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溪白她一眼:“得了,我也学不了你的那些聪明。”
    说完顾自己去了,柳彦姝那里叫人往园子里掐新鲜的薄荷嫩尖儿去,要自己蒸香露用,姐妹两个各忙各的,都不清闲。
    也不晓得真是这俩人的脑筋用对地方了,还是傅清溪时来运转了,这茶摊子看不到眼里的这么点小生意,居然赚得挺不少。四处摊子一天下来能赚三四千钱。
    傅清溪道:“这、这每日里有三四千人在我们摊子上吃茶喝梅汤?有这么些?”
    越栐信道:“那人流如何,我们不是自己去瞧过的?怎么这会子还犯上疑了?!”
    傅清溪笑道:“神宫前面自然热闹的,那流银街也是整日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是……只是这人多也未必都会停下来喝茶吧……”
    越栐信道:“你算算,咱们这里一早出摊,铺子都收净了咱们才收,得有六七个时辰吧?又有四处摊子。这喝茶又不是吃饭,还得坐下来点菜上汤的,都是一住脚,扔一文钱,端起碗来一口喝干了就走了。这一整日下来,你想想得有多少人。”
    傅清溪砸吧砸吧嘴,叹道:“虽料到该是不差的,没想到能这样好。”
    越栐信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把你请来的缘由了。”
    傅清溪不解,越栐信道:“这买卖虽好,可天一凉就不成了!咱们这,是吧,总不能一年就做俩月生意吧?不像话!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该有的行事!是吧。所以呢,咱们还得再琢磨琢磨,看还能做点什么才好。”
    傅清溪听了他的话就顺着他的主意想起来,忽然醒过味来道:“四哥哥你明年春考得下场考试的吧?这暑天课少试试也罢了,怎么还认真要做起什么来了!这、这若耽误了春考,恐怕……恐怕不老合适的……”
    越栐信笑道:“你是怕我见钱眼开因小失大吧?嘿嘿,我同你照实说了吧,我把如今这事儿做好了想透了,春考才有几分指望呢。若不然,就凭书上的几句死话,要读我那个科目,可真不容易的。这就不是书上来的事儿!”
    傅清溪想起他读的“心术”,又想起自己的数术进阶之后就是象数之学了,就算把那象数学著背得滚瓜烂熟,一放到实事上,不会的还是不会。数术难考,就难在这个地方。遂叹道:“说起来还真是的,这些东西,用没用过,想没想通,差出天地来了。”
    越栐信一击掌:“果然妹子是个明白人,怎么样,咱们再合计合计?你那数术推演世事,走的是大数世象的路子,我学的心术,走的是人心左右的路子,合起来做买卖,最好没有的。咱可不光是为了钱,对吧,关键咱们试一试自己已经学到的东西,看是不是真是这个理儿,对吧?!”
    傅清溪只好点头,道:“只要不影响四哥哥学业就好。”
    越栐信摆摆手:“你放心吧,你自问问,你自己做这些,可耽误你学业没有?”
    傅清溪想想也是,才放下心来,专心琢磨起买卖的事儿来。想了一会儿,她道:“既说是世象的路子,如今京城的人口习俗都不是短时间内会有变化的。此前我给董九哥说的买卖,根子也是从这上头来的。既如此,咱们还从这个定根上往外说才好。”
    越栐信道:“董九枢那边的买卖,你可能大概说点给我知道?也不消说太详细,只是就着那个方向想想。”
    傅清溪想了想道:“他做的是成衣的买卖,需得说如今京城的人最要怎么样的衣裳,又该如何做去,这样的话。”
    越栐信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忽然笑到:“如今京城的人口,里头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多少小孩多少,这都是定了的,又有穷的多少富的多少,等等,这些连在一块儿,就是你说的当前世象,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按你们数术演世的来说,至少也得三十年才算改了一世世象。如此世象上,你方才说的是衣,这衣食住行四样是改不了的。既然这衣已经有了随世象演变的新方向,那么……那食呢?住同行两样太大,我们一时恐怕还玩不到,不如先来说说这食?”
    傅清溪眼睛一亮:“等等,四哥哥,你这话有点意思,我要细想一想……”说了自己就在那里拧了眉头细想,好一会儿,展颜笑道:“是了是了,这世上的变都是有定与变两路的,便如阴阳流转,如今的男女老少人数之比、贫富高低之别,算是当前的变,这个变说是变,是因这个正是同从前和以后不同、与别处城镇不同的根由,有差别可比较、随时间地域不同而不同,是为变。四哥哥所说的衣食住行,则是定,不管是西京也好南边也好,或者从前也好以后也好,人总离不开这几样东西。如此如此,以定合变生出个新来,才是合乎根底定律和眼前流变的可行之事……”
    越栐信眼见着也听明白了,抚掌笑道:“妙啊,妙啊,这个可在太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了。”
    两人高兴了半日,细说了一回,才又兴致勃勃讨论起眼前两人能做的“新事”来。
    等他们商议出个结果来,天已经大热了,女学也停了课开始了暑歇。
    越苭都没等到女学歇课的那日,就早早收拾了行李,登上车,奔天香书院去了。
    大太太为了这回能叫她去,不晓得费了多少精神,后来还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不晓得同老太爷说了什么,老太爷还给一位故友写了书信去。如此兴师动众,总算得了张今年的帖子。
    越苭也学乖了,那一阵子行事端得稳重,连说话都轻声细气了许多,直叫柳彦姝私下大喊“见鬼了!”傅清溪看得乐不可支。
    这全家上下的忙活,越萦自然看在眼里,想想当日若去的是越苭,今日绝对不会有人为自己如此大肆张罗的。所以你说这人在世上,又哪里有公平可言?自己此前联考都是头名,各处投文争胜也得了些许名声,然后呢?什么都没有。
    倒是越苭,不晓得哪里来的信心,学业不见得好,投文也没中过,联考更是一塌糊涂,还全家上下都觉着她本该多优秀出众似的!难道只因为有越荃同越栐仁在的缘故?那自己算什么?合着其实聪明的只大太太一个,大老爷那边的血统是不见得好的?要不然怎么自己一样是大房女儿,却被扔角落里没个人多看一眼呢?!
    眼看着越苭高高兴兴同姐妹们辞了行往西京去了,越萦心里真希望那车轱辘掉一个才好!可惜那车好好的。
    大约人事就是如此,高兴的越高兴,烦心的越烦心。
    这里越苭刚走没两日,王家兄弟往越家送消暑节礼来了。因王家长辈都不在这里,是以不算两府的来往,只是他们小辈们的私交。
    既是私交,自然两兄弟算两份的。从前都差不多的,不过荷包清暑香药锭子之属,或者有几本书,按着各人的喜好略有不同。今次可好了,越芝的那一份,比得旁人的都不过是衬台子来的。府里什么事儿能瞒过越萦去?这回王常安给各处所送的都差不多,只柳彦姝同傅清溪那里多一些香,大约是因为她们住的地方有水面,多虫蚋的缘故。
    那王常英,旁的姐妹们都是一样的荷包和裹药香囊,独越芝那里,却是一个串珠嵌贝母的荷包和沉香镂雕香葫芦!越苓那里是几种稀罕的虫子壳儿串的手钏!瞧瞧这心思,看看这手笔!
    之后越栐仁设宴谢他们兄弟,两人来了,那王常英一双眼睛就没离了越芝,越芝叫他瞧得面色泛红,他倒更得意了。旁人或者没注意,越萦可是看见了的,王常英还乘空往越芝手里不晓得塞了什么小件玩意。过了两日,她看见越芝的压裙串着块玲珑剔透的小玉佩,上头的纹样是游龙戏凤。她想起来越芝属鸡,王常英恰是属龙的,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到那日王常英偷偷塞给越芝的物件来,心里认定了就是这东西了!
    再之后,王常英没给她写过什么书信,倒是越芝那里书信不绝,都快赶上董九枢给傅清溪报账本的勤密了!她虽没看过那些信,但是她敢肯定,绝对没错,就是王常英写给越芝的!尤其看越芝上课时候走神越来越多,不时抚着一个小物件红了脸偷笑,心里更确信无疑了。
    她有心问问王常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是还在气自己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的喜欢上越芝了?喜欢越芝什么?她连课本上到底有几章都说不清吧!正经的书更没看过几本,古仪能说出三个来?上典知道哪一代的事?动辄说敏慧说知书达理的王常英,如今喜欢的什么?!胭脂香粉?钗环衣裳?还是怯怯的眼光容易泛红的面颊和娇娇弱弱的语调言声?!
    这世上到底是怎么了?!
    第90章 打饭铺
    改了名叫做凤文的紫陌,——这俩名字都用着,自家姑娘是给取了新名字了,奈何四姑娘和太太却还是不时叫自己紫陌,难道还能不答应?就这么混着吧,权当有个小名了。最近只觉着自家姑娘这阵子忽然发火的时候越发多了,晚上听着也常睡不安稳。想着多半同四姑娘去了天香书院的事儿有干系,只是这样的事儿可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只好同染墨相互提醒着,言语行事也越发谨慎小心。
    进了暑歇,傅清溪更是整日呆在了青桑院里。如今董九枢全无踪影;俞正楠因不是经了春考进的书院,正想趁着暑歇好好补一补短板,也不回来;倒是米契交易的消息还是隔天往她这里送一趟。全府上下早已习以为常,还有人暗暗纳罕这傅清溪这般老实,董九枢人都不露面,她还照样勤勤恳恳替人干活。正好越栐信一腔兴头要再做件大事,她便又被“合伙”了。
    这日颐庆堂里老太太同几位太太们闲话,还说起了这个事来。
    二太太道:“是栐信不晓得要做什么事,里头要用到数术的东西,便又把傅丫头给连累了。”
    三太太听了笑起来:“这么看来这数术倒是个好东西,哪儿哪儿都用得着的。”
    老太太问道:“栐信下回也该春考了吧?还弄什么东西去?要紧读书备考才好。”
    二太太笑道:“是啊,这还半年功夫就得考了,我们又不懂那个,也说不动他,只好由他去吧。”
    老太太摇头笑叹一回,看向三太太,还没来得及开口,三太太那里已经先摇上手了:“老太太,您可别问我那两个什么考不考的事儿了啊。虽是要考的,只还是当没考看待的好!”
    说得众人都笑,大太太摇头道:“你们当娘的一个个都先这样了,可怎么说他们呢。”
    三太太笑道:“大嫂子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里能个个像栐仁那么知事上进的!”
    老太太道:“这么看来,倒不如他们姐妹们有决心了。”
    三太太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大嫂子专生有出息的,苭儿也去天香书院长见识去了,三丫头也是个上进的,从上年开始到如今,拿了多少嘉奖了?我说是不是碧梧院的风水好啊。听听这名儿,碧梧,凤凰可不就是停在梧桐树上的么!”
    大太太被逗笑了,骂道:“你这张嘴!四弟妹不在,就显出你来了!”
    四太太眼看要临盆,如今是不敢随意出来走动了。一时众人又说起她那里的事情来,老太太又问了一回产婆乳娘小丫头等的细事。
    这边傅清溪同越栐信真的琢磨出了一个买卖来,什么呢?打饭铺。
    京城里举家做工的人家极多,天工苑天巧苑两处底下都有无数的试场工坊,丝织工一天的工钱少的二三百,多的能到六七百,刺绣的、雕板的、烧煤炼铁的、木工篾匠、瓦作画师……这两年天巧苑忽然壮大,越发要人手了。这么一来,许多家务事反倒顾不上了。
    衣食住行,衣服那头董九枢已经做上了,两人就琢磨起这个食来。
    一家人都在外头做活,下工时候各不相同,更添了麻烦,若是能在外头吃了省了自家手脚那是最好不过了。两人把几处人口聚居的坊街逛了个遍,面馆小吃倒是不少,剩下的就是小酒铺和正经饭庄了。吃碗面倒快,可面到底就那么几样,可挨不住天天吃。小吃更是同零嘴差不多,当不得正餐。小酒铺男人们去的多,累一天了,喝两盅聊聊天,要紧的是酒和下酒菜。大饭庄可不是日常吃饭去的地方。
    这么一算,看来这“食”的空档还在,正是一个“时人所需,却无人主持”的好买卖。
    两人又商量了,这“食策”既是要能代替自家做饭的,首先一个便不能太贵。且对上工的人来说,关键能吃饱,倒不需太过精细。还一个便是要快,若是慢了,一下工恨不得就能来个几十人,招待不过来自然留不住人。
    本着“快、饱、家常、实惠”这几个要点琢磨去,最后就弄了个“打饭铺”出来。
    每天捡着时令的菜蔬先都做得了,大锅子大炉子上一放,配上米饭、馒头、饼这几样,爱吃什么吃什么。各人拿了盆儿碗的来打饭,若没带的也可以从铺子里借了家伙什先打回去,明后日还来就成。一荤两素加饭也不过十几二十文,若是都要素的更便宜了。由于菜都是当令的菜,做得多又是直接从菜农那里订的,价格自然比单家另户各自买来便宜些。荤腥之类亦是如此。
    尤其越栐信还一力撺掇傅清溪研究研究哪些食材价钱低,拿来想法子做好吃点,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可惜傅清溪在饮食上向无天分,只要她嚼得烂咽得下去的,便都觉着不错。幸好还有个越蕊,越栐信就把此“居家大任”交给了自家妹子。越蕊也是个容易上当的,乐颠颠接了活儿大热天的天天往小厨房跑,看得二太太又心疼又好笑。
    事情定了,余下细事,两人也不肯错过。越栐信带了傅清溪同越蕊跑去自家表舅那里,把通盘计划一托出,就要拉表舅入伙。之前的茶摊已经叫表舅吃了一惊,这回见俩人拿了厚厚一沓子文书来,一样样说下去,真是头头是道。听到最后,不由得擦擦额头道:“你们这帮读书人要是同我们抢起饭碗来,可真是不给人活路了!我们寻常做买卖谁能想那许多去!”
    越栐信笑道:“这个舅舅你只管放心!那真心读书的大多读呆了去的,我们这样的是极少数。”
    地方他们俩早选定了,因这回不是一两个摊子了,得不少人手。又涉及到食材的采买,几处饮食的供货,都不是小事,是以还得有个正经买卖人合伙才好。
    越栐信表舅也是个异数,跟俩孩子一本正经谈起事来,由着他们一条条细说了,还真立了文书,三个人合伙做这打饭铺的买卖。这回声势更大了,一开始就是六处铺子同开。说是大,因里头不设桌椅的,倒不需多大地方,只是几处同开,又是一样名号,才有点“大”的意思。
    他们这里都开张三五日了,二太太才得了消息,一行叹儿大不由娘,一行又替自家亲戚担心。特地请了来家里吃便饭,说起这事儿来,便道:“我说大表哥你也真是……这孩子们瞎胡闹,你还跟着掺和。你做的那买卖,当日花了多少心思的。如今弄起这些没要紧的来倒利索了!”
    表舅喝口酒,笑着对二老爷、二太太道:“你们是不晓得他们怎么找上的我。说句实在话,我当日若有他们这份脑子,也不消吃那许多冤枉亏了。他们连那几处开铺子的地方周边有多少人家,大路小巷寻常如何走的,这里头住的人多半在哪里做活上工,能大概有多少收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然后告诉我,这做生意,就是做人的生意,这里住了什么人,有什么需求,顺着这个去,自然能成的!我一想,太他娘对了!再对没有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倒想向他们请教请教我眼前的生意要如何做了!”
    二老爷听了浅笑,二太太看看这俩人,问道:“老爷也知道这事儿?”
    二老爷道:“那两个跑我书房里不晓得翻了多少文书,我倒没想到还真叫他们做出点东西来了。”
    二太太长出口气,有心要说几句,又觉着没什么可埋怨的,只好道:“得了,横竖只有我一个是埋在鼓里呢!”
    打饭铺开出去没多久,说句客似云来也不为过。越栐信乐得恨不得天天找傅清溪对一回账,可是眼下傅清溪又要忙另一件事了,却没多余功夫理他。
    忙什么?自然是那昆仑书院主持的清暑会了。因这回赴宴得有些条件,一个个对下来,越府只有傅清溪得去。不过这本就是数术一道的,另外几个倒也没觉着如何。
    因只知道清暑会是象数之试,究竟如何却不明所以,便是想要临阵磨枪也难。这内容上没甚好准备的,旁的却还得花点功夫。一个是去赴会的衣裳,傅清溪想要身利落点的,便做了一身生员袍,袖子也是可卷的窄袖。又要预备些硬头的炭笔,有不讲究的就用个长布条子缠上炭芯,精致的拿两半的木棍做了锯齿相卡,一根笔得二三两银子。傅清溪买了几根竹壳的,也不算顶好。不晓得里头的规矩,索性连纸也预备了。横竖到时候用不上的话,带回来自己也能用。
    这清暑会既是会,自然难免有结交,这就还得预备些文房小物,以便初识相赠的。若是像千金宴那样举家前往的,自然府里会替她们都预备了。这次就她一个,她也不想麻烦旁人,就索性都自己去街上买了。
    正好越栐信三不五时来找她出去看铺子,她就一趟趟顺道买了。越栐信见她买的各样都不过平平,便笑道:“不说咱们如今赚钱了,就说没这事儿的时候,你一个月也有十两月银,挑些好的买也罢了。”
    傅清溪摇摇头:“我晓得这东西要拿来做什么的,够用就行了。那一根木壳的,又要用香木又要雕花,我又不用那壳子,要它干嘛。”
    越栐信道:“姑娘家,自小用的东西精致些儿,大了才晓得好歹。要是过得粗粗糙糙的,那就没意思了。”
    傅清溪道:“我往后过的日子正是要这样粗粗糙糙的才好。”
    越栐信摇摇头道:“啧,当心嫁不出去。”
    傅清溪听这话全不放在心上,却又不答他这话。到底她心里要单门立户的想法儿同府里谁说了都不妥当,只好埋在自己心里吧。
    第91章 小荷
    到了日子,一早起身,往颐庆堂请了安,就带了人坐车往逍遥苑去。这回的清暑会就选在了这里。
    说起这逍遥苑,傅清溪也来过两回了,这回在半路上出示了帖子,被带着左转右转,从一个门进去车行一阵停了下来,出去一看,四周一片泽国。她心里先想到的是:“这逍遥苑到底有多大地方……”
    过来两个青衣小婢,一礼之后就引了傅清溪往一边船上去。那船也不大,只载了傅清溪主仆并两个领路的小婢,晃晃悠悠自菱叶荷花中穿过。船行不过盏茶时候,前头一处小小沙洲,上头几株古柳,青枝绿叶下覆一个六角亭子。小船一停,两个小婢过来扶着傅清溪上了一道浮桥,直接走到了亭子里。
    傅清溪进了亭子一看,里头一张大案,上头笔墨俱全,还有一本小小的册子。
    一个青衣小婢上前一步行礼道:“还请姑娘在此静心答题。”
    杏儿同桃儿皱了眉头正要说话,被傅清溪拦了下来,她朝那小婢点点头道:“好,有劳了。”
    另一个小婢出去片刻,端了茶盘上来,给傅清溪上了茶。
    傅清溪坐了下来把那本小册子打开,果然头一页上便写着“细阅此文,浅述所思,日正即归。”傅清溪抬头看看外头的天时,不敢耽搁,便细细翻看起来。
    一看之下,里头琐琐碎碎说的都是一处僻远乡村的细事。有当地百姓的日常起居,亦有奇谈怪论,还有零碎提到的四季物产,周边城镇等话。虽是小小一本,一通翻下来,简直不晓得它到底在说个什么!浅述所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晓得这么写了批阅之人看了会怎么想。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云演数试的合格者可以来此一试了,这乱七八糟的文题同云演数试那大长篇的题目如出一辙,只是云演数试好歹还同你说到底要个什么,虽然农时历同城建图也不是什么好懂的东西,可这清暑会更绝,连到底要写什么都不同你说,只叫你自己想,“浅述所思”。傅清溪真要叹气了。
    好在她读书至今,自觉无路可走的情形遇到的回数也多了,从泥里透出脑袋来,现在还真没什么怵的东西,试试看又不会如何!静下心来细想,这乱糟糟一堆,虽没个头绪,却如这京城里某处街坊里的日子一般,琐碎得实在真切。这世上的东西本没有那么清清楚楚一二三四长在那里的,到底如何,都是人自己看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反起了兴趣,很想去了解一下这个地方了。随手扯过边上一张纸来,取出一根自己备的炭笔,开始一边翻那书,一边往纸上记。地处何域,终年气候如何,是山地多还是水田多,最近的城镇规模如何,当地风俗,百姓日常……
    如此一点一点从一段段小文中摘录下来,那个小乡村的样子在她心里也逐渐明晰起来。等整本小册又翻过两遍,她手边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三四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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