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不在没用的事情上摆明星架子的,不管对方是人气小花还是十八线,演得烂就是烂,好就是好。而沈棠方才那一段临场发挥,值得用“很好”来形容。他在面前看见她隐忍地掉下眼泪,那瞬间心里仿佛塌了一块,恍若自己真的化身成了璟王,有守护不了臣民的心痛,有无能为力的心情,还有为她揩去眼泪的冲动。
    比他想象中的朱槿还要更胜一筹。
    沈棠不扭捏地将他的称赞照单全收,道了声谢,“你也演得很好,我收回早上那句话。”
    “什么?”宋余舟眼里写着疑问。
    “早上说你不像璟王的那句话,我收回了,我不应该还没有看就妄下定论。”好像这样还不够,她又很实诚地再补充强调了一句,“你演得和剧本里的璟王一模一样。”
    她连称赞人的模样也很一本正经,像在背书。
    掉过泪的眼睛在强灯下显得特别晶亮,能清晰看出他的倒影。
    宋余舟视线掠过她长长的睫毛,心尖上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蓦地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有毛病。
    他本来就是毋庸置疑的影帝级演技,受着万千少女的追捧,此刻却竟然因为她一句大实话觉得很高兴?!
    ——睡眠不足真的容易得神经病。
    *
    没有费太多周折,导演联系了黎漾,商谈过后,沈棠正式拿下了朱槿这个角色,从活不过十集的角色一下跃升为了女三号。
    窦婧喻的经纪公司揪着合约问题闹了一小出,但窦婧喻轧戏在前,失踪在后,自知理亏,何况王导在电视剧圈有一定的声望地位,真闹大了也不见得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还可能落个不敬业的名声。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私了,只是戏外更爱演的窦小姐,没放过任何炒作机会,愣是在微博含沙射影地卖了一回“惨”。
    “有些事,真的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无论你怎么用力向前奔跑,也跑不过那些通晓捷径的人……呕……”祝佳音捏着嗓子,一遍把窦婧喻发的微博念给沈棠听,一边夸张地干呕了几声,替沈棠感到不高兴,“这个窦婧喻的脸比imac的屏幕还要大吧,写得就好像她被换角是遭受了天大委屈,在暗示我们有黑幕似的,明明是她自己耽误了剧组进度,臭不要脸!”
    imac屏幕到底有多大,沈棠是不清楚,但看祝佳音这么愤慨,她猜想窦小姐的脸肯定特别大就对了。
    她以前所在的时代,给人捎句话都要等十天半个月,想听几句闲言碎语都得碰上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种打开微博就能看见大规模舆论攻击的场面,她还没见过,自然没有祝佳音这么忿忿不平。
    只是凑在旁边,好奇地盯着屏幕,看祝佳音刷微博刷了好半天。
    “在这里写字的话,所有人都能看见么?”沈棠学着她的样子,戳戳屏幕,点了个赞。
    “哎别随便点赞啊,那个是敌军!”祝佳音迅速取消了赞,心里纳闷道:脑震荡难道还能把人原本会的技能给震没了?
    “只要关注了你的人就可以看见你写的内容,还可以转发扩散。可是……我记得沈棠姐你有微博账号的呀,以前不是你自己管理的么?”
    沈棠耸了耸肩,祭出万试万灵的失忆大法:“我不记得了。”
    “……”
    对于老板是失忆达人的设定,祝佳音好像开始习惯了呢。
    “没事,忘了密码咱们可以找回。”
    沈棠背着手,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用惊讶的眼神暗暗赞叹祝佳音的打字速度,活像个刚接触网络的一年级小学生。
    过了好一会儿,祝佳音又在小声对着手机暗骂。她才想起来安抚这个暴躁的小助理:“原本是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人拿走了,他们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反正我们没有做错的地方,就不用去介意了,更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不但是个失忆达人,还是有着菩萨脾气的失忆达人,啧,可能连网络暴力的可怕都忘记了。
    祝佳音操心地摇摇头,把后面还想继续骂的脏话咽下了肚子里,只是埋头苦按着手机,装着路人把几个刷阴谋带节奏的粉头给狠狠怼了回去。
    祝佳音是中途被沈棠带进组的,因为沈棠当时还是小角色,剧组也没有另做安排,两人就直接睡在了一个房间,好在是双人床,也不挤。
    现在沈棠好歹上升成女三号了,待遇自然也要上升一小截的。
    于是六楼那两间原本是窦婧喻和她助理的房,就直接空了出来,让沈棠和祝佳音搬了上去。
    两人拖着行李刚出电梯口,就看见走廊上围了一大群人。
    大晚上的,制片人、导演、副导演、统筹,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在,堵在605号房门口,吵吵嚷嚷的,气氛很不寻常。
    走近了看,宋余舟站在人群中,抿着唇一声不吭,和干了一瓶苦凉茶似的脸色铁青。
    管乐脸上也是怒意满满的,一副随时准备揍人的架势,对着面前的酒店经理怒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调监控就行,看了监控大家就一清二楚。”
    “怎么了怎么了,这气氛跟谁抓奸在床似的,还是丢什么东西啦?”祝佳音戳戳旁边围观的场务,八卦地问道。
    沈棠看着不甚关心,耳朵却也很仔细地竖着。
    “不是丢东西,大家刚收工回来,就听说在宋老师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正对着床呢,那摄像头嵌在可乐罐里,不仔细看都察觉不了,幸好是被管乐及时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在酒店偷拍啊,想想就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闻言,祝佳音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普通人睡觉被偷拍,也是要报警的大事啊,更何况是宋余舟,他一个巨星要是被流传出去什么奇怪的视频,那还得了!
    沈棠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也感到不寒而栗。再看了眼人群中的宋余舟,半垂着眼,脸色阴沉得骇人,和平常的模样判若两人。
    怪不得他表情这么难看了。沈棠心想,要是在古代,偷窥贼可是要游街示众的。
    经理第一次碰见这倒霉事,一时也慌了,偏偏对方还是大名鼎鼎的宋余舟,他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往宋余舟身上瞟。
    作者有话要说:  @祝佳音:早上我们家沈演员把洗面奶挤在了牙刷上,刷了几下感觉不对才漱了口重新挤牙膏,还装作很自然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以为我没看见呢……围笑.jpg#生活九级残废怎么破# #日常黑老板(1/1)√#
    第7章 蛋糕
    这家酒店虽然比不上市里的高端豪华,但在影视城也算得上中高档,各大剧组频繁往来出入,向来都很安全,从没出过什么意外,连狗仔他们都防得好好的。
    没想到一出事就来件这么大的,经理心里直喊衰。
    “王导、宋老师,唉,不是我不让你们看监控……”经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吧,我们的监控系统坏了好几天了,一直没修好。但是这个偷拍摄像头,我们这儿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的,一次也没有。”
    宋余舟依然一言不发,只是臭脸升级了,仿若干掉了两瓶苦凉茶。
    管乐抽了抽眼角,听到监控坏了,差点撸起袖子要揍人。
    还没来得及发作,有个小哥从走廊另一头过来,手里提着袋东西。
    经理把小哥拽了个踉跄,撒火道:“小张,这个楼层今天你值班,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进了605号房?”
    值班的小张看着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见这么多人围着,又被经理凶神恶煞一发问,整个人吓了一哆嗦,说话结结巴巴起来:“白,白天,中午的时候,有个女的进去过,大概呆了半小时才出来的。”
    女的,半个小时。
    霎时,所有人表情都变得有些玄妙,不约而同看向宋余舟。
    宋余舟还沉浸在怒意里,对他们脑补的任何情节都懒得应付,没好气地掀起眼皮扫了众人一眼,脸上写着“谁都别和我说话”。
    管乐解释道:“那是中午阮老师在现场落了剧本,我们给捎带回来了,阮老师是过来拿剧本顺便对下午那场戏的,当时我也在里面,我还拿了一下那个可乐罐,那会儿还是正常的。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人?”
    “没有了,我、我没看见。”
    “没看见?眼睛长在脸上干什么用的,有人进出都看不见,要你他妈值班搞屁用!”经理找到了背锅人,方才还孙子一样的表情,立马就变了,用力打了几下小张的头,说话也难听起来。
    小张手里的袋子不小心掉落在地,慌忙去捡,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
    “这是有人放在了值班前台,让转交给宋老师的。”
    袋子里是一块蛋糕——此刻已经摔烂了,和一块女士手表。
    宋余舟定定看着从袋子里掉出来的东西,眉头微微拧起,若有所思。
    前面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围观,沈棠往下的视线正好被挡住,她刚想移到旁边看看掉在地上的是什么,前面的人突然转身,正撞上了她的肩膀。
    “抱歉。”
    那人走得急,沈棠口中的“没事”尴尬地留在了空气中。
    管乐急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酒店查不出来,那就赶紧报警,报警解决。”
    “这个蛋糕是谁送来的?”
    混乱中,宋余舟突然没头没脑冒出句不相关的问话。
    小张愣了一愣:“傍晚的时候,我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这个袋子就已经在桌上了,我没看见是谁送的,但是上面贴了便利贴,写着交给605房的宋老师。因为我们的电梯没有房卡是上不来的,加上留纸条的人很清楚您的房号,我就以为是你们剧组的人让转交的……”
    “摄像头是谁放进来的你们不知道,是谁把蛋糕放在前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是知道的,这安保级别也太不让人放心了吧!”管乐气得眼睛发红,“老大,我们报警吧。”
    折腾了一天,又遇上这破事,宋余舟累得也有些烦了:“明天再报吧,你和骆明宇说一下这件事,尽量低调处理,也不是什么好事,别让记者听到风声又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报道。”
    交代完,又对酒店经理道:“给我换个房间。”
    一想到发现那个摄像头的瞬间,他就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层都被剧组住满了,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单独安排他去其他楼层住也不合适。大家正商议着该怎么办,沈棠忽然站了出来。
    “我和你换吧。”
    宋余舟上下扫了她一眼,看她神情里满满正气,诺贝尔要是有“学雷锋奖”非颁一个给她不可。但是——
    “不行。”
    把出过事的房间换给一个女人,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一听宋余舟拒绝,副导正要拍手说好的动作猛然一顿,缩了回去。
    沈棠耳边一直充斥着祝佳音小声而强烈的抗议,心想自己可能是行侠仗义惯了,正义感作祟。这事本来也与她无关,宋余舟既然拒绝了她,想来是她多管闲事了,便也不打算强求。
    商量到最后,宋余舟和主摄像换了房间,正好住在沈棠对面。
    “明天一早我就报警,然后让酒店安排个靠谱的人专门给你打扫房间,免得天天换人,不安全。”管乐刚在电话里被骆明宇臭骂了一顿,这会儿站在门口和宋余舟说话,还很热心地嘱咐了新邻居,“你们房间也查一查有没有摄像头吧,最好每天回来之后都看一遍,以防万一。”
    祝佳音突然觉得背脊发毛:“怎么查啊?”
    “关灯,拉上窗帘,在房间全黑的状态下,打开手机拍照的画面,对着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如果屏幕里有出现小红点,就说明有摄像头。还有床头的台灯,桌上放的饮料罐,电视周围,插座,网口这些位置都要仔细……”
    还没听完,房间骤然一黑。
    祝佳音吓得浑身一震,转头发现是沈棠拔掉房卡,切了电源。
    ……真是行动派。
    照着管乐说的办法,沈棠细心地把房间都查看了一遍,还亲自去祝佳音房间也检查好了。她心想自己低估了现代社会的危险,时代越进步,害人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样化。在外头睡个觉都要防止被偷拍,现代人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从祝佳音房间出来,回到自己房门口时,宋余舟正好打开了门,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及膝的长睡袍,松散地在腰间打了个结。
    “这么晚了,你在走廊晃来晃去干嘛?”
    “去给佳音检查房间。”沈棠淡淡扫了他一眼,心说宋余舟瘦归瘦,身材还是挺好的嘛,没表面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她以前练功时没少见光膀子的师兄弟,他们壮实是挺壮实的,肌肉还没宋余舟的漂亮呢。
    暗自在心里品味了一番,就要回房,她却突然忘了怎么开锁。
    把卡贴在门上也不对,插在门缝里……门缝太小了进不去。
    一代武林盟主,被这么张小卡片难住了——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有钥匙不用,非要弄张卡开来门。
    宋余舟靠在门上,看她和房卡大眼瞪小眼,好像不懂开门的样子,联想到白天她凑在助理旁边盯着人家手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她平常总老神在在的,眼神凌厉的时候自带八米气场,挺能唬人,但在一些小事上,却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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