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问,雷氏便犯了难:“小女乳名唤作呦呦。原本正宾是陈尚书的夫人曲娘子,可惜她今日身子不适,未能亲至。我想着,不如请杨家娘子……”
    “不必麻烦杨家娘子了。”长公主双眉轻扬,“程夫人,你瞧本宫能不能做这个正宾?”
    她心说,还真是巧了。
    雷氏一惊,意外之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
    “程夫人不愿意?是嫌弃本宫之前没给人做过正宾么?”
    雷氏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雷氏的手:“就这么定了吧。”
    她出身皇家,久居高位,声音虽轻,可态度坚决不容反对。
    论身份尊贵,此地再没有强过茂阳长公主的。她能来观礼已是天大的面子,她做正宾,更是求都求不来的。
    雷氏心里高兴,应承下来。
    等到了吉时,正式开礼。
    程渊简单向来宾致谢后,赞者洗了手,立于西阶旁。
    程寻深吸一口气,冲在场宾客行了一礼,跪坐于席上,任由赞者为她梳发。
    她的头发早已梳理的顺滑,赞者只象征性地梳了几下,便放下了梳子。
    程寻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见缓步走到自己跟前的茂阳长公主。
    方才在相仿,她听到动静,知道是茂阳长公主来了。惊讶之余,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暗暗猜测,长公主的到来,是不是跟苏凌有关?
    长公主是不是知道他们的事情?
    听说长公主给她做正宾,她更是莫名心慌。
    现在这个角度,她看不清茂阳长公主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衣裙。她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心底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是他的姑姑啊。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长公主跪坐在程寻身后,声音不高不低。
    她给程寻梳头,动作轻柔,帮其簪上发簪。
    程寻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那么僵硬,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倒也没出任何差错。
    只是当聆训时,听着母亲略带哽咽的话语,望着母亲的面容,程寻心里酸涩,眼泪差点掉下来。
    礼成以后,她按照习俗,回了房中。
    而她的父母仍在招待客人,尤其是母亲雷氏,忙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轻声道:“程夫人,本宫跟令爱很投缘,能不能让她出来,本宫想和她说几句话。”
    雷氏闻言忙教人去请女儿过来。
    长公主方才做正宾时,其实已经观察过程寻了,但毕竟不曾说话,也不知此人究竟如何。她琢磨着,既然怀思能知道人家今日及笄,那么可能两人已经互许了终身。——若非如此,又怎会知道姑娘的生辰?
    对于长公主要见自己,程寻并不太意外,她略微整了整衣衫,慢慢平复呼吸,去见茂阳长公主。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她,见她相貌自不必说,眼睛清澈,气质温暖纯净。在长公主面前,丝毫不显慌乱。
    轻笑一声,长公主一脸慈爱地问:“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这种问题,程寻回答过不下十次,是以答得异常熟练。
    长公主轻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又问了几句,轻声道:“本宫的大女儿,和你一样大。你若是得了空,可以到我们家里玩儿。她性子急,可不像你这般乖巧。”
    程寻眼前瞬间浮现出了那日见到的苏小姐的面容。细看之下,苏小姐的眉眼和长公主确实有相似之处。
    长公主又略说了几句,自发间取下一枚红宝石的簪子,小心簪在程寻发间:“来的急,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根簪子,就给你罢。”
    程寻推辞不得,心说,他的长辈好像都喜欢送人首饰。
    簪子送出去以后,长公主一眼瞥见周围人或惊诧或艳羡或好奇的目光,眼神微沉,低声道:“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待程寻施礼离开后,长公主又冲旁边的杨姣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
    程寻回到房间,长舒了一口气。她坐在镜子前,取下发间的红宝石发簪,只留下那根金玉顶桃花簪。
    刚才堂妹端娘很好奇地问,长公主怎么会过来?
    她含糊答了一句:“可能是因为爹爹和阳陵侯认识吧?”
    可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应该不是阳陵侯的缘故。因为如果真邀请了阳陵侯府,爹爹没道理不告诉她。
    她越发怀疑是苏凌的缘故。可是,他为什么要请长公主过来啊?
    后知后觉想到那日苏小姐来找苏凌,说是长公主想让其嫁给苏凌,她不同意……
    程寻思绪乱成一团,正出神之际,忽听江婶在门外道:“呦呦,呦呦……”
    “啊?”程寻微怔,打开了门。
    “你那个同窗给你送了封信。”江婶递过来一个信封,“给程寻的,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做伴读的那个,说是什么夫子留的功课。我说你不在,他留下信就走了。”
    程寻一颗心砰砰直跳。苏凌?
    他送什么信?
    她接过来:“哦,那我看看。”
    今日忙,江婶也没多留,直接就走了。
    程寻掩上门后,才撕开了信封,一张桃花笺掉落下来。
    第70章 猜出来了
    在书院读书时, 给他们讲诗词的夫子曾特意讲过桃花笺。说桃花笺是红笺, “此情深处, 红笺为无色”,是写给意中人的信笺。
    程寻心头一跳, 慌忙俯身捡起, 拿在手中去看。
    寥寥几笔,勾勒出桃花的形状。红色的桃花笺上,是程寻所熟悉的字迹:
    听闻安国寺桃花盛放, 卿可愿同赏?
    手指像是碰到火苗一般,烫得她指尖猛地一缩, 桃花笺晃晃悠悠就往下掉。她的心也跟着往下一坠,连忙抄手就抓在手里。
    红色的桃花笺上留下了不甚明显的折痕。
    程寻心中一阵懊恼, 她匆忙走到桌边, 将桃花笺小心铺平,又拿了一本书,把红笺平整地夹在书页中。
    这么压一段时日,折痕应该就能消失了吧?
    短短的一句话,在她耳边响来响去。明明是桃花笺上, 可就像是印在她脑海深处一般, 挥都挥不走。
    程寻深吸了一口气, 心说,桃花有什么好看的,崇德书院杏园里的杏花也开了啊。
    她站在镜子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两颊鲜红, 犹若桃花。她只得用手掩了脸,希望脸颊的热度可以早些退去。
    今日程家姑娘及笄,来的客人不少,甚至是当今皇上的胞妹茂阳长公主都来了,在众人意料之外。
    长公主性情随和大方,与其交谈,如沐春风。可能是因为与女儿年纪相似的缘故,长公主看上去很喜欢在场的几个年轻姑娘。
    雷氏一面招待着客人,一面留心着长公主。
    直到宾客散了,她才轻舒一口气。
    端娘上前,柔声道:“伯娘,我也要走了。”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雷氏轻笑。今日呦呦及笄,她注意力都放在呦呦身上,这边多女客,她也只跟程瑞打了个招呼。
    “哥哥明日还要上学呢,不能多留。”端娘笑得乖巧。
    雷氏点一点头,无不遗憾:“这样啊。”她精神微震:“你稍等一会儿,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听伯娘的。”
    今天程瑞并没有闲着,二哥程启照常在书院教书。他跟在程渊身后招呼男客,偶有清闲时刻,他好奇地问:“是伯父邀请的长公主吗?”
    程渊瞥了他一眼:“不是。”
    他如果要邀请,那也是邀请阳陵侯。而且,女儿及笄的事情,没必要让苏家人知道。
    男客这边也散尽后,程瑞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呦呦。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还没跟她说上话呢。”
    待程渊点头后,程瑞直接去了程寻的院子,轻叩门,就听到了呦呦的声音:“谁?来了。”
    不多时,衣饰华丽,容貌娇美的妹妹俏生生站在了他面前。
    程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奇道:“你在房里生炉子吗?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热了吧?”
    “没有啊。”程寻否认。
    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自己在镜前都看不出什么了,偏生他非说她脸红。
    程瑞“啊”了一声,没再追问,自己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支短笔来:“给你的及笄礼物。我猜别人都是给你什么发簪啊,首饰啊,多没意思。我就爱跟别人送不一样的。你瞧这支笔,模样普通,其实大有深意。”
    “什么深意?”程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凑近些。”
    程寻从善如流,果真将脑袋凑了过去。
    程瑞双手握着笔,只露出一条细缝:“快看,看到光没?”
    “没有。”程寻摇了摇头。
    “咳……”程瑞有点急了,“咱们找个暗点的地方,夜里最明显。这笔竹管尾端,有半寸玉质的东西,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
    “这和夜明珠是同材质的,在夜里会发光。试想,你半夜醒来,文思泉涌,一时找不到蜡烛,拿着这支笔,也能迅速书写……”
    程寻看着三哥,小声道:“黑暗中,那也得蘸了墨吧?不小心蘸多了,污了这半寸的玉,岂不就不亮了?我觉得这支笔留着当灯照明,或是玩儿,还是挺好的。”
    程瑞:“……算了算了,走,咱们试一试。”他将笔笼入袖中,把袖子往妹妹眼前凑:“看到没?”
    他黑乎乎的袖子里,能看到点点亮光,可惜不够明亮。
    程寻点了点头:“有,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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