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忧把话说了一个干净。
    倘若她有嫁到明家之意,今天这事断然要说明白,不打下乔氏,她当别人都怕她一哭二搅和。
    直到此时此刻,无忧也没有想过三爷是终身,横竖她要回家,又有爹爹进京为锄奸,锄奸最得利的人不是太师,将是皇家,换而言之,是主持这事的三殿下和万安长公主,那就更犯不着吃乔氏的这一回瘪。
    人有仁善心,却不是一味的憋屈。
    不拖泥带水的,把她的见解和反驳说完。
    明道更加冷漠,耿氏更加冷淡,明逸倒还好,悠闲的寻个位子坐下来,说话多的人不是他,他倒碗茶呷着,看戏般的淡然。
    万安长公主忽然觉得不生气了,她要把乔氏在家里收买家下人等,试探各人喜好的话对次子说,次子只怕要当自己抹黑乔氏。自他娶了这门亲……不提了,提到就难过,横竖长公主在二媳妇进门,就不想和次子多说话。
    她另有排解的法子,但文无忧说的干净利落,相当于帮长公主出了一口气。
    万安长公主怎么会不在喜欢文尚书之女上,又添一层呢?
    想她在金殿上回的郭村咬碎牙吃闷亏,已得长公主欢心。这会儿的话又揭的明明白白。长公主有喜悦的缘由。嘴角勾一勾,笑意如晨光露珠,晶莹可见心迹。
    乔氏又看见了。
    乔氏在做什么呢,又窥视到房中各人的神情?
    她哪里是轻易服软的人,正上演她的拿手话计,处于劣势一言不发,痴痴的对着明达无声泪滚,笔直跪着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明达呼一口气,也将决定她的生死。
    怎么可能明达呼一口气,她就寻死?所以,她偷看婆婆,偷看了别人。因为能决定明达对她呼一口有关生死的气,也与这些人有关。
    见到长公主几不可寻的笑意,但清清楚楚的表示她对没进门媳妇的喜爱,乔氏暗恨在心,发誓一定要还,同时,对着明达更加摇摇欲坠。
    无声,有时候远比有声更动人。但是,只是有时候。
    明达对乔氏的不满正在心里叠加,昨晚他回房去,乔氏对他说的是:“文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我想着去陪陪她吧,母亲院子里的人夹三夹四说了些话,丫头们多了心,对了嘴,结果反让打了,二爷,这可怎么办,母亲一定认为我有意冲撞。”
    明达立即生气道:“是哪一个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母亲院子里拌嘴,丫头们哪有多心的地步,你明儿去对母亲赔礼,万万不能让母亲因此生气。”
    原来真相是这样。
    是乔氏先影射文尚书之女。
    明达的直觉,让他知道三弟定亲不简单。他不知道内幕。因自从他娶了乔氏,三殿下认为他不可用,过不了女人关,机密要事本就因殿下和三表弟年纪相近,而说的多,更对明达屏蔽一层。
    金殿上文天讨要女儿,明达又不笨,母亲不松口,他自然要帮忙打下去文天。
    从表面发生的事情看,也能知道文天投靠郭村,他的女儿是个牵制。
    不知道内幕没有关系,明达依然可以明白文无忧的重要性。
    对乔氏的失望又出来一层。
    他吼的一嗓子很管用,跟他的小厮跑来:“二爷,车已备下。”明达挥挥手:“送二夫人上车。”
    守着乔氏还有一个陪嫁,是她的奶妈,奶妈急了:“二爷,总得等收拾好东西吧。”
    明达冷冷瞄她一眼:“随后送去。”
    明道对妻子耿氏看了一眼,耿氏正觉快活,笑容满面地道:“归宁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取一份常礼给二夫人带上,是咱们这府里对亲家府上的一点心情。”
    耿氏帮着管家,管事的人答应着。乔氏没有办法,让扶出去,上车的时候,礼物也送来,包袱还没到,也不用指望还能等着,车开动,对着乔家去了。
    她走以后,明达对着万安长公主赔了罪,对明逸和文无忧赔了礼,长公主带着文无忧和小郡主姐弟用早饭,廊下看了一回花草,玉成郡主不小心又拔了三爷心爱的一品兰,眉头不变的装还不知道。
    昨天的那个晚上,文天夫妻没有来看女儿,今晚,也一样来不了。晚饭后,明逸进来,把表妹表弟打发去母亲房里,对文无忧解释:“昨天南关侯夫妻带着阖府长辈往你家认亲,今天是郭党一派过去。你母亲也因此来不了。昨天会新亲,今天要帮待客,生怕有人一定要见,你母亲不在,让郭村起疑心。”
    文无忧流露遗憾,但能了然,说声谢谢:“知道了。”
    明逸没有就走,又说了一件事儿:“我二哥和乔家本没有过多的往来,以前认识,也是乔大人和乔家子弟。知己,都算不上。”
    文无忧有了眩惑,这是他的家事,说这些做什么?
    明逸对她笑笑,烛光不费事儿的就到他的唇齿边,但很快星光又来夺辉,使得他的人有璀璨之感。
    对三爷的俊俏,又不是头回见,无忧还是纳闷,为什么要做这个解释?
    是坦诚,还是?
    “去年游春的一天,我二哥丢了帕子。一块帕子而已,游春的人多,掉了也就掉了。不想没几天,乔家来个婆子,把帕子呈给母亲。以她身份,根本不可能见到母亲。她拦住母亲的车,说有关明家声誉。母亲一看是二哥的帕子,又问这婆子是什么人,她说是乔二姑娘房里的,母亲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小郡主的描述,不会有明三爷的详细,他愿意说,文无忧还是听了进去。
    乌黑的眼眸现出专注来。
    曾让她最为迷惑的明二爷回答了什么,三爷知道吗?
    “我母亲叫来二哥,把帕子给他看。你猜,我二哥说的什么?”明逸淡笑着卖个关子,对兄长的不满微有表达。
    文无忧寻思:“难道早与二夫人有了情意?”一早见到的明达,不是个完全糊涂虫,他肯中招,说不好和乔氏串通。
    明逸摇头:“不曾。”
    “莫非有把柄?”
    明逸冷笑:“乔家怎么敢拿我家的把柄?”
    那就不应该娶乔氏啊,轮到文无忧摇头:“我猜不到。”
    明逸笑的薄诮:“二哥回母亲,是哪位乔姑娘送来?”
    明知道是个圈套,还要怜惜算计他的姑娘。情意不曾有过,但见过面,只怕动过心,这不难听出来。
    “母亲很生气,以为二哥故意丢下帕子。后来大哥审他,二哥说如果他松了口,母亲只怕要和那位乔姑娘过不去。就这样,和乔家成了亲家。”
    这也算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挨。文无忧出了神,不知为明达的一时糊涂感叹呢,还是为乔氏的胆量而给个夸赞。
    以文无忧来看,闺中女儿也有谋取好姻缘的权利,为什么偏等着百家上门求?从她竭力争取云浩然就能看出来。
    乔氏喜欢明达,动了手段,文无忧反而欣赏她,但整体不欣赏她,是乔氏的手段太过恶劣,为人也一样的恶劣。
    攀高枝儿不是一句纯粹褒语,但人之向上,也是攀高枝儿的一种。攀自己能力得到的功名利禄,这不也是高枝儿。
    取之有道才是好。
    明达丢了帕子,自己都想不起来丢在哪里,却在乔氏手里,让乔氏居心叵测的送来。说不好乔氏从这里就下了暗招数。
    借着帕子认识,也说不上太损。但指使人前来,特意对长公主说“有关明家声誉”,这实在过了。
    乔氏本可以做的堂皇些,即使真拾到帕子,交由信得过的父亲或兄弟们直接呈给明达,明达如果问起来,这是哪里弄来?乔家正大光明的回答:“二姑娘捡到,男女有别,不敢亲手归还。”
    明达若是有意,凤求凰不是更妙?
    明达若是没有意思,乔家的人察颜观色,还可以添补上话:“二姑娘本不愿收留男人帕子,再让家人转交,但素来倾慕二爷为人,倾慕二爷……。”
    一堆子的吹捧话,说的好,不愁明达不把乔氏记在心上。哪怕只是一个小阴影呢?以后再想法子接近就是。
    达官贵人们的乐,一年四季没有止境。夏荷下一个回眸,秋桂中一串笑声,冬雪寻梅衬托高雅,遇到明二爷的机会多的是。何必用这种手段,她进明家后自觉得抬不头,也把本性暴露在婆婆和妯娌眼前。
    文无忧轻叹一声:“世人行事,并不是都往聪明处去。”
    “那也不能无故害人。”明逸接上。
    难得的,一对少年少女合了脾胃,都有了会意一笑。
    明逸没有再留,他不是前来讨好,就是解释下乔氏的为人。也有怕乔氏归宁,文无忧会责怪到自己。
    说声告辞他走了,文无忧起身送他,守着姑娘矜持,榻前只走数步做做样子。
    门外传来小郡主姐弟的嬉笑声,无忧才恍然到心头。敢情,他是认为自己会自责?
    也是的,乔氏寻衅虽在先,但强迫归宁总在这件事情里,换成别的姑娘也许会检讨下自己。
    文无忧就是想检讨,也没有功夫。
    嗣哥儿抢进来笑哈哈:“姨母说今天事儿不怪三嫂,这话我先学的,
    ”小手亮出来。
    小郡主落了后,咬掉自己舌头般的懊恼,发狠地道:“明儿送你家去,一定送。”
    取了钱给嗣哥儿,又叫进春草,说笑上一通,白天生了气,小郡主也有眼色不说晚上逛去,大家睡下来不提。
    ……。
    乔家。
    安生不了。
    正房里一个中年妇人风韵犹存,但不肯好说好笑,撒泼打滚般的哭,对着上首比她年纪大的男人纠缠不休:“老爷啊,欺负了女儿,不就是打您的脸,我不管了,这些年我对老爷没有功劳,莫非苦劳也没有,您得为我们娘儿们作主啊……。”
    转脸儿装擦拭泪水,对着一旁坐着的明乔氏使个眼色。
    闹腾的这位,是乔氏的生母樊氏。被她闹腾的那位,是乔氏的父亲乔大人。
    明乔氏收到眼风,嘴儿一撇,暗自嘀咕。没有用。这一招儿在这个家里有还可以,在婆家如遇上一堆大石头,把二爷也带的不解风情。
    乔大人呵呵呵,一看就有个好脾气:“我的脸面和长公主府比起来,不值钱。亲家要打,我能怎样。”
    唤一声明乔氏:“你母亲正想念你,说在婆家当媳妇辛苦人儿,却正好,借这个光儿你在家里歇息几天,当几天姑奶奶再回去侍候婆婆不迟。”
    樊氏气的骨嘟起嘴:“不行,打发了回来,二爷不接,决不回去。”这一句自以为得意,对着女儿恨:“让你回来的时候,你怎不把话说到绝路上,你说没缘由打发人,再也不回去!”
    明乔氏又给她一个白眼儿,暗自嘀咕,没用。在房里夫妻独处的钟点,使这性子倒还行。在大伯子小叔子面前,还有婆婆也在就是吃人的狼,人家才是一家人!
    樊氏还打算多教女儿几招,外面有人哭天喊地:“老爷您总算回来了,我们娘儿们让欺负了,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两个丫头簇拥着一个美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来。一进门,先抛一个媚眼儿给乔大人,再就呵斥小姑娘:“跪下,你也是姑娘小姐,不信老爷不向着你,”
    而她自己,对着乔大人膝行而去,哭声好似唱曲子:“我的……爷啊……。啊啊啊……我自到这个家里……啊啊啊……又生下您的亲骨肉……啊啊啊……。我不如别人也就罢了,姑娘小姐可不能差姐姐太多,”
    樊氏不用她进门也知道,来的是死对头之一——鉴于乔大人的妾都是她的对头,所以还有之二之三等等。
    这是一个,姨娘尤氏。
    樊氏撸袖子准备帕子,更要给女儿做个榜样,扑通,她又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这房里还有王法吗?谁家的妾敢哭到太太房里?”
    尤氏依然唱曲子:“啊啊啊……。我虽不好……也是好人家女儿,从没有当过丫头下人,太太?先头太太你在天上有灵照见她,看她敢大口说胡话……。”
    明乔氏也气得浑身发抖,她怕别人瞧不起身份低,来自樊氏本是乔大人的通房丫头,生二姑娘的时候,是婢生女。
    ------题外话------
    么么亲爱的们,有一个错误仔已纠正。
    文天离京十五年,后面宇文缃出嫁,皇帝大婚,孙皇后生下三殿下,三殿下的年纪不可能比明三爷年长。
    凡十五年的地方,都修正成十几年,哈哈,十八年也成啊,仔这一回没写利索。这样一算,三殿下的年纪依然不可能是青年,但当表哥不成问题。让他当个比明三大些的少年吧。
    见谅。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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