杀勿论!——给本府将此一干人拿下!”
    话音刚落,院内四五十名刺客一起动手,而院外亦涌出许多埋伏在外的刺客,两拨人轻而易举地便将张琦带来的那两百多名衙役制服。
    也是,区区地方官府的衙役,如何能与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抗衡?想要对付谢安手底下这两百余刺客,哪怕张琦调集城内三千守备军,恐怕也不见得能够对付这些彪悍的刺客,毕竟单单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镰虫]漠飞,便能轻而易举地屠杀掉一半的人。
    可能是见自家大人张琦长叹一声,不曾下达任何命令,也可能是见对方太过于凶神恶煞,亦或是谢安的那番恐吓吓住了他们,那两百余衙役竟是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期间,那韩总似乎要反抗,只可惜他的武艺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尚可,面对谢安手底下那一干刺客,随便挑个人出来他都不见得打得赢,没几下就被制服。
    “休要杀那厮,大人还要好好跟他算笔账!”苟贡及时出言制止了一名想杀韩总的东岭众刺客,继而缓缓走到张琦面前,淡淡说道,“张大人,上前几步说话吧?”
    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随行的两百多人在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被对方放倒,张琦忐忑不安地走到谢安面前,眼瞅着眼前这位大人物那锐利的眼神,一想到自己即将来临的下场,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谢安跟前,引来小丫头王馨一声惊呼。
    真的跪下了?
    王馨瞪大眼睛瞅着低着头跪在谢安面前的广陵府知府张琦,仿佛不敢相信般地揉了揉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丫头那堪称可爱的举动,谢安嘴角一扬,揶揄说道,“丫头,哥哥早就说过,区区一个广陵府知府,哥哥根本不放在眼里,这回你相信了?”
    小丫头使劲地点着脑袋,带着几分欣喜说道,“我还以为哥又哄我玩呢,真没想到哥那什么什么的书,竟然真的比广陵最大的官还要大……”
    “刑部尚书!——蠢丫头!”谢安没好气地斥了一句,继而低下视线望向张琦,继而又瞥了一眼张琦身旁早已惊呆的邓元,冷笑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四年前本府失策,万万没有想到你等竟然如此卑鄙,竟叫无辜之人替你等冒名顶罪,使得王县尉等一干忠义之士含冤死于狱中,叫你等一干恶官逃过一劫,此番你撞在本府手里,你等还有何话说?”
    此刻的邓元早已惊呆,那韩总虽说还活着,却也被几名东岭众刺客打地倒在地上吐血不止,唯有张琦哆哆嗦嗦地跪在谢安面前,听闻此言,连忙抬头,急声说道,“大人,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苏家之事,下官实在不知情……下官也是之后才得知此事的,并非是下官要陷害苏家的!”
    “那么这家伙呢?”指了指不远处倒在地上吐血不止的县尉韩忠,谢安冷笑说道,“据本府所知,那厮四年前就该受刑事处死,何以眼下还获得好好的?甚至于还官复原职?——你敢说你不曾包庇他?”
    “……”张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还有这个家伙……”指了指满脸呆滞的邓元,谢安淡淡说道,“真是了不得啊,一个毫无功名、官职在身的闲杂人等,竟能使唤官府衙役,你这个当人姐夫的还真是称职啊……幸亏这厮撞到的是本府,倘若是寻常百姓,岂不是要被这厮折磨到死?唔?”
    张琦额头冷汗直冒,惶恐而不敢言语。
    “你倒是说说,本府该如何处置你?”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下官只是一时糊涂,轻信了谗言,受人蒙蔽,下官在业绩上还是颇有建树的,这一点州府梁大人可以作证!”见谢安语气愈发冷淡,张琦心中一慌,连连磕头乞命,非但小丫头王馨看傻了眼,就连都头李央亦是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徐州州府梁书?——你想用他来压本府?想得太多了吧?要免掉那梁书的官职,也不过是本府一句话的事!”
    堂堂一州州府大人,竟然说一句话就能免职?
    张琦听地心中愈发惊恐,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下官万万没有那个意思,只求大人看在下官多年治理广陵郡业绩尚可的份上,饶下官一命……”
    谢安闻言深深打量着张琦。
    说实话,他可以立即就免去此人的官职,可问题是,能够表明他身份的朝廷批文已落入了广陵刺客之手,单单一个刑部尚书的玉牌,恐怕是难以叫广陵府上下信服,毕竟广陵府别看是个郡府,但是离得冀京太远,除了这张琦外,恐怕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刑部尚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看看王馨就知道了,这蠢丫头竟然拿朝中正一品的大员跟区区一个四、五品的地方知府相比较,甚至还觉得不如后者,以此推断,广陵府的官员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唔,看来还是得暂且留着此人,好叫广陵府上下听从,征伐太平军在即,这个时候可不能闹出乱子来。
    想到这里,谢安沉声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暂且留你一条小命,以观后效!”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张琦一听面露狂喜之色,知道自己一条命暂且是保住了,而且,看样子眼前这位大人物似乎也没有要将他革职的意思,不,更准确地说,如果他做得好的话,他或许还能够保住广陵知府的位置,最不济也是遭到贬职。
    “至于你二人嘛……”谢安瞥了一眼邓元与韩忠二人,忽而转头望着张琦说道,“张大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二人?”
    能坐上广陵府知府的位置,张琦可不是什么蠢人,闻言一边擦拭着脑门上的冷汗,一边义正言辞地说道,“似此等败坏我广陵府风气之人,自然要严惩不贷!先关入大牢,日后押解至冀京刑部本署问罪!”
    “不必那么麻烦,本府便是冀京刑部本署尚书,有权判罪人生死!——此二人罪不容赦,三日于菜市处斩,张琦,你来监斩!”
    “……”张琦闻言浑身一震,他原本还想拖一拖此事,最不济日后找一些江湖好手,于途中劫了囚车,反正邓家有的是钱,可没想到,谢安一句话就断了邓元与韩忠二人生路。
    “有什么异议么?”谢安冷冷地注视着张琦,那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锐利眼神,吓地张琦连忙领命。
    “是!——下官遵命!”
    这一句话似乎是惊醒了发呆中的邓元,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姐夫,惊声喊道,“姐夫,姐夫,你……你……”
    可不管邓元如何呼唤,张琦只顾着低头,看也不看他,想想也是,这会儿张琦连自己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工夫去理会邓元这个不成器的小舅子。
    “至于你等……”抬手一指那些被解除武器傻站在院内的广陵府县尉、都头、衙役,谢安沉声说道,“自今日起,广陵府上下,自寻常衙役以上,都头、县尉、主簿、县丞等佐官尽数革职!——李央,本府升为广陵府县丞,除张琦外,其余府衙内官员皆受你调度!对了,待会你向本府推荐一些忠义之士担任县尉、都头,本府有大用!”
    包括张琦在内,院内一干衙役用惊愕以及羡慕的目光看着李央,反观后者,却是一脸呆滞表情。
    可能是为了讨好谢安吧,张琦厉声喝道,“李央,还不速速谢过大人?!”
    这一声呵斥惊醒了呆滞中的李央,他连忙走了过来,正要跪地称谢,早已得到谢安眼神示意的苟贡走上前来,一手扶住了他。
    “这是你应得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小丫头王馨的脑袋,谢安微笑说道。
    李央愣了愣,继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望了一眼在谢安的安抚下露出一脸欣喜表情,乖巧地犹如猫咪般的小丫头,脸上泛起几分羞愧之色。
    毕竟在他看来,他也没帮王家多少,顶多私下接济小丫头一点银子,其他的事他却是无能为力,就好比前些日子的那个刘富。
    不过在谢安看来,这李央也不过是一个都头,月俸也高不到那里去,却能数年如一日地接济小丫头,拿出钱财给小丫头,让她替她娘亲治病,这已经是难能可贵,堪称重情重义,至于当小丫头被人欺负时他没站出来,总归这李央自己也有一户人家,自然要替自己的妻儿老小考虑,谢安也能理解。
    至少比起其他人来说,这李央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正因为如此,谢安将其升任县丞,官职仅在张琦之下,也算是替小丫头报答了他数年来的恩情。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就是谢安为人处世的原则。
    为了讨好谢安这位来自冀京的大人物,免得自己官职不保,张琦请谢安搬到自己的府衙居住。
    眼睁睁看着小舅子邓元与心腹韩总被关入大牢,张琦暗自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待家中的妻室邓氏得知此事后,定会大哭大闹,但是这会儿,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谢安又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但凡四年前参与陷害苏家的富豪、世家、官员,不论身份,着新上任的县丞李央亲自带衙役抓捕入牢,视情节轻重处置,或三日后于菜市处斩,由他张琦亲自监斩。
    张琦能够想象他即将要处斩掉多少人,也能够想象他将要得罪多少人,或许整个广陵城的世家、富豪都会因此仇视他,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他不当那个监斩官的话,那他就只能当被处斩的人犯了。
    而这,也恰恰正是谢安的目的。
    既然还用得着这个张琦,那就得牢牢将其控制在手里!
    ps:尝试了一下踩人剧情,似乎不好把握的样子。总感觉就算反派,也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
    唔,逐步累积经验吧。
    话说,谁说自作孽的下一章就是不可活?就是自作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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