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颓然的魏国公,沐天波伸手将桌子上的酒壶拿了起来,给魏国公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开口道:“国公爷,很多事情是时移而事易,咱们这些勋贵的根基其实并不是我们掌握的力量,只有大明才是我们的根基。”
    一口将杯中酒喝掉,魏国公面容严肃的看着沐天波,沉声说道:“把话说清楚,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国公爷,我们其实都是在享受着祖上的恩荫,想当年中山靖王随太祖也南征北战,才有了我们后世子孙的锦衣玉食。朝廷上下对我们多番有容,也不过是看在祖上的功劳,不知道小侄的看法,国公爷可曾认同?”笑着看着魏国公,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沐天波笑着说道。
    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一点魏国公自然不能反对,当年靖难之役,如果不是成祖皇帝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恐怕就没有魏国公府了。
    “只有大明兴盛,我们这些勋贵才有了立身的根本,大明与世长存,我们才能永享富贵。纵观古今,那个朝代能够与世长存?汉唐何其强盛,最后不也是走向了灭亡?大明也逃不过去。只有大明多存在一些年,我们这些勋贵才能享福更多年。”沐天波再一次给魏国公倒了一杯酒,在他看来魏国公的想法很是危险,弄不好会牵连所有的勋贵,需要开解啊!
    这一点魏国公也赞同,唐朝时候氏族林立,到了现在,剩下的有几家?当初何其强大,却也免不了消失的命运。
    “皇上实行均制改革,在小侄看来,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嘉靖末年,南有倭寇之患,被有蒙古鞑子。百姓苦不堪言,嘉靖皇爷虽然是一位强力的君王,可是大明国库空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用一句文官的话,那就是亡国之日不远矣!”在家读书的时候,沐天波就喜欢看古今历史,对于经书子集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像今日这样畅所欲言,倒也是第一次,见魏国公不说话,接着开口道:“隆庆皇爷虽然在为六年,可是推行的确实改革,任用的也是张居正。改革虽然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可是大明国力却强盛了起来。万历皇爷在位的时候,国库丰裕,辽东战事也是大胜!”
    听着沐天波一件一件的说着,魏国公的脸上也是闪现出了慎重的神色。看着沐天波,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在小侄看来,万历皇爷能够有盛世之象。那也是因为张居正改革的原因。到了万历末年,万历皇爷身体日渐衰弱,张居正也被人清算,朝廷日渐乏力。萨尔浒一战,更是让辽东糜烂一片。”说道这里,沐天波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戴上了几分落寞的神色。
    这些事情,魏国公也知道的十分清楚,不由感慨道:“是啊!当年无论是太祖还是成祖,都是纵横漠北。蒙古鞑子岂敢轻易犯边?辽东建奴更是没有放在眼里,可是后来不提也罢!”
    “当年皇上弱冠之年登基,可是却是圣明无比,自从登基开始,选贤臣,任命良将。一时间辽东之战大胜,西北鞑子不敢口边,这是皇上的功绩。可是皇上不满足,皇上想要做的是中兴之君,要重现太祖成祖时候的盛世。”沐天波的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年轻人很希望能够疆场显威,沐天波自然也不例外。
    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看着沐天波,魏国公忽然有了一种廉颇老矣的感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想过,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的远见卓识。
    “贤侄,在你看来,事情将会怎么发展?”魏国公一边感叹,一边笑着问道。此时他已经不再将沐天波当成自己的晚辈,而是放在同等的地位上请教了。
    “军制改革,不过是第一步,那些造反的人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要拼命的造反。皇上要把兵权抓在手里,同时想要有如臂使指的强军,这些都是基础。其实不用想,也会知道皇上后续的改革肯定非常的激烈,皇上要兵权,也是为了后续的改革保驾护航。”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掉,脸上带着几分期盼。
    想着天启皇帝年轻的面庞,再看看沐天波年轻的脸,魏国公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真的到了年轻人的时代了,自己真的老了?
    “当年圣上雄才大略,手段和心智都是上上之选,想要和圣上做对,下场一定会很凄惨。国公爷,我们是勋贵,只有大明越发的强盛,我们才会更好。在小侄看来,皇上的决策我们不能反对,反而要支持才对。”沐天波又倒了一杯酒,静静的等待着魏国公思考。
    深深的看了一眼沐天波,魏国公也陷入了沉思,这些道理并不深奥,说起来很是简单。魏国公也不是想不到,不过一时被蒙蔽了眼睛而已。想着天启皇帝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魏国公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阵无力感。
    登基伊始,便着手整顿朝堂,然后便边军。等到手里有了强力的军队,皇上便开始着手均制改革。所有人都知道龙昌号是天启皇帝的,可是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开始的时候,魏国公还不明所以,可是后来便想明白了。
    整个天下的勋贵官员,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就算自己本人不经商,可是家族里面的人也逃不掉。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有些事情却是可以说,却不可以做。
    有了钱粮,有了军队,天启皇帝自然要开始自己的构想。南七省自然就成了天启皇帝想要控制的地方,而自己就是南七省最大的勋贵。不但爵位高,同时还手握兵权。想到这里,魏国公不禁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已经是如此危险了,可怜自己还不自知。成了皇上的绊脚石,想想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想着沐天波刚刚说的话,魏国公的脸上闪过一抹骇然,此时他对沐天波的话已经是坚信不移了。均制改革的确不是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天启皇帝在下很大的一盘棋。自从天启皇帝登基已经四年了,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可是却在做准备。
    用四年的时间做准备,皇上的心急何其深沉,魏国公可以想象,如果自己不识时务,肯定会被搬走。到时候就不好说了,不过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见魏国公再一次抬起了头,沐天波笑着看着魏国公,见他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显然已经是想明白了。
    “贤侄,黔国公府世代镇守云南,根基也是十分的身后,本公很是好奇,不知道贤侄如何自处?”这个问题魏国公也很好奇,沐天波既然看的如此明白,想必早就有了打算吧!
    “黔国公镇守云南,所以就只是云南,这一点非常的重要。四川的奢崇明造反,黔国公府都没有丝毫的动作,也不能有丝毫的动作。皇上宁可派京城的人马平叛,也没有动用云南的人,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皇上的动作是由南至北,只有布置好了才动手。所以江南之事,皇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不然是不会动手的。如果到了云南,小侄一定力劝家父,这就是大势所趋!”沐天波的脸上带着笑容,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再一次点了点头,魏国公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次头,不过脸上已经戴上了明悟之色。笑着看着沐天波,问道:“既然如此,贤侄可有好办法可以教我?”
    连忙摆了摆手,沐天波笑着说道:“小侄今日的话,已经是僭越了,怎么敢在胡言乱语。国公爷比小侄强得多,自然会有好办法应对。”
    听了沐天波的话,魏国公顿时笑了起来,越看沐天波越喜欢。自己的子侄当中怎么就没有如此人物?忍不住再一次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沐天波倒了一杯,笑着说道:“贤侄今日之恩,魏国公府记下了!”
    一边的沐天波早就站起来,躬着身子把酒喝完,面容严肃的道:“国公爷切莫如此,魏国公府和黔国公府累世之交,如此岂不是折杀晚辈了!”
    等到两个人坐下,魏国公和沐天波不由相视而笑。
    时值深夜,天启皇帝依旧没有就寝,坐在龙书案前面,轻轻的翻动着奏折。这些都是京城送过来的,大部分已经是拟定过的,玉玺也盖在了上面。这里面全是孙承宗挑选出来的大事情,需要天启皇帝看看的。
    严肃的翻阅了几件,天启皇帝发现,处理可谓中规中矩。早就听孙承宗说过,朝廷的事情那是大事大约,小事小心。当初自己还笑着问原因,原来大事情,朝廷都有定制,只要大约照办,那就没有疏漏。这已经是多少人研究之后的好办法,反而小事,因为没有前例可援,反而要多费脑筋。处理了这么长时间的政务,天启皇帝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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