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坐在桌子前叹气,其实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每一天都在熬夜通晓做题。
    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肩负起了沐想想的人生。
    那么从今往后,就只能将沐想想的责任也一并承担下来。
    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打开台灯,翻开习题册和课堂笔记。虽然结局基本已经注定,可过程努力过,负罪感总会小一点吧?乔南压下头昏脑涨的不适,为这种奇怪的信念燃起了空前的学习热情。
    这本该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奋笔疾书到晨光微熹。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前就恍惚了起来。
    一头黑发的沐想想穿着英成的校服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睁着那双通透的眼睛,耳根发红地站在堤坝边。
    江风将她的裙摆吹得微微卷起,露出那之下白皙纤瘦的一双腿来,江风将她的一头长发也吹散了,随意凌乱地飞扬着。
    英成衬衫式的校服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包裹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衫的纽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领口于是也微微敞开着,纤细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白得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她很娇怯,小到乔南一个巴掌就能挡住的面孔微微垂着,散发出一种清纯又迷离的诱惑来。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南看得发愣,心里又着急,夜市旁边那么多人,沐想想怎么能给人看见这种模样!
    他于是立刻脱了衣服上前要给她披上,谁知还没等如愿,胳膊就被一只凉凉的小手给抓住了。
    那只手又小又软,手指葱管般水嫩,骨节和指甲盖都透出微微的粉色,手腕细到不堪一折。乔南根本不敢挣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给弄伤到。
    沐想想就抬着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睛眨啊眨的,睫毛跟着扑闪。
    她水润的嘴唇一掀,声音也出奇得好听,像是有人用一根羽毛棒在耳道里撩拨那种感觉:“乔南。”
    乔南盯着她的嘴唇,呼吸都变轻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沐想想踮着脚凑上来,一点点靠近,乔南甚至能感觉到她鼻息喷洒在侧脸上的麻痒,下一秒,他听到那道悦耳的声音悄悄说——
    “我饿了。”
    我饿了。
    我饿了……
    乔南浑身激灵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尚未从那种不知道去哪儿买东西给沐想想吃的焦躁中挣扎出来。
    紧接着头脑慢慢清晰,他开始在里骂脏话——卧了个槽!怎么会梦到这种诡异的剧情!
    身为一个正常青年,他当然很清楚这种梦意味着什么。身体还处于被梦境诱惑的紧绷里,他一边骂脏话把手伸进被窝,烦躁地把挺在那的硬邦邦的玩意儿……
    乔南:“……”
    乔南:“????”
    乔南:“!!!!”
    他猛然睁大眼睛,一挺身从床上坐起。
    卧槽!卧槽!卧槽!
    他左右四顾——宽敞到近乎空荡的房间,大到再多几个人也能睡下的大床,未完全拉拢的窗帘后头能依稀能看到整面墙落地窗的设计,窗外的景观宽敞到不可思议。
    这里!
    是他!
    自己的房间!
    乔南近乎茫然地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睡衣,裤腰拉开,还能看到某个此时仍神采奕奕的小东西。
    他咽了下唾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当即转头要去摸自己平常都会放在枕边的手机。
    但此时,枕边放着的是一本德语自学教材。乔南盯着教材封面看了一会儿,他镇静下来,从床头柜上找到手机,解锁后第一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号码,拨通。
    没人接。
    对了。乔南想起,昨天为了专心复习,他好像在喝完咖啡以后给手机设置了静音。
    乔南深呼吸几口气,想了想,先给编辑了一条短信——【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你。】
    然后立刻起身。
    沐想想把他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第二天要换的衣服就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凳上。乔南拿起来抖开,发现是一套低调的休闲服,这不是他的风格,但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洗漱完毕,久违地站着尿尿了一回,乔南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一点也不急躁。这在以往总是很没耐心的他身上绝对是非常少见的,但也许是跟那群需要照顾的家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居然也开始学会了沐想想式的平和。
    只可惜这份平和很快在几分钟之后就被打破了。
    乔南匆匆换好衣服后趿拉着拖鞋打开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发现到了自己家中同过去几乎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宽敞的屋子在视觉上好像变小了一点,但仔细分析后,乔南才发现这大概只是屋里东西变多了的原因。
    乔家总是空空荡荡的客厅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植物——电视边上两盆结满了果子的金桔,高高的脚台上一字排开的兰花,窗边盆景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花草,天顶还吊下了几个架子,从迎客松到观赏竹,布置得非常具有观赏性。
    不仅如此,博古架上、电视柜上、茶几上、鞋柜上,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放着花瓶,里头插满了各种正处于盛放期的鲜花,香气隐约传来。
    墨绿色的皮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圆圆胖胖的抱枕,颜色各不相同,互相错杂着到处乱丢,有几个甚至掉在了沙发和茶几当中的地毯上。
    连地毯都被换了!
    他原本挑选的土耳其民族风地毯被替换成了一堆乳白色毛茸茸的……羊皮毯!?
    总之铺着的是一堆蓬松到连视觉都能感受到它的轻荡柔软的玩意儿,让人一见之下,甚至会忍不住生出上去摸一摸打个滚的冲动。
    一眼望去,从墙到地,花花绿绿,十分接地气。乔家一直以来用简约装修营造出高雅感已然荡然无存。
    乔南下楼的脚步顿了顿,动作立刻变慢了,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楼梯边的扶手。
    楼梯边的墙壁上,原本挂在上面的各种珍贵名画已经被尽数取了下来,替代它们的,是一个个尺寸不尽相同的相框。
    最大的那个相框里,放的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艺术照,眉眼温婉的漂亮女人穿着格外隆重的礼服,侧坐在一个充满暴发户气息的欧式沙发上,她望着镜头,脸上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
    乔南怔怔地与她对视,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站定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照片。
    以母亲的照片为起点,蛛网般四布开了无数画面——父母老旧到边缘几乎都开始发黄的黑白结婚照、挣脱襁褓露出肉乎乎胳膊大腿的正在嚎啕的哥哥、略大些的哥哥一脸好奇地扒着婴儿床看趴在里头睡觉的自己、一家四口在野外铺开餐布朝镜头大笑、年轻了很多的父亲趴在地上给不知道是谁当马骑、长大了许多的两个男孩手牵着手一起背着小书包……
    甚至于——
    在病痛折磨下苍老了许多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搂着自己和哥哥,面孔微垂,依然温柔如水的笑脸。
    这些照片,有一些他在不久前顶着沐想想的身体从父亲珍藏的相册里翻到过。
    但更多的,都从没得见。
    怎么会,怎么会挂出来呢?
    明明从罗美生和父亲结婚之后,母亲的存在,就成了乔家一向避讳的话题。大家都在努力避免去触碰这道疮疤,每次公开提起,必将会伴随撕裂的疼痛。
    然而此时此刻,他居然在家里楼梯的墙壁上看到了这张放大的笑脸。不远的距离外甚至还挂了一张罗美生端正面对镜头的独照。
    但奇异的是,看到这样的画面,乔南竟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地想要发怒。
    楼上忽然一声开门响,他从怔楞中回神,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锋利的眼眸。
    乔南一惊,立刻挺直脊背,总觉得大哥一副想要挑事儿的样子——前些年他和对方的相处模式可不怎么愉快。
    乔瑞看到他后双眼一亮,果然径直靠近,乔南看着他不善的面色,本能地生出对抗的戾气,然而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下一秒,乔瑞已经逼近,抬起胳膊,将一个东西举到了面前。
    乔南愣了愣,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亮晶晶领带夹?
    丑得相当眼熟。
    乔瑞的表情依然严肃,乔南警惕而疑惑着,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对视后,大哥再次逼近,眉头微微皱着,气质锋利。
    然后——
    “水钻掉了。”对方指向领带夹一处小小的空缺,用那种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口吻不满地开口,“质量这么差,你要重新给我买一个。”
    乔南:“………………”
    乔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暴躁】:这是什么品牌的领带夹?!天凉了,可以考考虑破产了!
    第四十二章
    乔瑞真的是非常懊恼了!
    这个领带夹还没用过几次, 怎么上面的水钻会忽然掉下来!哪个牌子的东西居然敢这样糊弄顾客, 真的是不用再开下去了。
    可惜翻来覆去都看不到品牌logo,乔瑞只能越想越气。恰好听到屋外弟弟房间的方向传来开门声, 他立刻决定出来找弟弟的麻烦。
    不过今天弟弟的状态看起来怪怪的, 一大早既不去做饭也不背单词,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楼梯上。被叫住提出要求后也不开口说话, 跟还没睡醒似的就这么盯着自己发呆。
    他刚才在看什么?
    乔瑞回忆了一下循着方才弟弟的视线看去, 发现他看的是已经在自家出现了好些天的照片墙,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将领带夹朝弟弟的方向又递了递:“你也跟爸一样想没事找事?”
    布林布林的领带夹已经快怼上鼻子, 乔南却依旧恍惚:“……什么?”
    乔瑞一副“你们怎么那么挑剔真的好烦哦”的表情:“就这几张照片,爸最近已经换了七八回相框了, 你还是跟着消停点吧。”
    “……”乔南盯着自家大哥那副对这间屋子的变化习以为常的神情, 怔怔转头盯着母亲的笑脸,“……这些照片……”
    乔瑞一直在抖手但发现弟弟看上去既没有接下领带夹的意思,也似乎不打算答应给自己重新买一个, 有点不高兴起来:“什么?”
    乔南声音放轻了一些:“……挂出来多久了?”
    乔瑞:“……”
    乔瑞愣了愣,表情一变,凝目盯向弟弟,发现弟弟的精神看上去居然恍恍惚惚的。
    眼神立刻多出了几分担忧, 他当即不再继续买夹子的话题,而是伸出手朝着弟弟的额头探去:“怎么回事?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又发烧了?”
    要不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前几天爸翻出照片朝墙上挂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大反应啊?
    相比起似乎很轻易就接受父亲提议的弟弟,乔瑞觉得自己当时的情绪反倒更加激荡一点。只不过他一向不擅长吐露心迹,又碍于近段时间家里越发和谐的气氛, 在没人率先表达反对的情况下,最终忍住了抵制的冲动而已。
    这么多年来家人们之间都在默契地尽可能不去提起母亲,乔瑞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想法,但在他心里,母亲是疮疤,也是净土,是不容得被当下这个分崩的家庭玷污的存在。
    然而母亲的相框被挂上墙壁的那一刻,乔瑞发现自己接受起来居然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样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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