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自己算有功劳,还算没有功劳?周知很是糊涂。
    这一处库房不近,在广宁王的王城附近。为什么安放在这里,可以料想到郭村当年曾想过吞并广宁王。
    连天夹夜的会议开始,这一回不仅仅是取钱,而是既然去了,要么说服广宁王勤王,要么把他拿下来。
    动一位王爷,不能说打就打。明逸给三殿下去信,附上定好的几个方案,请三殿下拿主张。
    入夜,外面寒冷,但邱宗盛独坐在墙角里,任由风吹起他的花白头发,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父亲,”顾氏走来:“这是您报仇的好机会,您这是怎么了?”
    邱宗盛一声长叹:“会议上我从不提起和广宁王的旧仇,你有两回要说,也让我拦下来,你难道还不知道用意。”
    他的眼前出现妻子,年青模样是他三十余年前,押解贡品进京,道别的那天。
    此后没有想到一别十几余年,夫妻再次相见,都白了头发,憔悴了容颜。直到今天沉冤未雪,他们逝去的三十余年风华,谁人能弥补?
    “杀了宇文靖也不解恨,杀了广宁王也不解我恨。据实来说,并不看着天儿和无忧说话,宇文靖当年只在我身上追究,有他的道理。我以为他会顺藤摸瓜,是我高估了他。贡品在我手上丢失,他自然是先审我。狱中三十年,日子实不好过。但我想到我若是吐口一个字,你母亲还在家中,在广宁王的地盘上,性命和游丝没有差别,我还是挺了下来。”
    “父亲,那您还不让我对无忧说?”
    邱宗盛摇一摇头:“燕老帅的疑虑,你应该看得出来。以他燕家之力,不能勤王吗?眼前兵将是不够,但无忧刚出京时,哪有人马。燕老帅完全可以边打边思虑粮草之事,边打边扩编人马。这对他不是难事。他为什么要推无忧为首?”
    顾氏微笑:“他的顾虑,咱们不想。父亲,我还是认为报仇的时候到了。”
    她也回到旧事里:“据母亲说,您让拿下天牢以后,广宁王先收到消息,先不对母亲说,让人明里暗里盘问母亲数回,以为母亲知道父亲心思。”
    “哼!他是怕我看出他的造反心,供出他的造反心!”
    “母亲见势不对,暗中做了打算。当时怀上我没法子离开,又还没有收到您的消息。又过一年,生下我,也确知您已入狱,带着我私下逃离。”顾氏露出忿恨:“能拖上一年,还是父亲您不肯招供换来。依他广宁王,他早就想对我母女下手。”
    “这我都知道了,要问我恨不恨他?我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那年为什么让我押贡品进京。他为造反笼络于我,用隐语试我能不能跟随,我佯装听不懂,却没有想到他暗恨于心,认为不为他所用的,不如打发。派我进京,却命人伺机偷盗贡品,本就是要在京里置我于死地。幸好我机警,我先把贡品偷走,让他安插的人乱了手脚。让广宁王以为另有人窥知他心思。不然,那一年,你们母女也活不成。他的钱丢了,他以为咱们家会知道,为钱,才拖延不肯下手。”
    顾氏恳求道:“咱们这就去对无忧说,杀了他吧,还谈什么。”
    “不能啊。这是一位王爷。宇文靖不敢明查他,为他在朝中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燕老帅想的,亦是我想的。孙婿是个好的,孙婿也和皇上有亲,长公主也得势,但是呢,宵小难防。如果能争取到广宁王勤王,哪怕他假装一时呢,咱们也不提旧仇,先勤王要紧。”
    说到这里,邱宗盛笑上一笑:“凡事,以咱们的文大帅勤王为主,为先、为重。旧仇世仇不顺心的仇,皆退后面。”
    说到无忧,顾氏露出笑容。
    “再对你说件事,我早就不恨宇文靖,不过为我当年的誓言,我不肯对天儿松口。”邱宗盛面上有了戏谑:“想想吧,真可笑。他一手带大天儿,天儿劫他管的天牢,推翻他对我的冤狱。他不喜欢你,你生的女儿无忧却勤王了,哈!哈!哈!”
    说声风寒,早睡也罢,邱宗盛大笑而去。
    顾氏也有莞尔,目送父亲回房。她的女儿是大帅,当长辈的不用说格外辛苦。巡上一回营地,准备往回走,轻轻的一句话过来:“夫人。”
    文天出现在她的身后。
    顾氏嫣然:“你总算来了。”抱怨着:“无忧想你呢,你却来的这么晚。”眸子放光:“难道你在天涯海角呆着去了,迟迟才听到女儿的好消息。”
    她笑得合不拢嘴:“无忧多随你啊,你十几岁就秋闱第一、春闱第一、殿试第一。无忧十二岁就当上大帅。你是没有看到她坐在中间,那乖乖的模样有多好看。”
    “我看到了。”文天含笑,笑容下犹有一丝犹豫:“但是,我今天还是不见她了。”
    “为什么?”顾氏不解。
    文天的话解开她的疑虑:“女儿记不记恨我?”
    顾氏讶然失笑:“怎么会?没有的事儿,无忧天天想着你。”
    “可我记恨我自己。”文天在妻子面前,不用掩饰自己的沮丧:“你到了没几天,我就到了。我混在难民营里,看着女儿好生的威风,我就更怕她记恨我。”
    顾氏轻推他:“说的什么呆话。”
    “你想啊,我为锄奸才进京,我也算早有准备。结果呢,独把无忧丢了一路子。她越是在人前气派,我的心里越是后悔如果再也遇不到她,夫人,我很是害怕。”文天的眸子里有深深的恐惧。
    顾氏柔声:“可她是你的女儿,她没有父母在,也自己走到今天。你应该高兴,不应该害怕。”
    “可我还是害怕,我不敢去见她。怕她问我为什么进京,为什么错看云家,为什么明知道会乱却不把她一直带在身边……”文天可怜兮兮:“夫人,这要我怎么回答?”
    顾氏明白丈夫的同时,也还是有些啼笑皆非:“那,你要怎么办?”
    文天恢复点儿精神:“女儿已经是大帅,不如让她玩得高兴些。”
    顾氏好笑:“玩?”
    文天扬眉头:“天下大势,不过白云苍狗,智者眼中的棋,名利人心中的重。是我的女儿,要比智者还要智者,不过是个玩罢了。”
    这个话题让他一扫沮丧,兴致勃勃上来。拉着顾氏蹲在地上,月光幸好是明亮的,照亮他在地上画出来的图。
    “你让无忧先打这里,再打这里,哦,是了,这里比北边儿暖,你让无忧先别急着打,该种粮食的地方种下去,稳住收成,预备过冬也要紧……”
    顾氏轻轻地笑:“我以为你一直没到,为女儿预备过冬东西去了?”
    “过几天就到,但是本地该种的也得种上。”文天说着,拉着顾氏继续谈论地上的图:“这里打,有人接应,这里打,举出旗子就成。”
    忽然有了正色,唤一声:“夫人,你放心。”
    “有你筹划,我放心。”顾氏打趣他:“原以为你应该是最早来陪女儿的人,但是见你不到,想来你办的要事,只能和无忧有关。你已说的透彻,还去吧,女儿我会陪着,只你不要眼馋就行。”
    夜风不小,把顾氏乱发吹起。文天拂了拂,郑重地道:“我会让广宁王反的。”
    顾氏没有想到是这一句,但很快感动上来。“天哥,嫁给你从没有后悔过。你也安心,无忧不会记恨你,也不会问你那些话。”
    文天面上的睿智瞬间没了,脸儿对地又没了精神。有气无力地道:“我还是害怕……。”
    ……
    住处的外面那是一对夫妻,住处内有一处透出烛光,也是一对夫妻。
    明逸循循交待:“哪怕皇上回咱们的话保住广宁王,你也记住了,和他见面只要一点儿不对,就杀了他。”
    欣慰地道:“都听你的,你说话他们会听。”
    “可是,皇上追究你怎么办?”文无忧知道自己这个大帅的分量,不是说凌甫、周知阳奉阴违,而是在北边儿皇上和百官的眼里,他们一定认为明三爷才是主持大局的人。
    明逸不放心上的回了一句:“我刚才已把太师写给我的,对广宁王历年的猜疑告诉你。他若是死了,他手下会有人招出点什么。”
    文无忧对三爷的看法加上一条,挺奸诈的。
    下一句,明逸道:“凡事你要小心为上,你不先动手,难道让他先动手?你的安全最重要。”
    有了调侃之意:“文大帅,你要多多保重自己。哪怕我在你身边呢。”
    文无忧的看法变回去,三爷越来越招大帅喜欢。当然,大帅考验他还没有结束。
    又说了些也是种地的话,小夫妻分开。
    门是掩好的,这是单独的一处地方。文无忧现在对三爷的防备已下去好些。
    她出去,对着自己住处走去。听一听,小郡主几个人还没有吵完。
    “玉成,可以结束了,你应该睡了,甫哥和知哥也要歇息。”
    惊奇的发现:“小懒表弟,你居然没早睡?”
    周知撇嘴:“打回来他就睡,睡到一刻钟前刚起来。”
    小郡主噘起嘴儿:“不接着睡,就为同我抢功劳。不像话。三嫂你快说他不好。”
    “你们这又抢的什么功劳?”文无忧先问个明白。
    小郡主不抢在前面,一般不太可能:“他们一起来搅和我,不关赵小懒的事,他也凑上来。怕我又想到新的库房地址。”
    赵盾懒洋洋地回:“你想起来,我不怕,我只担心你的炫耀,听上一声,害我几宿睡不好。”
    “大毛二毛三毛睡的好着呢,偏偏你就睡不好,是你自己不好。”小郡主小下巴对天。
    文无忧暗想和三爷的商议来的及时,可以把他们分开,不用以后见面就吵。坐下来道:“玉成,另有一件好事儿交给你,责任又重大,又严重,需要一个细心耐心好心的人,也就是只有你才能办这件。”
    凌甫抱着手臂嘻嘻。
    周知坏笑嘻嘻。
    赵盾打个哈欠:“啊……捣乱的事儿啊,交给郡主最合适。”
    小郡主一圈儿白眼过来,换上殷勤:“三嫂交给我吧,别管他们眼红呢。”
    “你看咱们不能总指望外面送粮食来,咱们有大片的地方,有大批的难民,他们都会种地,咱们自己种上吧,明年出了果子,给嗣哥儿送去。”
    文无忧也和嗣哥儿一样,不去想今年种,明年一定没有果子。
    横竖,这话小郡主喜欢就成。
    小郡主果然喜欢了。
    嗣哥儿不会回信,瑞国公却会,信拜请顾氏念出来,信中说嗣哥儿收到姐姐的东西有多喜欢,写上的是嗣哥儿的言语,小郡主听得出来。
    只要嗣哥儿高兴,小郡主都愿意去做。
    “好呀好呀,等我学会种地种菜种果子种花,回去我天天种给嗣哥儿,种给三嫂。”
    凌甫放下心:“谢天谢地,以后我前面冲锋,不用担心你在后面尖叫,我和嗣哥也在,这攻城有我们的一份儿。”最让凌甫无话可说的,每一回进城门,小郡主都认真的说着:“旗帜进来,报功劳上写上他。”
    这个人儿在哪儿呢?影子也没有,也想在功劳簿上占一席之地。
    周知放下心,怕郡主不乐意,小声地说:“谢天谢地,以后再没有人没事儿叫一声,她想起来了,父亲用隐语提供清单一份,没有你的事儿。”
    赵盾有些同僚情谊,慢慢地道:“真的吗?以后我打仗回来,没有你慰问我了?”
    这算舍不得吧,小郡主笑眯眯:“种地不妨碍我慰问你,我还会慰问……”
    赵盾的话虽慢,打断的却不客气:“不用了,你慰问的早没了新意,我早腻歪,太好了,你总算不用慰问我了。”
    “出去,这是我和三嫂,文伯母,大毛二毛三毛睡的地方,夜深了,都给我出去。”
    凌甫、周知和赵盾抱头鼠窜模样,让小郡主撵出去。
    燕猛燕烈当值,刚换上去,正巡着营地,见到不由得一阵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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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字再改。赶上就好。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年夜
    热衷于给嗣哥儿送果子,小郡主第二天就热火朝天的当起差。大毛二毛三毛是好帮手。
    又过两天,数百车的冬衣、棉布、棉花到来。文无忧抱着母亲,又一次追问:“爹爹来了是不是?不然他怎么知道我们缺的东西。”
    顾氏守口如瓶状:“冬天缺什么还不是一想就知道。”文无忧悻悻然:“听上去像是个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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